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日復一日,周而復始
“一——二!向左——好!再左轉!一二三四——好!”
“林琦啊,今天的狀態保持的很棒,先休息下吧!接下來你的單跳會有大師來觀看,放輕鬆,平常心就好。”一向發揚骨感美的溫老師朝我鼓起了巴掌,難得一次地笑了起來卻並不是那麼的好看。
我輕輕地上揚起嘴角,對此也不多說,撿起矮凳上的毛巾擦了擦滿臉的汗。
“嘁!溫老師眼裡除了林琦外哪裡還看得見其他人嘛,剛剛的合舞裡又不是隻有她跳的好!”老早就看我不爽的一個女生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雙手抱拳語氣還是少不了刻薄,“溫老師,誰不知道待會國外的大師,要來挑選優秀舞者帶到國外去打造啊?溫老師你說都不說一聲就把名額讓給林琦,這偏心未免偏的太重了!”
我靜靜地聽著不說話,多年來學習的禮儀早已教會我,什麼人面前什麼場合該說不該說。
不出我所料,脾氣一直不好的溫老師當場就訓起了她:“我偏心又怎麼了?你有本事就讓我也偏向你!空說大話除了嫉妒你還有什麼用?!”
那女生被溫老師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吞吞吐吐地尷尬了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無奈只能生氣地跺跺腳,轉身從門口走去。
見沒戲看了,我也自知無趣地走向一處角落,倚著冰冷的牆壁坐在光滑的地板上。
“親愛的琦,我們這邊今天下了點雨,你們這邊呢?還有再下著雪嗎?”看著日誌下評論的話語,我的心間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開始發賭起來。
溯還是溯,一如既往地喜歡在跟我說話,或者評論前加上一句“親愛的琦”。
我默默地透過窗子看向天空,陰霾一片沒有一絲光明脫出,就如永不見天日的封閉式舞房,除了跳舞還是跳舞。
“沒。”我輕輕地敲打出一個簡單的回覆,心情說不上的煩悶起來,關掉手機昂頭看向白花花的天花板,若有所思。
溯只是我網上認識的知心好友而已。老套的情節俗套的打招呼,我順理成章地成爲了溯列表當中的一員,當然我也不知道我屬於哪一個裡。
溯的網名就是溯,簡單到再也不能簡單。點開他主頁的時候,出乎意料地比想象中乾淨素雅。淡藍色的照片牆下是一個卡通人物的頭像,整個空蕩蕩的空間裡只有一條置頂說說和照片、留言等等都是零的東西。
至今爲止認識溯也有大半年了,雖然我對他的空間不感興趣一般不去點他空間,但是他的那條置頂說說,卻一刻都沒有從我腦海中抹去。
讓我們舉杯共勉敬青春一杯烈酒,敬我們那一去不復返的青蔥歲月,至此往事再也不回頭。
你記憶裡有沒有存在過這樣的一個少年?他沒有如山般的肩膀借你靠,他沒有容納百川的心態不跟你計較……可你就是這樣的喜歡他。
我想溯於我來說便是這樣。他沒有閃亮的光點讓我眼睛一亮,也沒有讓我心動的男性荷爾蒙光環,他唯一有的也只是一腔侃侃而談的豪邁。
卻也讓我在孤單一人黯然神傷的悲觀世界裡,莫名地想起他,成爲最後的精神支柱。
他比不上阿洛的荷爾蒙光環,阿洛也比不上他的豪邁。
最熟悉的那曲格調響起的時候,我緩緩起身踮起腳尖,自此眼裡只有光滑的地板、鏡子裡自已的身影,和那羣女生的嫉妒目光中夾雜的前輩的讚賞目光。
我聽到一聲連接一聲的鼓掌聲,沒有一點交談是對舞者的基本尊重。我不斷旋轉著,腳尖落下又點起,高高俯視著的目光裡沒有一點情緒流露。
我麻木地跳著無比熟練的舞步,嘴角卻莫名地牽動不出一絲笑容。我麻木著、我迷茫著,我到底又在喜歡著什麼?
一舞終了,我輕輕地點頭鞠躬,在溫老師的示意下和大家一同走出舞蹈室。
“溫老師,不得不說你推薦的人在舞蹈方面真的很有天賦,舞步幾乎沒有挑剔可言……可是溫老師,你也是明白人,也看得出她的舞裡面沒有靈魂,沒有靈魂的舞步再美也沒人願意多看的。”
前腳剛走出舞蹈室,裡面就傳來了一個前輩的聲音,語氣不冷不熱卻讓我倍加受挫。我不可名狀地笑了笑,在周圍人幸災樂禍的目光裡,並不覺得寸步難行,反而感到有絲解脫的僥倖。
受老媽的完美教育影響,我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追求完美的這一條路,以至於在前輩提及我的舞步缺少靈魂時,那份挫敗感也變得有理可言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學舞的呢?似乎從我記事起,學舞的思想就被老媽移植的根深蒂固了,就像是我本就是爲舞而生。
事實上的確如此。我的童年只存在不同的舞步,以及各種世界級的鋼琴曲。我永遠都忘不了,日復一日裡,不論晴天雨天還是陰天,但凡除了學校就只剩下不同的舞蹈室。
趁著業餘時間裡,不斷走訪著這個城市裡大大小小的有名舞蹈室,路燈亮起鬧市其樂融融,我就在這逆著人潮的街市裡,行屍走肉分外孤獨。
站在冰冷的舞蹈室,結束了課上的練習後,踩著這座城市裡忙碌的時間點,再背起那永遠的白色帆布包,一邊舉著手機看導航,一邊趕著陌生的街道奔赴下一個舞蹈室。
在這土生土長的城市裡,我見證了這城市的衰落繁華:從碧藍天空看向灰塵遍佈、從綠色公園看向垃圾滿地、從燈火闌珊看向燈紅酒綠,再從小樓住宿看向高樓大廈……
爲什麼生活了接近二十年,我對這座城市的陌生感到害怕?會在午夜鐘聲敲響時,哭的不能自已卻沒有可以擁抱的人?
我奔赴了一個個的舞蹈室,男的女的年輕的年邁的,其中不乏嚴厲或溫柔的舞蹈老師,可是又是爲什麼?這座城市陌生到讓我一個舞蹈室的地址都記不到?每次只能通過手機熒幕裡冰冷的導航,靠自已一次次的去尋找?
我不知道存活的意義,似乎我就只爲老媽生。父親早死,母親一心讓我學舞成名,十多年的相依爲命早已讓我麻木順從,一味地活在她爲我安排的世界裡。
直到韓熙的出現,成了一個深夜驚醒的夢,她打醒了我卻沒有辦法再多拉我一把。從高中起,她的名字就猶如一個魔咒般,不死不休地住在了我的耳際,我所聽到的一切都關於她。
“隔壁班的蘇韓熙今天在課堂上和那個物理女魔頭打起來了,女魔頭都被氣瘋了!”
“隔壁班的蘇韓熙昨晚又沒回寢室,她們班的班任電話打著打著就放棄了。學生管不起,家長又不來,打著也沒人接。”
“隔壁班的蘇韓熙又和外校的人打架了,連警察都跑來學校要人了呢!”
“隔壁班的蘇韓熙和會長在一起了誒!她又把那些愛慕者給狠狠的打了一頓呢!”
“隔壁班的蘇韓熙……”
蘇韓熙蘇韓熙蘇韓熙,就像那下在心間的蠱,每時每刻都在吞噬著我最後的理念。我迫切地想要看到她,想要認識這處在風浪口上的風雲人物。
我開始上課發著呆盯著窗外,只爲能看到那麼一個逃課的身影。我不再埋於書海,開始撿起鉛筆憑著旁人所說的形象來描繪著她,我就像著了魔一般對一個人那麼在意。
說不上是病態的性取向問題,只有我自已知道,在我逆來順受帶著優雅面具的世界觀裡,突然蹦出一個敢於做任何我不敢做的事,對我來說她的意義非凡。
我們就像兩個極端,站在相隔的兩座斷崖之上,下面是跨不過的萬丈深淵。我順從她反叛;我故作優雅,她不拘小節;我強顏歡笑,她灑脫慷慨。
當夢驚醒我見到那個她,卻又不爭氣地當著她的面哭了起來。想看的人就在眼前,仿若踏遍千山萬水的苦盡甘來,你卻猛然發現淚水已經濡溼了一大片臉頰。
她很美麗,比我想象中還要美。她是那麼的完美,深入她的一切才發現在她面前,我是無比的渺小。
哪怕飽受流言蜚語處於極端的存在,她亦能一笑帶過打著不良的幌子撐住面子維持正義,一言不合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灑脫到就跟沒一回事。
我變了。我燙了一頭跟她差不多的長卷發,買著她喜歡的化妝品學會化妝,用著跟她一樣的洗面奶,素雅的臉上開始瞄著濃濃的妝塗著大紅的口紅,連著揹包裡的眉筆眼線筆口紅等等都取代了書本。
我在人後滿口髒話動手打人,恐嚇威脅與慫恿,卻在人前可笑到,帶著華而不實的優雅面具,禮貌溫雅嬌弱是人前的好學生。
我變得虛僞,虛僞到連我自已都想扇自已一巴掌。在日日夜夜的學業和舞蹈中,我戴著優雅的華美面具笑的一臉虛僞,又在人潮擁擠理念背道而馳中,我戴著醜陋猙獰的面具,在黑夜故事裡笑顏都變得扭曲。
讚賞和批評一切都這麼近,卻又那麼的遠。我討厭活在當下,被指定著一切,被迫著順從一切。我也想像韓熙一樣叛逆著活的慷慨,可我又清楚的明白,我始終不敢踏出這片領域。
唯一的支柱是一心孤勇的韓熙,一肚子壞水的阿洛和那素未謀面的溯。
——林琦,這幾天晴天心情不太好,我陪著她你就不用過來我這邊了。
——林琦,練習舞蹈不要太久,少和你媽吵架,早點休息,乖哈。
——林琦,看到了信息不用回了也別打電話過來,你自已好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