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火焰牢籠正在逐漸縮小，烏鴉立即著急起來。
直覺告訴它，宋衍就在火焰之中。它和宋衍用結(jié)髮的方式結(jié)了契，所以宋衍遇險，它肯定會有所感應(yīng)；另外這裡是宋衍的意識空間，宋衍沒有出現(xiàn)，就只能是在那火中了。
可他爲什麼會被火焰圍困呢？烏鴉不由地盯著那火焰愣了下神。
眼下救宋衍要緊，烏鴉很快回過神來。它不敢扇風(fēng)，怕火焰移動更快，燃燒更猛；它也沒有大量水源可以滅火……這可怎麼辦？
烏鴉在空中又盤旋了一圈後，不得不做出一個冒險的決定——它要把這些火焰吞進肚子裡！
它長長吐出一口氣後張開鳥嘴，然後對準下方的火焰狠狠吸了起來。火焰瞬間彷彿流動一般，朝著烏鴉的嘴快速涌去。
烏鴉吸得有些吃力，畢竟它現(xiàn)在用的不過是隻烏鴉的法身，而且法力經(jīng)過昨夜那一戰(zhàn)還損失了不少。
它的肚子開始鼓脹起來，它不得不調(diào)動一部分法力去消化壓縮肚子裡的火焰。一分神的功夫，它險些掉下來栽進火海里。
一整片火海終於被烏鴉全部吸淨。它把滾圓的肚皮再次壓縮了一下，卻忍不住打出個飽嗝，隨著飽嗝聲響，還有幾顆火星往外冒著。
它努力撲扇著翅膀，因爲吸入了大量火焰，它現(xiàn)在的身體簡直堪比千斤之重。終於將腹內(nèi)火焰完全壓制後，它這才低頭去找宋衍。
宋衍就趟在火焰中間的空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宋衍！”
烏鴉喊了他一聲後，忙念起化作人形的口訣，往地面飛去。
只聽咚的一聲，烏鴉一頭撞在了地面上。它撲楞著翅膀站起來，重新念決後才堪堪化出人形來。
他緩了口氣後，踉蹌幾步走到宋衍身旁。
“宋衍！醒醒！”神君蹲在宋衍身旁，將他抱了起來。
連喚數(shù)聲後，宋衍終於微微睜開眼睛。當他目光終於有了焦距後，他看著神君，輕輕說了一句：“你爲什麼……拋下我？不是……結(jié)契……了麼……”
說完，宋衍便再次昏迷過去，只留下神君眉頭緊鎖地看著他。
最後，神君似乎想到了什麼，輕嘆一聲後，低頭貼上宋衍的嘴，用舌尖推給他一點口津。
***
楊道長在廚房裡好一通忙活，終於把藥湯煎好後，忙端著藥碗走進臥房。
再看宋衍，頭髮都溼透了，跟水裡撈出來似的，身上的衣服和被子也都溼了。
不過正因爲出了汗，他的高燒倒是退了，臉色正常，體溫正常，連呼吸都均勻起來，睡得安詳。
楊道長不知道他爲何就突然退燒了，可他知道不能讓宋衍就這麼睡。於是，他動手幫宋衍脫了衣服又換了被子，把他的頭髮也簡單擦了擦，但藥沒敢給他喝。
季道長匆匆趕到後，宋衍依然在睡。他伸手給宋衍把了脈，發(fā)現(xiàn)宋衍體內(nèi)既沒有陰氣，也沒有被夢魘所傷，只是陽氣缺損了一些，其它並無大礙。
“他睡一覺，休息幾天就能恢復(fù)。”季道長給出結(jié)論。
楊道長不敢置信道：“真的？都不用吃藥嗎？”
季道長瞥他一眼，說：“信不著還叫我來幹什麼？”
論拌嘴，楊道長可不是季道長的對手。他忙說道：“你的醫(yī)術(shù)造詣我還不清楚嗎？我只是納悶他怎麼突然就好了……”
說著，楊道長忽然想起什麼，順著前窗往外望去。視線越過廟宇的屋頂，可以看到前院那棵大桑樹，只是不見上面有烏鴉的身影。
“怎麼？”季道長也跟著看過去，“你是說……”
二人對視一眼，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楊道長和師傅供奉山神的事，經(jīng)常被一些道友私下裡嘲笑。
滿天諸神供奉誰不好？偏偏供奉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小山神，可笑可笑！
因此，楊道長的朋友不多，季道長是與他相交最好的一個了。
季道長怕他在意，也從不在他面前提各家主神的事，把這看作是兩人維持友誼的最後底線。
楊道長垂下眼瞼，忽然開了口：“外邊的道士都笑我供了個野神，可我知道它爲什麼值得我供奉。它救了我?guī)煾福晕規(guī)煾附o它立廟；而我來這裡出家，也是因爲它曾救過我。”
季道長還是頭一次聽楊道長講關(guān)於這個山神的故事。
***
楊道長二十多歲時，四處拜師學(xué)藝，聽說大青嶺上有座廟，廟裡的方道長很厲害，便慕名而去。
俗家名叫楊昭的年輕人，本意只是四處學(xué)藝，並未想過留在這座小廟裡當一輩子道士，方道長也很大度，他想學(xué)什麼就教他什麼。
楊昭當時除了武藝還學(xué)道醫(yī)中的跌打損傷，可以根據(jù)身邊環(huán)境隨時採藥制方的那種。爲了配一個藥方，楊昭便去了山裡採藥。
大概是運氣好，他很快就採集到全部藥材，往回走的路上，他突然留意到旁邊山坡上的一棵樹，那樹上長了一朵特別大的靈芝！
這可把他樂壞了，如果把這靈芝賣了，他繼續(xù)上路的盤纏可就夠了！
他立即朝那棵樹衝過去，來到樹下又二話不說直接往上爬。就在他伸手去夠那朵靈芝時，樹下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他低頭一看，一條碗口粗細的大蛇正在草叢裡穿行，朝樹下游動過來。
楊昭嚇得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他暫時顧不上採摘靈芝，雙手抱緊樹幹，生怕掉下去惹到那條蛇。
那蛇黑底環(huán)狀的花紋，三角形的腦袋，一看就是毒蛇。如果被它咬上一口，那就糟了。
大蛇爬到樹下後，擡起前半身，頸部扁扁的。它擡頭看向楊昭，顯然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
楊昭一見它脖子扁了，更加害怕了，心裡直罵街：爲什麼北方也會有過山風(fēng)？
過山風(fēng)就是眼鏡王蛇，性情和毒性比眼鏡蛇還兇猛，連同類都吃，所過之處如颶風(fēng)過境，所以叫過山風(fēng)。
楊昭見它瞅著自己，下意識地便看了眼那朵大靈芝，猜測著這蛇是不是和自己一個目的。
他不是捨命不捨財?shù)娜耍妒窃囂街_口道：“如果你也想要這靈芝，我把它讓給你！”
大蛇仍然盯著他，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身上的藥材也可以給你！我剛剛還挖了一棵三匹葉的人蔘！”那是他的意外收穫。
大蛇收回視線，開始朝樹上爬去。
楊昭嚇得瞬間手腳發(fā)涼。他意識到這蛇可能不光想要靈芝，還想吃人！於是他急忙朝上爬去，可這樹並不大，再往上也無處可躲。
就在他急得滿頭大汗時，一隻烏鴉飛過來落在了樹梢上。
楊昭見狀又是一驚，心說：看見烏鴉是不是代表著離死不遠了？
就在楊昭快要陷入絕望時，烏鴉突然伸著脖子朝樹下的大蛇叫了一聲。
“哇——”聲音暗啞，但穿透力極強。
楊昭不由一愣。他確定烏鴉不是衝著他叫的，因爲烏鴉的視線正牢牢盯著樹下的蛇呢！
大蛇動作一頓，它看了看烏鴉，又看了看楊昭，吐出紅色的信子，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
烏鴉忽然張開翅膀，迅速飛到靈芝旁，然後一把叼起靈芝朝遠處飛去。
大蛇愣了下，然後發(fā)出憤怒的嘶嘶聲，立即從樹上滑下來，朝烏鴉追去。
見烏鴉和大蛇都走遠了，楊昭這才爬下樹來，逃命般往回跑去。
回到廟裡，楊昭雖然有些遺憾沒有拿到靈芝，但還是覺得性命更重要，也就沒再將此事放在心上。
可第二天他在打掃庭院時，忽然發(fā)現(xiàn)大桑樹底下似乎長了靈芝，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靈芝不是長在樹根上的，而是掉在那裡的。
他不由地擡頭上望，就見樹枝上蹲著一隻烏鴉，烏鴉正閉著眼睛曬著太陽。陽光照在它的羽翼上，反射出金屬樣的光澤。
***
“我之前覺得，神靈要麼是人們想象出來的，要麼是將一些歷史名人神化出來的；而民間拜的草仙也不過是些擁有智慧的野生動物罷了。”楊道長說著嘆了口氣，然後自嘲地笑笑。
“萬物皆有靈。”季道長適時說了一句。
“是啊！”楊道長再次看了大桑樹那裡一眼，“所以我決定在這裡出家，至少得把救命之恩和贈藥之恩還了才行。”
於是，他在這裡供奉了那位二十年。
“既然它出手了，那小衍更不會有事了，我們也別瞎擔(dān)心了。”季道長倒是想得開。
楊道長看了宋衍一眼，見他呼吸平穩(wěn)，睡得安詳，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二人怕吵到宋衍睡覺，便退出房門，去商量這幾天怎麼給這孩子調(diào)理身子去了。
宋衍緩緩睜開眼睛，目無焦距地看著棚頂。
師父講的過往，他聽到了，他也承認之前山神也確實關(guān)照過他，可……
可在夢裡面，他覺得山神確實是想讓他死的，因爲山神看著他的時候，眼神冷得能結(jié)出冰碴。
他爲什麼想讓他死呢？爲什麼呢？
他又爲什麼回過頭來救他呢？
宋衍突然覺得頭好痛，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覺得那應(yīng)該是種提示，可他卻抓不到其中的任何一點信息。
頭痛！
宋衍皺著眉頭，再次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