實話講。
徐小受從用“消失術”進到這個房間，到聽完姜琦的那番話，心也挺涼的。
這個世界上並不缺乏聰明人……他再次篤定了這般見解。
或許姜琦因爲情報不足的原因，確實對天上第一樓有細微的錯誤判斷。
但根本上，徐得噎乃聖奴棋子這一點，她猜對了！
這一刻，徐小受很慶幸自己過來了。
若是在拖個把時間，說不得姜氏針對天上第一樓的行動，便真要拉開序幕，到時候會否暴露是一回事。
要真被針對了，對自己接下來的行動，顯然是掣肘級別的干擾。
而既然自己都到了這裡，顯然這幫人的計劃，不可能真正成功。
再怎麼準確的判斷，徐小受要讓糊弄得讓他們懷疑人生。
就像此刻……
姜氏三人聊著八尊諳，八尊諳突兀的就出現在了房子之中，一隻腳，直接教得三人魂魄驚飛。
“莫要驚慌，我不是來殺人的。”
黑袍的徐小受放下手，他的語氣十分穩當，不波不瀾，不變不驚。
對於扮演法，徐小受頗有心得。
自從得到劍念以來，外加不間斷耳聞過八尊諳的種種神話，徐小受針對此刻這場戲，說實話準備了很久。
怕嗎？
說不怕，那定然是假的。
但正因爲自己有著“隱匿”，有著“變化”，有著劍念，有著和八尊諳面對面交流過的經驗，掌握了對方最本質的動作語言。
所以徐小受篤定，自己扮演的第八劍仙，哪怕是真正的八尊諳過來了，也要爲之驚疑。
面前這幫人會緊張、會侷促，但面對世界第一邪惡組織的首領……
他們，敢動手麼？
至少徐小受肯定，太虛以下，無人敢對第八劍仙出手！
便如他此刻道完一句，不曾說話，僅僅用目光凝視著對面拔劍相向的兩大王座。
後者，就已經開始慌了。
……
“這個世界上，還無人敢用劍對著我。”
哪怕這黑袍裹面之人沒說話，但幾乎同一時間，姜寺、姜琦的腦海之中，便隨著這人的目光，浮現出了那一句睥睨天下劍修的話語。
心一亂。
二人不約而同將劍尖往下，隨後斜著放在了身前，換成了戒備姿勢。
黑袍人這才挪開了視線，目光落到了姜琦身上。
這一個小細節，更加讓姜琦爲之緊張了。
她知曉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第八劍仙的狂熱癡迷粉，但每一次那些人出來，無一不是用各種類似但完全不是的手段，爭先恐後向世人證明：
“我，乃第八劍仙！”
可面前這人……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卻好像又什麼都做了！
縱然此刻心頭依舊有丁點懷疑，但姜琦根本不敢再度出聲。
說多錯多。
傳說中，真正的第八劍仙，那可是桀驁不馴到對面一個語氣不妥，便可給人下死亡通單的存在。
緊張的四個人，緊張得不敢說話。
房間內，只剩粗重的呼吸聲。
和姜氏三人不同的是，徐小受是在刻意醞釀這種氛圍。
這是“勢”。
也是他接下來把控交流局面的主導手段。
場面足足沉默了十息有餘。
待得“第八劍仙”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完畢，似乎記住了所有人的模樣、氣息之後，他纔開口：“你出去吧。”
這句話，是對著姜寺說的。
姜寺一愣神，神情更加緊張了。
在這等局面下，他幾乎要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可正因爲此刻“第八劍仙”是對著姜寺說話，身處後方的姜閒才感覺壓力一鬆。
心神斂聚之後，他很快便明白了“第八劍仙”的想法。
對方定然是很早就出現在此地，也肯定是聽完了姜琦一番話的。
或許，他的目標一開始只是自己，但姜琦的言論，讓他產生了可以一談的想法，畢竟，聰明人只想和聰明人說話……姜閒大腦瘋狂轉著。
料想至此，他立刻對著姜寺一揮手：“出去。”
“可是……”
姜寺慌亂。
他不能坐視姜少生死不顧，這樣他之後也是活不下來的。
“我不殺人。”
徐小受開口了。
姜閒本想說話，但對面一開口，他立馬將話語吞嚥了回去。
姜氏三個人、三個頭，以同一頻率，光速回到了“第八劍仙”的方位，整齊劃一，似乎經過嚴苛的操練。
徐小受背靠座椅靠背，雙手雙腿外放，空門大開，以一種接納所有的格局，高屋建瓴，睥睨視下。
“我不想殺人，但這個房間中，我只和能說話的人說話，你出去後，順便叫下其他人，都不用進來了。”
“這裡，只能有三個活人存在，你懂我意思吧？”
徐小受對著姜寺輕聲說道。
可姜寺哪裡能懂“第八劍仙”的意思？
他此刻腦子已經成爲一團漿糊了。
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姜閒明白了。
對方不想殺人，不代表他不會殺人。
和自己預想中的一樣，第八劍仙只想和聰明人說話，而在絕對的戰力面前，王座無用。
斬道，又能起何等功效？
“出去！”
姜閒立馬凝聲叱喝：“把莊園所有人都清空，我給你和潮添前輩放假，你們都往莊園外去，今日哪裡都可以去，就是不準回莊園！”
姜潮添，斬道護衛。
很明顯，第八劍仙不僅不想見到太多人，甚至放言此屋之內，僅能有三個活人。
一個他自己，一個姜閒，一個姜琦。
言外之意，不就是便是斬道入內，他也要當場給斬了？！
一側的姜琦是能聽出這般味道的。
但她沒想到姜閒此刻也還能保持有這般清晰頭腦，於是立馬轉頭，小小遞過去一個讚賞的目光。
就是要這樣的心態！
就這處變不驚，尚能思考的心理，姜閒已然超乎同齡人太多太多。
她不怕第八劍仙毀諾。
因爲正如他們忌憚對方一樣，姜閒半聖傳人的身份，對方也是不敢小覷的。
無緣無故的，想必第八劍仙也不想和姜氏結仇，所以纔會有屏蔽其他人這一說。
姜寺還在猶豫。
他根本聽不出什麼所謂的話外音，一心只想著自己走了，姜潮添也不能進來。
那正面對抗第八劍仙的，僅有姜少和一個姜琦。
——這誰頂得住啊？
那可是，第八劍仙啊！
“滾。”
姜閒怒了。
這傢伙還反應不過來，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三個人，給你三息時間。”
這時徐小受對著姜寺豎起了四根手指。
姜寺看到那筆直的大拇指，突然腦子不混沌了，一下子明悟了所謂的房間內多出來的第四人，會是何等下場。
他緊攥住拳頭，一咬牙，對著姜琦遞過一道“保重”的目光，啪一下出門，順便將門房鎖上。
“走！”
“好。”
房間外，傳來姜寺咬牙切齒的聲音，以及一個道蒼老而無奈的迴應。
徐小受放心了。
對面的斬道是個聰明人，知曉進房無益，那便夠了。
“勢”一成型，一切都往預想中的方向走，將房間清空到只剩三個人，計劃出乎意料的順利。
徐小受順手抄過桌上的資料書，翻了幾頁便放下，笑道：“看來不必自我介紹了。”
稍顯褶皺的資料書首頁，畫像和自己的裝扮一般無二，連眼神都是如此的相似。
——還用怎麼介紹？
徐小受唯一好奇的是，姜氏是怎麼拿到第八劍仙如此精準的畫像的，竟連眼神，都如此栩栩如生。
他沒有多思，而是率先看向姜琦，目光落在她的劍上，像是嘮家常一般說著話：
“本來，我也不是爲你而來。”
“但你有些聰明過頭了，料準了好一些事情，雖說不全對，但我並不希望，你們所得到的結論，會打亂我本來的計劃，所以將你留了下來。”
“不介意吧？”
姜琦只能勉強扯開微笑。
她能怎麼回答？
介意？
嫌命長的話，應該就可以這般迴應了吧？
“當然……”
“嘶！”話還沒完，姜琦只覺掌心一疼，手中靈劍竟然在第八劍仙的目光注視下，嗡鳴一響，隨即雀躍著飛向了對方的手中。
後方的姜閒瞳孔一縮。
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他卻能知道，這是“觀劍術”！
觀劍術下，不僅施術者能修煉出劍念，便是對靈劍本身，也有莫大裨益。
斷劍青居，便是從一把默默無聞的靈劍，被滋養成名劍的。
也正因如此，天下靈劍，無不以第八劍仙爲尊。
得徵召者，若得劍神垂眸。
雖不爲主，亦是歡喜。
同樣知曉“觀劍術”傳說的，還有姜琦。
她雖說內幕瞭解得不多，但“第八劍仙惜劍，劍戀八尊諳”的傳說，早也已經把耳朵摩出繭了。
此刻傳說發生在自己身上，姜琦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這明明是她的劍，對方甚至還沒有動作，只一個眼神，劍就沒了？
真要對敵的話，天下劍修，又怎麼可能打得過這個男人？
“好劍。”
徐小受手指摩挲過劍身，衷心感嘆著。
觀劍術之下，這王座品階中數一數二的三品靈劍，在不住的顫動著，就像是某人嗑藥了一般。
第一次，總歸都是劇烈而瘋狂的……
劍鳴聲足足響徹了又是十幾息的時間，直到徐小受停手，靈劍也才停止了痙攣。
徐小受將劍放到桌上。
靈劍竟嗡一顫響，食髓知味般要飛來。
徐小受啞然失笑，將靈劍握住，拋給姜琦，說道：“控制一下。”
姜琦接劍。
可這劍竟好似不想認主了，掙扎著還是要回歸徐小受的懷抱。
姜琦臉色都白了。
她死命攥著，將靈劍收歸入鞘，把住劍鞘口和護手的連接處，這才抑制下了靈劍的瘋狂。
“這是真人！”
姜琦心頭駭然，這是真的第八劍仙！
一個不經意間的小細節，或許是對方刻意流露，也或許是他見獵心喜，惜劍如金。
可毋庸置疑的，當靈劍再次入手後，姜琦能感受到這劍的靈性已經不一樣了。
如此亢奮、如此激烈……
當世之間，經一手便能讓靈劍有此變化的，除了那個男人，除了觀劍之術，再無第二！
……
“說正事吧。”
一道淺淡的聲音，將二人從思緒狂潮的邊緣拉了回來。
徐小受都瞥了信息欄各種亂象一眼，知曉面前這二人已然興不起什麼波瀾了，當即轉入正題，看向了姜琦。
“你很聰明，那你再猜一下，我的計劃是什麼？”
“我……”姜琦瞬間汗珠就打溼了後背，“我不敢妄言。”
徐小受把弄著桌上的茶壺，也不倒，就這麼把玩著。
他聞言只隨意一揮袖，兩張椅子飛出，便是說道：“莫要緊張，坐下，想明白了再回答。”
姜琦臉色蒼白如紙。
對方這話，落在她的耳中，無異於就是：“你還最後一次開口的機會，認真答吧！”
這下她完全豁出去了，橫豎都是死，那就不怕得罪了。
“我猜測，前輩是想要攪亂東天王城，將聖秘之地的情報散發出去。”
“畢竟聖秘之地‘封聖道基’這個噱頭，太強了，只要把外人吸引過來，便能再次設局，渾水……呃，從中獲利。”
徐小受訝異，心道這女人腦子簡直不要太好使。
這人比人死，貨比貨扔啊！
怎麼想到的？
他再問道：“如何獲利？”
姜琦汗珠從額前滑落，旋進了眼窩之中，她還分毫未察，隻身子緊繃，光速組織著語言：“傳聞前輩曾經去過聖秘之地，想來屆時聖秘之地一亂，您有您自己的想法，我不敢窺測。”
“你敢！”
徐小受點著頭，指著椅子，不由分說道：“坐下，然後繼續說。”
姜琦啪一下正襟危坐。
徐小受再看向姜閒，後者二話不說，直接將屁股搬了上去，上半身卻好似還只是站著般筆直，整個人呈現呆愣狀態。
還挺會裝……徐小受一下自看穿了姜閒的想法。
姜閒並不蠢。
這點從那日多金商行前的交鋒，徐小受就能看出來。
而確實，對方此刻的表現，只需要把面對前輩時的緊張無限放大，屆時哪怕應對錯了，也有藉口推脫是自己太過緊張。
“有趣。”
徐小受在心頭笑了笑，不理會這人，再望向姜琦：“再說說吧，我爲什麼要從虛空島獲利。”
虛空島……姜琦沉重閉上了雙眸。
她最擅長的事情便是見微知著。
聖秘之地，終究只是外人對虛空島的尊稱，真正的內部人員，基本上完全不會使用這個稱謂。
而第八劍仙無意中透露出來的……
他隕落之時，真被關進了虛空島之中！
姜琦放棄生的希望了。
不說是死。
說，是對方要求的，還有一線生機。
所以，她將心裡頭最可怕的猜測，如實道了出來。
“我想……前輩應該打算，把它們全都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