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珍並沒有太在意陳冰蓮的情緒變化,她也沒有理會陳冰蓮,只轉(zhuǎn)頭看向張鳳榮繼續(xù)說道:“鳳榮啊,這個女人你也認(rèn)識,她是繼來的媳婦欣怡,前幾天繼來這孩子不是出了點事嗎,欣怡特地來找鳳軍幫忙的。”
張鳳榮一聽,這才釋然,她帶有嘲笑意味的說道:“我就說嘛,鳳軍纔不和某些人一樣呢,說話顛倒黑白也就算了,做事也同樣見不得人,俺家鳳軍向來光明磊落,纔不會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呢。”
陳冰蓮聽得出張鳳榮這話中有話,她又不能直接挑明,畢竟張鳳榮說得是某些人,又不代表是她陳冰蓮。
陳冰蓮自討無趣,本來她是打算刺激張鳳榮來著,結(jié)果反倒讓張鳳榮損了她一頓,她臉色難堪的扭頭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陳冰蓮惡狠狠的自言自語道:“行啊,你們夫妻倆合起夥來欺負(fù)我,還有那個老不死的,也暗地裡幫襯著他們,哼,你們最好不要犯在我的手上,不然,我非得把今天受得恥辱加倍的讓你們返還給我!”
當(dāng)陳冰蓮走到衚衕口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電線桿上貼了一張計劃生育宣傳手冊,她不經(jīng)意的瞄了一眼,卻被上面的內(nèi)容驚到,陳冰蓮趕忙趴到電線桿上仔細(xì)的看了起來,上面寫著,凡是舉報有超生現(xiàn)象的家庭,計生辦便會獎勵舉報人一千塊人民幣。
“一千塊錢?”陳冰蓮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這些錢可趕上她一年多的支出費用了呢。
“哼,丁鳳軍,你小子不讓嫂子好過,那就別怪嫂子不講情面,咱們等著瞧,我非得把你家攪得雞飛狗跳不可。”陳冰蓮心中如是暗想著,她的眼中也釋放出惡狠狠的光芒。
晚上,丁鳳軍回來,小兩口在家裡閒聊著。
“鳳軍,你說大嫂這個人咋樣呢?說話不著邊際,今天差點我就上了她的當(dāng),幸好咱娘解釋,不然我又得生一肚子悶氣。”
丁鳳軍看著張鳳榮臉上難掩的氣憤,他只輕輕一笑說道:“她說她的,你做你的,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
張鳳榮不服氣地撇撇嘴說道:“你說的容易,你都不知道當(dāng)時她說得那話有多氣人,要是換作你在場的話,估計你又得對她大打出手了。”
丁鳳軍不屑的一笑說道:“此言差矣,要是當(dāng)時我在場的話,她一定不會說那些氣人的話。”
張鳳榮瞥了丁鳳軍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就知道貧,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怎麼說我現(xiàn)在還懷著孩子呢,老這麼生氣肯定對孩子不好。”
丁鳳軍微微一笑說道:“你看你自己都知道這些道理,哪還用得著我安慰你啊。”
張鳳榮對著丁鳳軍翻了個白眼,悶不作聲地坐在牀邊,隨手拿起擺放在牀頭上的鞋子納了起來,丁鳳軍看張鳳榮還有些置氣,他無奈的搖搖頭,輕笑著說道:“行啦,你就別生悶氣了,氣壞了自己還不得便宜了別人,對了,這些時間咱孃的身體好些了沒?”
張鳳榮停下手上的活,皺著眉頭說道:“咱娘最近身體不太好,老毛病也經(jīng)常犯,醫(yī)院裡拿來的藥好像也不怎麼管用。”
丁鳳軍沉思一會兒嘆口氣說道:“唉,咱孃的病只有大哥能治,大哥配的藥對孃的病有很大的作用,只可惜大哥這一年到頭的也就回來那麼幾天,藥配的多了怕藥會失效,配的少了娘又不夠吃的。”
張鳳榮也嘆口氣說道:“你說孃的病情能不加重嗎,每天要幫咱們帶仨孩子,大哥那邊的兩個孩子也在娘那裡,偶爾大嫂又會去刺激娘,換作誰也吃不消啊。”
丁鳳軍一愁莫展的細(xì)細(xì)想著,張鳳榮略有所思的又開口說道:“你說要不咱們把孩子接過來吧,這樣也好給娘減輕些壓力。”
丁鳳軍的臉上露出爲(wèi)難之色,他也想過這個問題,他之所以遲遲沒有提出來,完全是因爲(wèi)目前計劃生育抓的緊,他擔(dān)心計生辦的人來家中找人的時候會把孩子嚇到,丁鳳軍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他擡手撓了撓頭,說道:“這件事……”
丁鳳軍的話還沒有說完,張鳳榮趕緊示意丁鳳軍不要說話,反應(yīng)敏捷的丁鳳軍迅速將屋裡的燈關(guān)上,夜晚本是靜悄悄的,可此時外面卻是嘈雜聲和狗吠聲混雜在一起,打破這原本寧靜的夜。
丁鳳軍心中一驚,壞了,計生辦的人來了!
丁鳳軍趕緊牽起張鳳榮的手,摸黑走到院子裡,外面的聲音更清晰了,有哭喊聲,有謾罵聲,還有推搡的唏噓聲,從聲音上判斷,這應(yīng)該是丁鳳軍這衚衕最前排的一人家裡傳來的,據(jù)丁鳳軍所知,這家人也是懷上了孩子,而且是第三胎,想必是計生辦的人聽到了有關(guān)消息,趁夜突襲,這才把人堵在了家裡。
丁鳳軍擔(dān)心計生辦的人會順藤摸瓜摸到自家院子,他趕緊拉上張鳳榮走出大門外,順手將大門鎖上,兩個人惴惴不安的躲到家後面的地壕中,丁鳳軍的家在這排房子的最後面,地理位置較好,他的屋後面便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田地銜接處分佈著深淺不一的土壕,丁鳳軍和張鳳榮站在裡面也只能露出個腦袋,藉著微弱的月光,丁鳳軍看到一羣人自衚衕口處朝他家移動,想必這些人是做足了準(zhǔn)備,他們雖人多,但絲毫聽不到半點的腳步聲,想必這也是爲(wèi)何把前排人家堵在家中的原因。
從丁鳳軍的這個角度看去,這些人很像是小偷,朦朧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出爲(wèi)首的是一男一女,根據(jù)臉部輪廓來看,那女人長得很是熟悉。
當(dāng)這個女人的臉形與丁鳳軍大腦中的影像匯合在一起的時候,丁鳳軍不由的抖然心驚,暗歎道:“鳳榮,你看,那個女的是不是大嫂?”
經(jīng)丁鳳軍這麼一提醒,張鳳榮也不由的多看了幾眼,但她並不怎麼確定,單從那女人走路的姿勢上來看的話,確實有點像陳冰蓮。
爲(wèi)首的男人是婦女主任的得力干將兼村主任,自丁世德退下來之後,就由他來掌控全村的命脈,此人沒有丁世德的善良和捨己爲(wèi)人的精神,他仗著自己手上有些權(quán)力而濫用職權(quán),村裡的人也有不少受過他的恩惠,自然是敢怒而不能言,這個人叫陳峰。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丁鳳軍家的大門緊鎖時,立馬像個怨婦似的指責(zé)身旁的女人:“陳冰蓮,你不是說丁鳳軍在家嗎,爲(wèi)什麼他家的門鎖著!”
面對陳峰的質(zhì)問,陳冰蓮略顯緊張,她急切的解釋道:“白天的時候,我確實看見老二帶著她媳婦從家裡出去了,現(xiàn)在這個點他應(yīng)該是在家的。”
陳峰斜眼一瞪,說道:“我說陳冰蓮,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才忽悠我們玩呢,我可告訴你,要是你再這麼耍我們,我們可對你不客氣了,別以爲(wèi)丁老大當(dāng)兵我這村主任就不敢動你!”
陳冰蓮一臉委屈的說道:“主任,我真沒有忽悠你,我家老二真回來了,我是親眼所見的啊。”
說著,陳冰蓮的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道:“對了,說不定現(xiàn)在他兩口子躲在我婆婆家呢,要不然你們?nèi)ツ茄e看看吧。”
陳峰一時難掩怒色,說道:“陳冰蓮,你這是想引誘我招打是吧,丁世德那個老傢伙怎麼說也是剛退下來的村支書,你讓我?guī)н@麼多人去他家要人,要是丁老二在那裡還行,這要是不在那裡,我可背不起欺負(fù)老支書的罪名!”
陳冰蓮一時無言以對,陳峰瞟了她一眼,毫不客氣的說道:“我說陳冰蓮,怎麼說你和丁老二也是一家人,我怎麼總感覺你有意跟他過不去呢,怎麼,你們兩家難不成有什麼過節(jié)?”
陳冰蓮怔了一下襬擺手慌里慌張的說道:“沒有沒有,我哪敢和他有什麼過節(jié)。”
陳峰鄙夷的冷冷一笑說道:“好歹你們也是妯娌關(guān)係,你有必要這麼做嗎?爲(wèi)了錢就打算出賣自己的人格?”
陳冰蓮不服氣地說道:“陳主任,我怎麼聽得你這話中有話呢,聽你的意思我這麼做還是錯的了?什麼叫出賣人格啊,我這是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頂多了也得算是大義滅親。”
“大義滅親?”陳峰猥瑣的一笑,繼續(xù)說道,“好,那就爲(wèi)你這個大義滅親的說法,我相信你這一次這樣等你再有丁鳳軍的消息了,想著再告訴我,只要我能抓到丁鳳軍夫妻倆,這一千元的獎勵我隨時給你。”
陳冰蓮此時卻故作大義凜然的說道:“錢不錢的我倒不怎麼看重,只要能爲(wèi)計劃生育做出我的貢獻(xiàn)也算值了。”
陳峰和陳冰蓮之間的對話,丁鳳軍並沒有聽到,他也只是憑感覺認(rèn)爲(wèi)那個女人就是陳冰蓮,但無奈苦於沒有證據(jù),他也不好說什麼,此後這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連續(xù)幾天的折騰,張鳳榮已經(jīng)累的疲憊不堪。
這天夜裡當(dāng)兩個人再次躲進(jìn)土壕裡時,張鳳榮終於講出內(nèi)心的苦楚。
“鳳軍,我怕我是堅持不住了,這天天跟打仗似的,老這麼躲著也不行啊。”
丁鳳軍看著一臉倦怠之色的張鳳榮,他也心疼不已,丁鳳軍輕嘆口氣自嘲似的說道:“沒想到我丁鳳軍竟然也成了一個逃兵,而且還是計劃生育下的逃兵,搞得這麼狼狽不堪。”
張鳳榮的臉上寫滿愧疚之色,她輕聲說道:“要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我就不要這個孩子了,興許那樣咱們的生活還能過得平靜些。”
丁鳳軍伸手?jǐn)堊堷P榮的肩膀,柔聲細(xì)語的安慰道:“別這麼說,既然已經(jīng)到這個時候了,咱們就安心的將孩子生下來,這眼看著不就要到預(yù)產(chǎn)期了嗎,再忍忍吧。”
張鳳榮放眼看向遠(yuǎn)方,今天是個月圓之夜,整個世界都被月光籠罩的如同白晝一般,兩個人怕被別人看見,這次選擇的是一個離家較遠(yuǎn)的土壕當(dāng)作藏身的地方,這個土壕較之前要深很多,多虧這個土壕是慢坡形的,才得以讓兩個人順利的躲進(jìn)去,站在土壕中的兩個人只能冒出雙眼,剛好可以瀏覽這難得的夜色,透過張鳳榮泛光的眼神看去,遠(yuǎn)方是那冗長,讓人不安的未來。
計劃生育的事情稍微消停時,已經(jīng)是一個多月後,大概計生辦的人也折騰累了,對於丁鳳軍這樣的計劃生育釘子戶,他們也是束手無策,每次都跟打游擊似的,縱然是突襲卻也總找不到人,既然如此大費周張浪費財力物力人力都難尋丁鳳軍的痕跡,那倒不如暫時放棄這個漏網(wǎng)之魚。
其實丁鳳軍在張鳳榮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也想過要去找丁慶奇,怎麼說丁慶奇也是局長,這個面子計生辦那邊應(yīng)該還是會給的吧,但是丁鳳軍遲遲不願麻煩丁慶奇也是有自己的原因,那就是在於他怕這事會影響丁慶奇的仕途,怎麼說丁慶奇也是個明事理,人人擁戴的好局長,總不能讓他因爲(wèi)丁鳳軍的事情而抹黑。
天氣越來越?jīng)隽耍F(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秋,剛剛下過一場秋雨,氣溫驟降,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工地上發(fā)工資了,這讓張繼來很是興奮,他盤算著要爲(wèi)羅欣怡添置幾件棉衣服,下班後,丁鳳軍原本要同張繼來一塊回去,但張繼來卻說道:“二哥,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
丁鳳軍微皺下眉頭說道:“你能有什麼事,這剛發(fā)了工資,你不帶著錢趕緊回家,還在這裡瞎溜達(dá)啥?”
張繼來撓了撓頭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二哥,其實我是想去給欣怡買件衣服,這天也冷了,她連件厚衣服都沒有,這可怎麼過冬呢?”
丁鳳軍想了想說道:“衣服你就先別買了,你嫂子那天還跟我說呢,她給欣怡做了一件棉襖,有些粗糙,但至少也是暖和的,不比外面賣得花哨,但也實用,這樣,你這就跟我回去拿吧。”
張繼來更加不好意思,他遲遲沒有挪動腳步,只輕輕地說道:“二哥,我咋好意思再要你們的東西,以前我家窮的時候,你已經(jīng)接濟(jì)不少,但現(xiàn)在我也能自食其力了,可以靠自己努力的打拼養(yǎng)家餬口了,要是我再要你的東西別人就該笑話我了。”
丁鳳軍哈哈一笑挑逗道:“咋的,還學(xué)會要面子了,你說這面子是能當(dāng)飯吃還是嫌你嫂子的手藝不行,或者說是你看不上你這個二哥了?咱們都是兄弟,還拘束那個嗎?”
張繼來慌忙擺擺手一臉急切地說道:“二哥,我是那樣的人麼,我的意思是……”
看著張繼來因急切而沁出了汗,丁鳳軍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打斷張繼來的話說道:“行了,別再解釋了,再解釋下去,你就真和你那個畜牲都不如的老丈人一樣了。”
“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丁鳳軍剛剛提到羅文玉,他就出現(xiàn)了剛纔丁鳳軍和張繼來只顧聊天並沒有發(fā)覺羅文玉的存在。
“真是陽谷地邪,說曹操曹操就冒出來了。”丁鳳軍喃喃自語道。
待羅文玉走到近前,與丁鳳軍對峙而立之時,他的臉上立馬堆滿了笑容,客客氣氣地說道:“我當(dāng)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我背後說我的壞話,沒想到原來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丁鳳軍只淡淡地點下頭並沒有理會羅文玉,張繼來倒是一副嫌棄的樣子說道:“你怎麼來了?”
羅文玉嘻皮笑臉的說道:“這不是很長時間沒見你想來看看你嗎?”
張繼來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羅文玉笑著看向丁鳳軍,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他唯唯嚅嚅的說道:“繼來,要不咱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說吧。”
丁鳳軍斜睨了羅文玉一眼,毫不客氣地說道:“怎麼,有些話還不能讓你的救命恩人聽聽了?難不成你又要重操舊業(yè),去偷雞摸狗?”
羅文玉慌張的回道:“看你說的,我像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
丁鳳軍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冷冷地說道:“打眼一看你還真不太像,可這細(xì)細(xì)看來你就是這樣的人!”
羅文玉的臉?biāo)⒁幌伦蛹t了,他尷尬的一笑說道:“你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真得有事找繼來。”
張繼來說道:“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你要是不說我可走了。”
羅文玉一著急,忙拉住張繼來的胳膊,張繼來嫌棄的一甩便將羅文玉的手甩開,冷漠的說道:“有事說事,別動手動腳的。”
羅文玉撓了撓頭,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張繼來可沒那個耐心等待,他對丁鳳軍說句二哥我們走吧,兩個人擡腳邁步前行。
一時心急的羅文玉對著張繼來的背影大喊道:“繼來,天涼了,你給我點錢買件厚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