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泡沫，在識海中旋轉，跳動，飛昇，撞擊。

這種感受在身臨其境之後，異常的熟悉。

當初施展化骨心法時，就是這麼一幅情景，無數白色的泡沫在識海中飛昇，盪漾，無窮無盡。每一個泡沫，都象徵著一門知識，或是一段記憶。

陳小樂上次大機遇，一下子得到了天挺之牆，八荒滅地拳等曠世神功，這次又得到了這來之不易的機會，連一秒鐘都不肯錯過，立時開始揀選泡沫。

他首先要找的，便是神通。記憶什麼的，對他目前的處境毫無幫助，只有神通才是硬手段，幹架用得上，逼到了絕境還能保命。

不過，這一次的運氣顯然差了許多，他沒法憑藉意念，使得需要的泡沫自動上浮，只能是大海撈針般一個一個的尋找。

時間匆匆流逝，陳小樂不禁有點慌了，誰曉得這地方的領悟有沒有時間限制，要是一無所獲的話，委實太虧了。想想都覺得不甘。

實在不行，只能先領悟幾段記憶了，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

他之所以不去選擇記憶泡沫，主要還是覺得，中發白那些記憶，更適宜於恢復神格後知曉。到了那個時候，不論想起什麼，仇恨也好，恩情也好，亂七八糟的事情也罷，不管什麼麻煩，他都有一定的力量去解決。

不像現在，沒有了天罡地煞的護佑，他出門都有被人砍死的危險。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的發現了一個膨脹欲暴的泡沫，熟悉的感覺，危險的感知，強大的力量潛藏，讓他一下子興奮起來。

急忙對這個泡沫進行分析，領悟，不由得心中竊喜。

這泡沫正是一個神通泡沫，並不屬於中發白的八大神技，是他在進入輪迴前的那一夜所悟出的攻擊性神通，名爲：定策五劍。

這是一門劍法，亦是中發白平生所學糅合而成，苦心孤詣練出來的一門無上劍法，每一劍，都代表了他一個階段層次的領悟，或恢弘壯麗，或悲愴絕望，每一劍都如同他的一生一樣，坎坎坷坷走過半程，暮然回首，悽然只是淚下。

第一劍：秋風斷。這一劍，乃是中發白回顧初入修界時的經歷所感悟，那時他天賦異稟，師從高人，迎風嘯月，對酒當歌，何其快意。卻不料，因爲一個女子，反出師門，爲天下正道所不容，舉步維艱。三界雖大，竟無他半寸容身之處，於是與那女子歸隱山泉，同修大道，雙雙飛昇仙班。

那女子，卻是什麼樣的人呢。陳小樂冥思苦想，卻一絲半點的印象也尋不到。是焰舞麼？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啊，是什麼樣的愛情，能夠給他們勇氣，不惜與天下之人爲敵，依然固我，情鍾難捨？

他記不起來。可是他知道，就算是這一世，他也有著到死都無法放下的人。

第二劍：嘯山河。這一劍，是中發白回首巔峰期所創。那時，他已經在八荒之神聶遲麾下獨當一面，率領著天罡地煞，橫行天下，威懾八方。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儼然成了一顆冉冉升起的三界新星。那時的中發白，殺伐決斷，攻克戰守，如有神助，銳氣之盛，彷彿一把出鞘的利刃，鋒芒畢露，蓋世無雙。

第三劍：天地劫。這是一段陳小樂已頗爲了解的歷史。擁有了叛逆心的中發白，看透了三界至尊的虛僞，各大教派的假惺惺更讓他作嘔。他開始結交天下有志之士，與大鵬金翅鳥等人八拜爲交，義同生死。這幫強者越鬧越大，最終惹惱了無上至尊們，佛祖與老君一起發難，弟兄們死的死，逃的逃，入輪迴的入輪迴，中發白也未能倖免，被囚禁起來，永墮輪迴。臨走前的那一夜，他悟出了這門定策五劍。那一夜，廣於結交的中發白，門可羅雀，沒有人敢來探望他，只有一個癡心的小花蛇，陪伴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讓這天地大劫之中，亦多了一分淡淡的柔情。

第四劍：落花殘。那一天，他看著焰舞在火中焚燒，一雙明麗的眸子，望著他，眼神裡只有冷冷的笑意。他無能爲力的跪在一旁，拳頭攥得骨頭都斷了。他叱吒了風雲，卻救不了心愛的女子。

焰舞，焰舞！這個名字，卡在陳小樂的喉頭，滿心苦澀。

直到今天，沒有人告訴他，他和焰舞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也沒有人肯讓他知道，爲什麼他當年會眼睜睜的看著焰舞死！

可是他知道，這個女子，是他心中最深最深的愛，深到可以撕裂虛空，這個世界，沒有人能阻止他去思念他。不管是過了一千年還是一萬年，就算宇宙毀滅，那段情，他都不會捨棄。

他的愛，他曾經無能爲力燃爲灰燼的愛，隔著時空，滿臉冷笑的嘲諷著他。

那張臉，再度涌上腦間。

“焰舞，曾經，我是怎樣的傷過你啊。”陳小樂輕輕地嘆了口氣，忽然強行壓下了滿心澎湃的悲傷。

逝者已矣，就算再怎麼愛，焰舞已經隨風消逝。他還有需要保護的人，那些把希望全都壓在了他身上的人們！繼續！

第五劍，憂鬱飛花！這一劍，是中發白踏上六道輪迴時，最終參悟的一劍。了無痕跡，一劍襲來，九州光寒。

心就像張紙。在上面寫啊寫。可是一張紙又不能翻頁。於是對摺一下。繼續寫。可是不久又寫滿了。再對摺。心就這樣被折的好多的棱角。好多的傷痕。過往的種種抹不去擦不掉。但是就這樣的沉積。到最後不知道折了多少次。只剩下小小的一塊。只能寫的下一個人的名字而已。

陳小樂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淚。

定策五劍，中發白臨終前的領悟，便如一艘模型戰艦，浮現出中發白那漫長一生的跌宕路途。

因爲沒有恢復神格，他無法瞭解更多的細節。

但是他知道了。

在中發白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裡，只有一個名字，沒有隨著時光的打磨，漸漸淡去。

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叫作焰舞。

火焰的焰，舞蹈的舞。

腦海中的泡沫，開始變淡。

領悟的時間，恐怕所剩無多了。

他知道，一開始的搜尋浪費了太多時間，而定策五劍的領悟，也是個相當漫長的過程。時間已經浪費了不少。

再想找到一門神通，怕是沒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