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一天多的郭禹盯著籠子裡那個鐵盆。
這是中午他們吃過飯後波仔給自己拿過來喂水的,鐵盆就像經歷過戰爭,渾身斑駁,污泥濁水。
郭禹盯了一下午了,也做了一下午的心裡鬥爭,不過經過這麼久的沉澱,盆裡的水倒是變得稍微清澈起來。
但任誰透過水看到盆底的景象保證下不去嘴。
又捱了兩三個小時,這期間一直沒人進出院子,也沒人再來搭理郭禹。
屋子裡一直有打麻將的聲音,整個院子有五間房,應該有七八個人在這邊,除了早上走的煙鬼和小孩,還有勝哥威哥波仔三人,其他人郭禹一次面沒見到,也不見人出來。
聞著中間屋子裡燉菜的香味兒,一幫人又吃上晚飯了,郭禹還在餓著肚子跟那髒盆裡的水較勁。
“吱~~!砰,譁~~嘭!”
門外又是那輛熟悉的麪包車聲音,應該是早晨出去的一行人回來了,只聽到了關車門的聲音,卻沒有敲門響起。
正聽著,肥波蹭蹭蹭竄出來,又是身手矯健的輾轉騰挪,來到大門前,手腳麻利的打開兩道鎖。
“死胖子!搞雞毛呢這麼半天!”
肥波撓撓頭,等幾個孩子也都互相幫助著進了門,又利索的把門鎖起來。
“嘿嘿,正吃飯嘛,趕緊進去唄,就差你了,勝哥剛纔還問你回來了沒呢。”
“天天就特麼你能吃,你們趕緊該幹嘛幹嘛去,還要我送你們進去咋著?”
煙鬼一邊往東邊屋裡走,一邊一臉嫌棄的瞪著幾個孩子。
幾個孩子忙不迭的往屬於自己的屋子回,赤腳女孩推著一個兩腿全沒,坐輪板行動的孩子走著,還不忘回頭看了看郭禹。
“他們今天咋樣,給飯吃不?”
肥波同煙鬼一起走著順嘴問起來。
“今兒晚上不用出去了,給他們喂吧。”
“得嘞,這幾天幾個小傢伙表現不錯啊,行,這樣多好,大家都舒坦。”
肥波看著幾個孩子,臉上的肉笑的擠在一起,顯得很開心。
“你高興個屁,又沒你的份。”
“嘿,也省得我收拾他們啊,你們每次下手沒輕沒重,不都我給伺候好的。內個誰內個~哦,瑤瑤啊,一會兒過來端飯哈。”
胖子進門前探頭對著赤腳女孩說完,兩人進了屋,隨後屋裡又一陣喧譁的高潮,推杯換盞聲不絕於耳。
沒一會兒,那個叫瑤瑤的赤腳女孩輕輕的推開西屋門,又輕輕的關上,有些緊張的貼著屋牆挪到了東屋,怯怯的敲了下門。
“進進進!”
聽到裡邊人不耐煩的語氣,瑤瑤趕緊開門進去。
沒到一分鐘,又疊端著兩個大盆子出來,下邊的應該全是饅頭,上邊一盆盛著菜。
郭禹鼻子動了動,聞著是白菜豆腐粉條豆角燉的豬肉,心想:廚子肯定一般。
這味道如果放以前,郭禹多看它一眼那肯定是屬於狗的本能,但是餓了一天半的他,此刻別說那盆很一般的燉菜了
“這盆菜,哪怕給我扔地上…可能考慮考慮,我也得吃啊,餓啊!”
郭禹下巴和腿上的疼痛已經被飢餓所屏蔽了,嘴裡無時無刻不在分泌著口水,外表保持一個姿勢穩穩坐著的他,不住的咽口水,卻還是努力衝瑤瑤擺出了招牌柴犬微笑。
若有所感的瑤瑤邊走邊回頭看了下角落裡的籠子。
猛的她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兩個盆子掉到地上,
趕緊回頭快步走回屬於他們的西屋。
黑漆漆的院子角落,只能隱約看見籠子的輪廓,籠子裡模糊一片,只有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閃閃發亮,很是瘮人,完全看不到臉的郭禹微笑有些僵硬。
“靠,是我這幾天沒洗澡加上折騰,身上太髒了麼?怎麼老子的招牌技能都不好使了,見了我還跟見了鬼似的?!”
腹中飢餓感越來越濃,秋後的夜晚也讓他的身體漸感發涼,想著接下來還要餓兩天,內心有些絕望,不由得又看向籠子裡髒兮兮的水盆,天人鬥爭起來。
糾結了一會兒,剛下定決心閉上眼準備要喝水的郭禹耳朵雷達般一動,聽到輕輕的開門聲響起。
黑暗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光著腳,慢慢往前摸索著躲避雜物,單薄的身體向著院子角落緩緩移動。
終於走近籠子,瑤瑤輕呼一口氣,短短的二十多米,走了五分鐘,這五分鐘就像半個世紀那麼漫長,她此刻甚至心裡有些後悔自己這個衝動的行爲。
因爲如果被那幾個人發現,根本不會給她解釋的機會,輕的受一頓懲罰,餓肚子加毒打,重的話可能也會把她變成另外幾個小夥伴一樣的殘疾。
但是既然已經來了,她還是伸手從胳膊緊緊夾著的破舊衣服裡摸出兩個饅頭。
郭禹突然睜開眼,黑暗的籠子裡立刻閃出綠油油的光,瑤瑤又嚇了一跳,嘴脣死死咬著,沒有發出聲響。
她的手有些顫抖的攥著饅頭慢慢伸向籠子,嘴裡小聲說著:
“狗狗乖,你不要叫,別被人發現了,我會捱打的。”
嘴裡說著,臉上盡是擔憂和害怕,而手依然堅定卻顫抖的往前伸。
在瑤瑤的害怕中,郭禹強忍飢餓本能,輕柔的微張開嘴,慢慢接過其中一個饅頭,叼過來後立刻大口咀嚼,兩下嚥掉。
在瑤瑤的憐惜眼神中,郭禹又如法炮製接過另一個饅頭三兩口吞下。
兩個饅頭下肚,飢餓感頓消,雖然這兩個饅頭不可能讓他吃飽,但是已經足夠好了。
瑤瑤看著眼前這條聰明的狗狗快速的吃完兩個饅頭,臉上的害怕表情也變得十分開心。
“我走啦,明天再偷偷給你送吃的,餓肚子太難受啦。”
再次摸索著回去的瑤瑤腳步明顯輕快了很多。
郭禹默默看著瑤瑤的背影,再聯想著這幾個孩子的生存狀態,搖搖頭,心下嘆了口氣:
“呵,我都變成狗了,還矯情個什麼勁兒啊,活的還不如幾個孩子,至少他們是真的努力的在活著。”
不再猶豫糾結,低頭喝起了髒盆裡沉澱許久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