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顏手裡的活並沒有停下,輕聲的說道,“我要走了。”安籬立即驚訝的說道,“主子,您要去哪裡?”沫顏將手裡的小盒子遞給安籬,“這個等我走後,幫我交給清兒。”然後她仰面看向窗外又說道,“我去恕罪。以後你就會明白的。”
安籬頓時哭著跪下,“主子,您不要走。不要扔下安籬!”沫顏將她扶起來,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我必須得走,誰也留不住。你不要惹得我掉眼淚,好嗎?”
安籬擦擦眼淚,“那主子帶安籬一起走吧。”沫顏眼中一熱說道,“傻孩子,你還有你的人生路要走。而且,我還有事需要你幫忙,所以你必須留在宮中,等我回來。”
此時安籬稍拭淚滴,知主子離意已定,只能順意的點頭,“好的,爲了主子奴婢做什麼都願意。奴婢就在這裡等您回來,主子請多保重,早日回還…..”沫顏微笑點頭,雖淚光閃閃,但終究沒有落下。
她只帶了兩件衣服,其餘的什麼都沒帶。“嗯,好的。一同隨我去看看太后吧,記住,這東西一定要在我走後交給清兒。”安籬點點頭,“奴婢記住了。”
她去壽康宮的路上打開了碧無雪留下的那道遺旨,到了壽康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太后沒想到她這個時候回來,從寢殿出來便急忙說道,“怎麼了,這麼晚來?是不是前方出了什麼事?”
沫顏急忙扶住太后說道,“母后別急,不是的。是我想你了,想來與母后說說話。”太后這才放心,“那好,那就好。”太后的臉色很差,而且消瘦了不少,沫顏心中一陣心痛,想必太后娘娘一定也是寢食難安。是啊,國家遇到如此大的劫難,她又如何能睡的安穩呢!
“母后,您瘦了,是最近沒有睡好嗎?”太后微笑著說,“沒什麼,人老了睡的自然就少了。到是你怎麼臉色這麼憔悴,人也消瘦了不少。”
沫顏手輕撫臉頰,“我沒事。”然後她看著太后慢慢的蹲下身子,趴在太后的膝上,“母后,對不起。讓北楚面臨如此大的災難,害的你無法安度晚年。”太后撫著她的頭,臉色憂傷,“傻孩子,跟你無關。別自責,知道嗎?
沫顏點頭,心中酸澀無比,“母后,我們一定會贏得。相信我!”太后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會的,我相信。”沫顏控制許久的淚水,此刻終於奪眶而出。她要離開了,纔剛剛冰釋前嫌,接受她,原諒她的母親。
“母后,沫顏其實還有件事求您。”她說道。太后點點頭,“說吧。”她慢慢的擡起頭,看著太后的眼睛,“如果此次我們能渡過此劫,請母后恩準放清兒出宮吧。其實我們都知道,什麼聖女、福澤,不過是當時穩定人心的理由罷了。此次若禍從天降,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太后輕嘆一聲,“是啊,這也是哀家一直以來的一塊心病。不過清兒在宮外無親無故,出了宮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不如就先讓她留在宮中吧。”
沫顏接道,“留在宮中便永遠也擺脫不了孤寂的命運,隨便將她許給誰家,她又一定不會同意,再說母后也捨不得,沫顏知道一處地方,仿若世外桃源,四季如春,清靜避世。不如母后將那裡賜給
清兒,在差人爲她修建個府邸豈不是更好。”
太后心中一動,臉上現出溫暖的笑,“沫顏想的如此周到,哀家替清兒謝謝你。”沫顏急忙回道,“母后折煞沫顏了,清兒是我的妹妹,爲她擔憂籌謀也是應該的。看來母后是答應了?”
太后點頭,“如此甚好,正好解了我心中的一塊心病。”沫顏高興的跪地叩頭,“謝謝母后,母后仁慈定會長命百歲,安享晚年的。”太后急忙吩咐,“安籬,還不快將你家主子扶起來。”
沫顏起身,然後坐到太后的對面,自懷裡拿出一道明黃的聖旨,交給太后。“母后,這是碧無雪死前交給我的。”太后心中一沉,信手將它攤在手心,臉上瞬間變得肅穆,眼中的酸澀悲絕難以掩飾。
沫顏看著太后娘娘的臉色變化,心中漸漸明瞭了一切。看來太后果然是知道有這道遺旨的,所以纔會忌憚著碧無雪,任由她在自己面前囂張跋了二十年。
“這個還是留給你保管吧!”太后顫抖著手將那道遺旨遞給沫顏。沫顏接過,然後站起身子走到宮燈的前面,那道遺旨頓時化爲灰燼。
太后娘娘有絲驚訝的看著沫顏,隨後說道,“你都知道了!”沫顏點頭,“有些事也該讓它隨風而散了,沫顏希望母后從此後不再活在別人的所期望的世界中。歲月如梭,匆匆而已便已是數十年。何苦掙扎在痛苦之中,死者已矣,其實也最是輕鬆,將一切煩惱都拋給了活著的人。”
最後她慢慢的跪下,“母后,萬請珍重。沫顏告退了。”她三叩首之後悠悠起身,然後緩緩走出大殿,行至門口只聽太后娘娘的聲音傳來,“其實,那道旨意早已不重要。南風在封后大殿上要送與你的驚喜,便是要膳位給南瑾的聖旨。”
沫顏停下腳步,臉上淺淺的笑慢慢漾開,最後化作倖福,“謝謝母后。”她再一次拔腿而出。訣別當真是撕心裂肺,卻也是不得不爲。這個國家,這裡的每一個人從此不再是與她毫不相關,而是息息相連。
太后的淚自眼角滑落,“沫顏對不起,哀家不能眼看著北楚慘遭滅亡,所以只有犧牲你了,孩子,希望你此去逢兇化吉,日後我們還會再相見的……”
她慢慢踱步走出大殿,站在月光下看著前方那束孤獨而堅韌的身影漸漸遠離。“先皇,南風的確沒有看錯人,但卻也繼承了您的癡情意真……”她的眼睛再次模糊,朦朧中彷彿看到了先皇的身影。
太后朝著天空自嘲笑道,“先皇,在你心裡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嗎?你給她留下遺旨,若有朝一日我有意篡奪江山,扶南瑾繼位。不必求證,殺無赦。”她淒涼一笑,“呵呵,好個不必求證,殺無赦。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情分,枉我這麼多年精心撫養你與別人的孩子,如視己出。”
她慢慢的轉回身,曾經神采奕奕的容顏頓時蒼老了許多,慢慢的走回去步履蹣跚默默的念道,“貴爲太后,我若想殺她,不過易如反掌。你當真以爲一道聖旨便可讓我委曲求全二十年嗎?不是的,可是今日我卻突然明白了,原來自己這二十年當真是錯付了。”
一個女人會因爲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而璀璨奪目
,也會因爲感情的背叛和傷害而瞬間暗淡無光。她愛了那個男人一輩子,卻正如那個男人愛別人的女人一般。殺無赦,對於今日的她應該不會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
男人的絕情,有時候不在拋棄和背叛,而是不愛。無論這個女人對他付出多少,他都視而不見,盤旋在她的世界中,然後再狠狠抽離,將她的世界徹底粉碎。
世間的事,很多都無法預計,更無法重來。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太后娘娘還會不會這麼執著的去爲愛,去付出?
走出壽康宮,沫顏的心情慢慢平靜。她知道一切都是必然的,相聚分離,死或者生。前方有人擋住了去路,這一刻她竟然有了當日抱著俊凌屍體離開軍帳的感覺,眼神不錯的盯著樓義亭。
樓義亭手裡拿著劍,看了她許久,最後她終於開口,“你當真要攔住我?”
樓義亭淡淡的回道,“我送你。”沫顏頓時呆愣住,樓義亭走過來,站在她的身前,“因爲我知道,沒有人能攔住你。邊關路途遙遠,你一個人我放心不下。”
沫顏當即淚如雨下,“義亭,謝謝你。”每一次爲難之際,都是他伸出援手。樓義亭卻心如刀割,每一次她的選擇對於他來說,都是進退兩難,卻不得不做。
上官清兒知道的時候,沫顏已經走了三天了。她哭著打開沫顏留給自己的錦盒,裡面有瓶香料,還有一封信。
展開信箋:清兒,不要怪姐姐不辭而別。離別之痛著實殘忍,要怪就怪姐姐太膽小吧。我無法當面與你說出再見,因爲只怕此去之後,再見無期。但是,清兒不要太過悲傷。北楚深陷滅頂之災,全因姐姐一人而起,我必須要去面對。
離別之際,姐姐仍有兩個心願未曾實現,拜託妹妹代爲成真。母后膝前盡孝,便全權託付與妹妹。芙蓉聖境,母后已經答應賜予我。懇請妹妹代爲收下,府邸建成定要親臨。我已於靈犀說好,日後它會尊你如主。這瓶香料,便是你與靈犀初次相認之證。幫我照顧好它,她是個可愛的姑娘。
往日情分,點點滴滴記在心頭,若有來生,願與你再爲親人!
姐姐留。
上官清兒痛哭失聲,瘋狂的跑向飛龍殿。
只是飛龍殿內,早已空無一人。她頓時癱坐在地,撕心裂肺的吼聲,震碎了所有人的心。
馬不停蹄的走了四天四夜,眼看就要到幽州了。
樓義亭在外駕車,一路上她們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沫顏感覺車速明顯慢了下來,“我沒事,若可以我今晚就想見到皇上。”她總是擔心樓義亭因爲她的身體而放慢速度,此刻當真是一刻值千金,她心急如焚。
很久,樓義亭的聲音才傳來,“你要跟他回去嗎?還是......”那個死字,他到底無法說出口。車內頓時安靜,死一般的沉靜,放佛那裡面根本就沒有人。
“你覺得我還有別的路可選嗎?”她的聲音飄渺而柔弱,卻帶著堅毅。他臉色一緊,蒼白的容顏上凝結著濃烈的悲傷,“我......”他想說什麼,到底沒有說出口。沫顏也沒有追問,只是靜靜的靜靜的等待。等待即將到來的風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