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蘇微茗曾經一個閨蜜的忌日。
那個女孩的名字很美:藍雪冬。
她有著一雙烏黑憂鬱的大眼睛,一頭及腰的黑色長髮常常被她隨意的披散在腰間,她很少笑,即便笑也是淡淡的,她的死是她與顧南喆心中永遠的一個心結。
一大早,她便換了件黑色的長裙出門了。
路過花店的時候,她進去買了一束小雪生前最喜愛的白玫瑰。
到墓地後,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每年的這一天她與顧南喆都會不約而同的到這兒緬懷她。
她走過去,將那束白玫瑰放在她的墓碑前。
“不知不覺已經五年了。”她感慨的說道。
五年前的事改變了太多人的人生軌跡,顧南喆的性子在那之後變得越來越沉穩,不再是當年的緋聞少爺了。
顧南喆笑了笑:“你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她望向他,心裡有著太多難以表達的情緒。
顧南喆就好比是她的一個老朋友,有著共同傷痛的親人。
“聽說他回來了......”
“恩。”
“你還是沒放下,對嗎?”
“......”
她的沉默不語已經給了他答案。
“如果當年她沒有死,你我是不是還有可能?”顧南喆輕聲問道。
“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她無奈的回答道。
“......”他苦笑了下。
他們默默的站在她的墓碑前許久。
秋天的氣候莫名的讓人有種想悲傷的感覺。
記得她曾經那麼形容過秋天,她說秋天是悲傷幻化成的一陣清風,襲捲著傷痛慢慢成爲冬日裡飄落的雪花,那麼濃重,卻又那麼輕如塵埃。
還記得那次午後,校園的草地上回蕩著她與小雪的笑聲。
那時候的她沒有任何煩惱,猶如翱翔於天的鷹那般自由快活。
那一刻的小雪也褪去了沉靜的外衣,如同其他花季少女一般快樂的笑著,她的笑終於到達了眼底,她的快樂終於融進了心裡。
她喜歡小雪那般發自真心的笑著。
那時候的她覺得青春就該肆無忌憚的在瘋鬧中度過纔不辜負青春這兩個字。
小雪曾說選擇和她做朋友是因爲她是個陽光的女孩。
跑累了、鬧不動了後她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揣著氣,看著對方狼狽的形象不約而同的指著對方大笑起來。
“藍雪冬......藍雪冬,你的名字真好聽。”
“有一種花叫藍雪花,或許我的前世就是一朵藍雪花。”
“那是什麼花?沒聽過。”
“那是你太孤陋寡聞了。”
“纔不呢,不信你隨便拉個人問問,看她們聽沒聽過,打個賭?”
“幼稚。我纔不跟你打賭。”
“哈哈哈......”
“你覺得你的前世是什麼?”
“前世啊,我想想。恩......我前世一定是一陣風。”
“爲什麼是風?”
“因爲風來去自由啊。”
“可雨會阻擋風的腳步。”
“雨阻擋不了一世,所以風還是來去自由的。”
“小蘇......”
“恩?”
“你相信愛情嗎?”
“相信啊。”
“爲什麼相信?”
“爲什麼不信?”
“愛情會讓人上癮,只要沾了一點就再也離不了了,愛情是很美好,但它是有代價的。”
“聽不懂。”
“小蘇,不要輕易喜歡一個人,更不要輕易愛上一個人。”
“喜歡和愛有區別嗎?”
“恩。喜歡一個人不會很痛,愛卻很痛。”
“太深奧了,小雪,你可以學張小嫺出書了。”
那時候她與小雪的感情很好,因爲她還不知道小雪跟她做朋友是爲了一個她瘋狂愛著的男生。
如果她能早些發現,小雪的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
而她與顧南喆也不會心存內疚的過著餘下的人生。
此時,起風了,身上覺著絲絲涼意。
顧南喆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走吧。”
“謝謝。”她感激的望了眼顧南喆。
他們轉身時詫異的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葉楓洋。
他手裡拿著一束白玫瑰神色幽深的望著她與顧南喆,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她面上維持著平靜,內心卻已心如刀割。
隔了這麼多年再到見他,就好比快要結疤的傷口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再一次狠狠的割開般痛苦。
她對顧南喆輕輕說道:“帶我離開這兒。”
“好。”
顧南喆一手環住她的肩膀帶她緩緩離去,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顧南喆望了望她平靜的側臉。
而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與顧南喆雙雙經過他身邊離去,對他視若無睹。
他神色一冷。
她還愛著顧南喆嗎?
他緊緊握著手裡的花,突然轉身對她說道:“微微,五年不見,找個時間聚聚吧?”
她沒有回頭,冷漠的說道:“沒有這個必要。”
“我們會再見的。”他篤定的說道。
她與顧南喆沒有理會,匆匆離開了墓園。
出了墓園,她身形不穩的晃了晃,身旁的顧南喆立馬扶住她。
“小微,你沒事吧?”
“我沒事。”
她的眼眸裡泛著令人心疼的傷痛,還有一絲藏得很深很深的恨意。
不錯,她恨他,這股恨潛伏在她體內慢慢醞釀成她心尖的一根刺,拔不掉,又忽視不了,就這樣過了漫長的五年。
夜晚,她一個人關著燈坐在窗邊,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紅酒。
從前她從來不碰酒,可是後來她發現酒有時候也能麻木感覺,忘了痛苦,忘了他,從那以後她便有了喝酒的愛好,一喝便是五年。
一旁的蘋果筆記本屏幕泛著亮光,裡面是最近正在寫的一篇小說。
五年前她得了憂鬱癥,心理醫生建議她可以嘗試用文字的方式宣泄內心的情感。
從那時起她便養成了寫博客的習慣,之後又寫起了小說,成爲了頗受90後喜愛的小說家。
可是她一直不快樂,始終無法擺脫過去的傷痛。
小雪的死,他的離開,媽媽意外的過世,那一系列的打擊讓她無法承受,如果不是有爸爸和唐倩吟陪在她身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渡過那段痛苦的時光。
如今他回來了。
好不容易快要平復的心再次被攪得一團糟。
她輕輕敲打著鍵盤,更新著博文:“歲月太難,醉吧,忘了吧。”
越是努力去遺忘一段回憶時越是記得深刻。
她清晰的記得他常常掛在嘴角的溫柔的笑容。
她記得高一那年冬天他第一次牽起她的小手時他手心的溫暖。
那時她只把他當成一個疼愛她的親人。
青春,真是個讓人產生錯覺,讓人盲目犯錯的年紀。
高二的時候她喜歡了顧南喆。
都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便是見到他會心跳加速,會時常想起他。
她對男生第一次有了那種感覺。
那時候的顧南喆籃球打得很好,人長得帥,說話又討女孩子歡心,學校裡喜歡他的女生很多。
那樣花一般蠢蠢欲動的年紀,沒有哪個女生能拒絕得了那樣一個富有魅力的男生的窮追猛打。
她當然也不例外。
在他連續三個月的甜言蜜語加死皮賴臉的攻勢下,她終於敗下陣來成爲了他的女朋友。
從那以後她忙著偷偷談戀愛,卻沒有注意到與她在一起時葉楓洋變得越來越沉默。
直到有一天,他告訴她他不喜歡顧南喆。
如今想來,那或許就是男生的佔有慾在作祟吧。
就好比一個從小玩到大,每天都會給它梳頭編辮子的芭比娃娃突然有一天被別人搶走了,那種失落感與愛情很相似,但很可惜,它只是一種習慣性的依賴,不是愛,等再次搶回它時,會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可時間長了,便有了其他東西去替代它,而可憐的它只能被遺棄在黑暗的角落裡無人問津。
不知不覺半瓶紅酒喝完了,她自嘲的笑了下,甩走剪不斷理還亂的回憶,暈乎乎的合上電腦,爬上了牀,關了燈,閉上眼睛漸漸睡去。
另一邊,葉楓洋望著電腦屏幕上的博文,神色異常複雜。
今天見到她時讓他微微詫異了下。
她瘦了許多,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聽章奇說他出國後沒幾天她大病了一場,病好了後就轉學了。
而且她這五年似乎沒談過什麼男朋友,好像並沒有過得很好。
猛然間,他想起高一那會兒他們一起上下學的時光。
那時,她在二班,他在一班,兩個班級只隔了一堵厚厚的牆。
也不知道爲什麼,那會兒校園裡很流行認哥哥妹妹之類的,她自小就希望有個哥哥,所以也就鬧著要跟他結拜。
想著她與他一起長大,自小如兄妹般相處,所以他同意了。
從那以後,她便總是喚他哥。
一開始他覺得這樣很好,直到有一天她的第一個追求者出現了。
那是一個成績優秀的男生。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會收到一封情書。
這是她長大以來第一次收到情書。
當她有些害羞的將情書遞給他看並問他該怎麼辦的時候,他一瞬間愣住了。
從那以後他便拼命讀書,一心想超越那個男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如今想起來,真是恍如隔世般遙遠的時光啊。
他早已不記得那個男生叫什麼,長什麼樣,但那時候他心裡的複雜感覺卻還是記得那麼清晰。
如果能一直那麼懵懂下去,後來的事也許不會發生吧。
到了高二她與一個男生越走越近,放學後她常常一臉笑容的聊起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便是顧南喆。
漸漸的,他開始討厭她提起顧南喆時的燦爛笑容。
他討厭顧南喆總是時不時的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明目張膽的要求和他一起送她回家。
那個時候,只要顧南喆一出現,他便會變得很沉默,而她卻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有一次,他走在他們身後,望著他們有說有笑的畫面,瞬間覺得自己彷彿是多餘的。
那種尷尬與無法言語的失落讓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他猶豫了很久,每次只有他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幾次想開口告訴她,可是從她嘴裡聽到顧南喆的名字時,他的那股子衝動便被澆滅殆盡了。
他有時候甚至會因此失眠,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怕說了會毀了一直以來的兄妹關係,從此成爲尷尬的陌路人。
那段時間他沒有心思好好學習,曾一度成績由班級前三名下滑至十幾名,因爲她突然有一天略帶害羞的告訴他她與顧南喆交往了,希望他替她保密,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不喜歡他。
他永遠記得她那時疑惑而詫異的表情。
從那以後,他與她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少,更多的時候都是顧南喆送她回家,而她似乎也毫不在乎的樣子。
由於她與顧南喆同在一個班,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相處,他們開始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操場散步,一起上體育課,一起做作業,一起放學回家。
而他偶爾看到他們出雙入對的身影,他都會沉默的假裝沒有看見似的轉身離去。
如果她與顧南喆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情,藍雪冬也沒有自殺的話,她應該會一直與顧南喆走下去的吧。
五年以來,他想了很多,或許自始至終她愛的人也只有顧南喆,而他不過是她每次受傷失落時安慰她的備胎罷了。
多諷刺的關係。
五年來,一直關注著她博客的除了葉楓洋還有顧南喆。
每晚睡前遊覽她的博客成爲了顧南喆五年來的習慣。
他愛她,可是他們之間沒有可能了,不是因爲小雪的死,也不是因爲他曾傷害過她,只是因爲她愛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