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蘇微茗夢見了小雪,夢見了他。
夢境裡的小雪臉色蒼白,神情憂鬱,嘴角卻掛著一抹神秘的笑容,彷佛是即將解脫前對人世的最後一點眷戀。
她拼命的跑向小雪,可是小雪卻離她越來越遠,她的笑容越來越模糊,她深深望著她說道:“小蘇,你一定要幸福。”
“不要走......”她淚流滿面的對她呼喚道,腳下的步子愈發快了。
當她費盡力氣終於拉住了她的手時,她只覺得她的手好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她高興的笑著,漸漸地幻化成流星碎片消失不見了。
她傷心的蹲在地上低聲的哭泣著。
此時她身後有一雙手溫柔的抱住了她,在她耳邊溫柔的安穩道:“微微,不要哭?!?
她淚眼迷茫的擡頭望向他,是高中時的葉楓洋,那個讀書時代總愛穿著整齊乾淨的白襯衫男孩。
“哥,你也要離開我了嗎?”她哭著問道。
“乖,你永遠是我的好妹妹?!彼麥厝岬拿嗣念^。
“我不要做你妹妹,難道你不愛我嗎?”她挽著他的胳膊期待的問道。
而他卻輕蔑的甩開了她的手,嘲諷的說道:“我怎麼會愛你,你配不上我?!?
“那你爲什麼那般對我?”她一臉不信的質問道。
他神色複雜的望著她,沒有回答她,冷冷笑了笑離開了,徒留一個冷漠的背影。
她猛然從夢中驚醒。
爲什麼這麼多年她始終還是擺脫不了這個心魔?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了。
可她卻沒了睡意,於是索性換了衣服出門透透氣。
自從那天在學校見到他以後,許多她不願想起的往事再次涌入她的腦海。
她想起了那會兒高二的時候。
她忘了具體是哪一天,但清晰的記得那一天放學後天下起了小雨,他一如往常的在車庫裡邊玩著手機邊等她。
他與她肩並肩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推著自行車的他似乎有什麼心事,一路上都沉默不語著。
她走在他的左邊,右手打著一把深藍色的大傘,爲二人擋去傘外綿延的細雨。
她不習慣那樣沉默的他,他的沉默使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壓抑起來。
她靜靜的望向他的側臉。
他的眉頭微微皺著,眼睛迷茫的看著前面的路,彷彿只剩下一具驅殼在重複著機械的動作,而靈魂卻不知道飄往了何處。
“哥......”她輕聲喚他,試圖將他從她不瞭解的世界裡拉回她的身邊。
她喚了他許多次,他才緩緩回過神。
他突然停下腳步,深深的望向她,眼裡的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的內心突然一緊張,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微微,你......”說到一半他卻突然轉過了身。
“沒什麼,走吧。”他嘆了口氣。
“哥,你怎麼了?”她不懂他在爲何事困擾著。
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劉海,繼續往前走著。
她慌忙跟上他,可是看到他有些落寞的背影,鼻子一酸。
她不喜歡這樣的他。
在她的印象裡,他一直是溫柔陽光又待她極好的小哥哥,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那般模樣。
沒過幾天她接受了顧南喆的追求,那一天的事也很快被她拋之腦後了,誰也沒有提起。
但那一天他的背影卻始終深深烙在她的心底。
人的回憶真是件很奇妙的東西。
有時候只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有時只是一個當初並不太在意的瞬間,可是在多年後卻總是會不經意的想起它,在自己的腦海裡生根發芽,而自己卻不知道爲何那一小段回憶會一直記在心裡。
就算是如今,她也不清楚那一天他究竟想對她說什麼。
也許與學業有關,也許與羅曉雲有關,也許是其他的事,總歸不會是因爲自己。
思及此,她冷冷笑了笑。
現在已經入秋了,夜裡的風涼涼的,漸漸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她對著雙手哈了口氣,邁著緩慢的步調走回家裡。
吹了吹夜風反而讓她更加沒了睡意,於是打開電腦繼續寫了幾章小說,一直到凌晨三點多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她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她睡意朦朧的伸出手接電話。
“喂......”她懶洋洋的說道。
“是我。”手機裡傳來了他的聲音。
她猛地清醒過來,從牀上坐起來。
“你怎麼會有我號碼?”她冷冷問道。
“我自有辦法。我們談談吧?!?
“沒有必要。”她隨即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門鈴響了。
她套了件外套起身去樓下開門,卻沒想到竟是他。
她立馬把門關上,卻被他用手擋住,不小心夾到了他的手。
她慌忙鬆開了門。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他冷淡的問道。
她沉默不語著,平淡的掃了眼他被門夾到的左手。
“你準備就這樣站著說話嗎?”
她隨即讓他進來。
“我去換件衣服。”她攏了攏外套,上樓去了。
回到房間後,她看著鏡中一身睡衣的自己,臉色有些蒼白,一襲短髮略微凌亂著,甚是糟糕。
她從未想過再次重逢時,她會以這般形象面對他。
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洗臉,想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五年都過去了,他還來找她幹什麼?
解釋嗎?
不覺得晚了嗎?
還是來看她的笑話?
樓下的他四周參觀了下。
剛回國的第二天他曾去過她以前的家,但她已經不在那裡住了。
後來幾經輾轉,他才知道她搬到了這裡。
玻璃窗前的白色鋼琴依舊是她剛上高一時叔叔爲她買的那架。
他打開鋼琴蓋,裡面躺著的那本鋼琴譜是他送給她的。
他拿起來翻了幾頁,琴譜已經有些陳舊了,可是上面的音符依然還是那麼清晰。
他記得她爲他彈的第一首曲子是天空之城。
每當她學會一首新的曲子都會第一個彈給他聽。
而他就坐在她的右邊靜靜的聽著。
她的鋼琴老師說她在這方面挺有天賦的。
那時他以爲她將來會一直彈鋼琴,可是沒想到她卻成了小說家。
鋼琴上已經積了一點灰塵,看來她已經許久沒有彈鋼琴了,可惜了那一雙適合彈琴的手。
琴譜翻到中間時,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他從地上撿起來看了看。
照片裡的人是高一時的他們。
她穿著件白色的大衣,淺棕色的小皮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他隱約記得那天阿姨帶他們去公園野餐,他帶上了爸爸剛給他買的相機。
那個時候的相機還是用膠捲的,像素也還沒有現在那麼高。
他高興的爲她拍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張便是讓阿姨幫他們拍的合影。
那天陽光似乎很溫暖,她在公園的草坪上慢跑著,她笑得很甜,因爲放寒假了。
照片的中間有一道被撕開過的痕跡,中間用透明膠帶粘著。
照片的背面寫著一行清秀的小字,是她的字跡。
上面寫著:曾經幸福的美夢,如今痛苦的噩夢。
他對於她來說是個令她痛苦的人嗎?
她當年那般絕情待他,也會感覺得到痛?
真正痛的人是他。
此時,換好衣服下樓的她見到這一幕後,立馬走過去冷冷的搶過他手裡的照片和琴譜。
“葉先生,隨便動別人的東西是很不禮貌的行爲?!?
“葉先生?”就算是因爲當年之事,可他們之間還沒有到如此生疏的地步。
“我們沒那麼熟,我這麼稱呼難道不對嗎?”
她將照片夾在琴譜裡,放在琴鍵上,合上了鋼琴蓋。
“微微,你說我們不熟,那以前在一起的十幾年算什麼?”
“年少無知而已,葉先生很在意以前的事嗎?”她深深望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眼裡找到些許從前的痕跡。
“的確是年少無知。”他冷冷的笑了笑。
“葉先生來找我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不過是來看看這幾年你過得怎麼樣?!?
“既然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蘇微茗,看來我離開以後你過得也不過如此?!彼湫χf道。
聞言,她的心一痛。
看來五年的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如今的他們哪還有一點當年的影子。
是她犯傻了,以爲還會有那麼一點點的相似,以爲他至少會解釋一下當年那麼狠心對她的原因。
可是仔細一想,哪有什麼原因,不過是根本不在乎而已,否則他怎麼會走得那麼決絕。
“請你離開。”她冷冷說道。
他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她以爲她不會再哭了,可是見過他以後才知道,原來她的眼淚從未流乾過。
她恨這樣的自己,也恨他那般絕情。
此時,手機響了。
是爸爸的電話。
她立馬擦乾眼淚,接了電話。
“爸爸?!?
“微微,爸爸明天上午到上海,這幾天還好吧?”
“恩,我很好。海南好玩嗎?”
“好玩,爸爸拍了好多照片,回來給你看,下次可一定要陪爸爸一起,年輕人多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
“知道了,爸爸?!?
“吃飯了嗎?”
“還沒,正準備去吃呢。”
“恩,快去吧,多吃點,那麼瘦。”
“知道了,明天我去機場接你。”
“好?!?
掛了電話後,她的心一暖,隨即上樓拿著包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