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一聽可是高興極了:“活該,這就是她的報應啊。是不是,母后?”她興沖沖的轉頭看向蕭太后,卻意外見她臉上沒有一點笑意,反倒神色凝重,便不由奇怪問:“怎麼啦,母后?那臭丫頭被御史彈劾了,不是好事嗎?”
蕭太后沒搭理她,只繼續看著小莊子,問:“那個周御史是周坤?”
小莊子點頭:“是的,娘娘?!?
大長公主也立刻聽出不對勁兒來,微微變了臉色:“不是舅舅安排的嗎?”那個周御史可不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蕭太后面上的神色更沉了幾分:“那之後呢?皇上是什麼反應?罘”
“皇上訓斥了周御史,說安平公主並非無理取鬧,是三駙馬苛待三公主在先,安平公主不過是替姐姐打抱不平而已,是三駙馬活該。當著衆朝臣的面,皇上也沒客氣,狠狠痛罵了三駙馬一頓,諭令讓三公主與三駙馬和離,並將三駙馬下了大牢,說要嚴懲不貸。秦侍郎也受了牽連,被皇上斥責教弟不嚴,明知三駙馬苛待、欺辱三公主卻當視而不見,還幫忙隱瞞,品行不端,不堪擔當重任,直接就讓皇上給罷了官了?!?
“什麼?那秦家不是完了?”大長公主驚呼一聲,氣咻咻看向蕭太后,“母后,你看看,皇兄也實在偏心太過了,爲了那個臭丫頭,連一個侍郎都說罷就罷?!弊钜o的是,秦侍郎那顆棋子可是他們費了好多工夫才佈下的,如今還沒有派上用場呢,就這麼沒了,讓人怎麼能不生出一肚子的怨氣來,“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只怕這事兒不只是皇上偏心安平這麼簡單?!被屎蟪烈髁似?,說颮。
大長公主怔在那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蕭太后聽著,眉頭更皺緊了幾分,默了片刻,繼續問小莊子:“皇上說三駙馬苛待、欺辱三公主可有拿出什麼證據?”
小莊子點點頭:“昨個兒皇上就已經讓人偷偷將三公主接回宮裡來,還找了女醫給三公主仔細檢查了身子,公主府裡近身伺候三公主的都被鎖進了京兆府衙大牢,已經錄了口供,畫了押了,證據確鑿。秦家這回怕是徹底栽了,翻身無望?!?
蕭太后心下已是明白過來,暗暗咬了咬牙,冷笑一聲:“原來早就預備好了,他倒是真捨得,竟然讓那丫頭替他打頭陣,也不怕損了,心疼死他。”
大長公主這才恍然明白過來:“母后,難道這一切都是皇兄算計好的?”
“要不然你以爲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把所有東西都準備齊整了?”蕭太后說起來就是一肚子火。竟然連寧平被接進宮來的事也對他們瞞的死死的,他們好歹一個是太后,一個是皇后,主管著後宮的。她就想不明白了,好歹是從她肚子裡頭出來的,爲什麼偏偏不能跟他一條心呢?他當真要跟她母子相殘嗎?
皇后還在擔心著還在前頭朝上的父親,擔心的問小莊子:“那奉國公呢?奉國公可有受到牽連?”
“國公爺覺著皇上對秦侍郎處罰過重,替秦侍郎說了兩句話,遭了皇上訓斥,被罰了半年的俸祿?!?
蕭太后和皇后聽著都鬆了一口氣。還好,只被罰了半年俸祿。不想,緊接著便又聽小莊子,道:“唐御史卻覺著根本不該處罰秦侍郎,據理力爭要皇上處罰安平公主,也被皇上罷了官?!?
蕭太后一怔,隨即忍不住氣罵:“那個沒腦子的?!?
皇后忙在旁邊勸道:“算了,母后,只要爹爹沒事就好了,不值當爲了別個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可蕭太后心裡頭那股怨氣卻是怎麼都消不下去,倒不是對那個沒眼力勁兒的御史,而是那個令得她和皇帝兒子離心離德之人,從前是許錦嬛,如今自然就落到榮華身上了。
“既然寧平已經回宮來住了,你們兩個也經常過去跟她說說話,免得她一個人住的寂寞?!笔捥箜泻庖婚W,吩咐皇后和大長公主,“有些事情她若是還不清楚,就多提點兩句。”譬如,她那駙馬是因爲誰沒的……
蕭太后的意思,皇后和大長公主自是都明白的,一口應了。特別大長公主尤爲積極,她向來是最喜歡做這種事的,尤其對付的還是她最討厭的那個人。
榮華是直到快傍晚的時候才知道早朝上發生的事情的。囫圇睡了一天剛醒,吃飯的時候,她才聽琥珀說起的,挺意外:“皇帝哥哥這次動作倒是夠快的!”
“快纔好呢。”琥珀一邊給她佈菜,一邊道,“三公主都已經被接進宮裡去了,宮裡人多眼雜的,就算皇上有意要瞞也不見得能瞞得了多久,拖得時間越久越容易橫生枝節?!?
榮華點點頭。這點道理她還是明白。
接著,她便又饒有興致的問起了奉國公:“眼見著自己的人被皇帝哥哥揪了,那蕭老頭就沒幫著說上兩句話?”
“說了,怎麼沒說,”說起蕭家人,琥珀話語中便不免帶了怨,沒辦法,他們的仇結的可不是一般的深,“那蕭老狐貍向來是賊精,倒是沒置身事外,讓跟著他的那些人徹底寒了心,不過也就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只被皇上罰了半年俸祿而已。”
榮華倒是淡定:“不急。再老道的狐貍也有不慎露出尾巴的時候。這次空手套了一個唐御史,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一下子平白賠了兩個人,讓近些年來順風順水慣了的奉國公心裡也不免窩了一團火,早朝回去後,就坐在書房生了一下午的悶氣。該死的,掉以輕心了,沒想到這次皇帝動手這樣快,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父親,還是讓兒子尋人做了那個丫頭吧。”蕭瑯在一旁給奉國公提議,“雖然那丫頭不過是個只會沒頭沒腦橫衝直撞的,可如今被皇帝握在手裡當了槍使,銳利的很,對我們的危險實在太大,還是儘早除了比較妥當吧?!?
奉國公搖搖頭不贊同:“以前咱們也不是沒試過,哪次成功過?皇帝給她配了不少好手,還是先不要莽撞。”
蕭瑯不以爲然:“兒子在江湖上多尋些厲害的不就得了?!?
奉國公似是有些意動,不過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還是先沉著再說吧,皇帝現在盯的我們極緊,還是先別輕舉妄動了,你姑母如今正在幫她尋親事,說不定很快就能嫁出去了,現在沒必要急著下手……”
見父親主意已定,蕭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暫且先擱置了原先的計劃。
蕭家父子卻是怎麼都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幾天工夫,他們眼中那個只會沒頭沒腦橫衝直撞的臭丫頭,又給他們帶了個大麻煩來。
先是三駙馬,然後是大長公主,最後捎帶加上一點三公主婆家秦家人苛待三公主的私隱,最近這些天,建業的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尤爲豐富。
“要我說啊,那大駙馬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都被女人打上臉了,還不知道要還手,還是將門之後呢,一點男兒氣性都沒有,整個一軟腳蝦,還算什麼男人,祖宗臉面都丟盡了。要是我,家裡的婆娘敢這樣囂張,早大耳刮子扇上去了?!?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位可是大長公主,是金枝玉葉,跟你家的婆娘能一樣嘛,哪是能隨便動手的?會掉腦袋的。”
“掉腦袋就掉腦袋,就算是死也要硬氣一回?!?
大駙馬站在一家小酒館門口,聽著從裡頭傳出的議論紛紛聲,只覺雙頰發燙,臊的都擡不起頭來了。
店裡的小二見有客人來,立刻熱絡的迎了上去:“客官,一位嗎?快裡面請……”
大駙馬生怕被人認出來似的,腦袋都沒敢擡一下,扭身就跑了。
小二站在門口,看著他倉惶飛奔離去的身影,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跑什麼跑,我又不吃人……”
大駙馬低著頭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只覺偌大個建業城竟是沒有一塊可供他容身的地方。他不想待在公主府裡,那座雕欄玉砌的奢華府邸,縱然住了快二十年了,於他來說依舊陌生無比,清冷的彷彿一座墳墓,而且還不是屬於他的。他也不想回鎮國將軍府,雖然那是他的家,他沒臉回去面對年邁的父母。他想找個地方喝酒醉死,可是無論到哪兒,總能聽到人們在議論紛紛,縱然說的不是他,他卻總也恍然聽到“窩囊廢”這三個字不停往他耳朵裡鑽。
他不是窩囊廢,他不想做窩囊廢,每當看到那個女人飛揚跋扈的模樣時,他總有衝動想要大巴掌狠狠扇過去,打得她苦苦求饒。可是不行,她是大長公主,身份尊貴。他如今已是賤命一條,死了也沒關係,可是他不想年邁的父母爲此受到拖累,兩位哥哥還有大好的前程,還有那些活潑可愛的小侄兒小侄女們更不能有什麼閃失。
心灰意冷,他真的很想找個地方,直接了斷了自己。
突然,有個人攔在了他的身前。他往左,他也往左,他往右,他也往右,好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
幾次三番,三番幾次,他忍不住了,倏地擡頭望向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你擋我的路幹什麼?”
攔在他面前的是十五六歲,生的脣紅齒白的翩翩美少年,穿著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錦袍,頭上束著白玉冠,手裡還裝模作樣的忽悠著把摺扇。他看著他,一雙嫵媚的桃花眼閃閃直髮亮。
“誰說是我擋你的路了,分明是你擋我的路?!泵郎倌曜旖且粡潱肿煨n他露出個挑釁的笑容。
大駙馬看著他,隱隱感覺有些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的了。
他腦子有些漲,心情也不好,不想深究。
“你想往哪邊走?”他壓著心中的怒氣,問少年。
少年忽閃了一下眼睛,沉吟片刻,說:“左邊吧……”
好,既然他要走左邊,那他就走右邊。大駙馬心想著往右邊閃,卻不想那少年也跟著往右邊閃。
大駙馬頓時惱了:“你不是說要往左邊走嗎?”
少年看著他,一臉無辜的眨巴眨巴眼:“我這不正往左邊走的嗎?”
大駙馬一看也是,他的左邊不正是自己的右邊嗎?可是他直覺這少年是在挑釁他,面上並未露出歉意,反而有些不耐。
未免他再繼續糾纏,他直接往旁邊讓開了,虎著臉道:“那我讓你先走,總行了吧。”
少年沒動,看著他忽然咯咯笑了起來,眼裡盡是狡黠的笑意:“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大姐夫不會真跟我生氣了吧?”
“大……姐夫?”大駙馬聽著她故意軟下來的嬌柔嗓音,怔了一下,一時也忘了顧忌,對她上下仔細一打量,這才恍然明白過來:“你是十、十……”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榮華。
榮華忙衝他擠擠眼,噓了一聲:“大姐夫你小聲些,別讓人發現了……”
大駙馬看著她鬼鬼祟祟的模樣,忍不住失笑:“你打扮成這副模樣出來做什麼?”
“玩啊?!睒s華故意蹦了兩下,道,“穿著男裝可比女裝要方便多了,沒那麼多人盯著看,多自在?!弊钪匾苎谌硕浚荒茏屓酥浪较聦ち怂f話,特別是蕭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