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杭連忙擡起頭,想開口說什麼,卻被他用手指擋住了嘴。
段逸嚴(yán)道:“別動,要是等會兒著涼了,那我真是那個活膩的丫頭了。”
陸夢杭一笑,道:“三哥你還要領(lǐng)兵打戰(zhàn)的,怎能說自己活膩了呢?”段逸嚴(yán)便道:“要是你再掉幾粒金子,那我真的是活膩了。”
這下陸夢杭真的被他逗笑了,忍不住笑出了聲。忽然段逸嚴(yán)緩緩地在她面前蹲下,看著她那水靈的眼眸,笑著道:“妹妹笑起來真的是傾國傾城。”
忽然陸夢杭想起了什麼,目光就變得淡然失色,她遲緩了一會兒才道:“三哥,要是逸心……”話沒說完,段逸嚴(yán)立時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道:“你是想問要是逸心和徐志結(jié)婚,我答不答應(yīng)?”
陸夢杭頓時怔住了,他竟然知道逸心的事情。段逸嚴(yán)嚴(yán)肅道:“她跟誰結(jié)婚,我定答應(yīng)。但是跟徐志結(jié)婚,我定不答應(yīng)。”
陸夢杭脫口道:“爲(wèi)什麼?她可是你嫡親的妹妹。”
段逸嚴(yán)回答道:“正因爲(wèi)她是我嫡親的妹妹,我怎能把她嫁給和段家做對頭的徐家。”頓了頓,又道:“誰都知道徐大帥對江北二十四省有意思,要是逸心嫁過去,且不是送羊如虎口。”
陸夢杭站起來,望著他深邃的眼眸,淡然道:“難道江山比逸心的幸福重要麼?”段逸嚴(yán)目光堅定地看著她,語氣肯定地道:“是。”
陸夢杭心裡一怔,目光漸漸黯淡下來,便是轉(zhuǎn)身上樓。
段逸嚴(yán)陡然一震,慌忙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肩頭,問道:“剛纔還好好的,這下怎麼了?”
陸夢杭沒有轉(zhuǎn)過身看他,只背對著段逸嚴(yán)道:“原來江山社稷比什麼都重要。”
段逸嚴(yán)的身體驟然一僵,胸口猛窒,他最害怕的話,最終還是聽她說出了口。
江山如此重要,美人如此多嬌。可當(dāng)這兩樣?xùn)|西完完整整地擺在面前,竟是成了難以選擇的題。
深夜的時候,陸夢杭竟是發(fā)起了高燒。經(jīng)過幾番的折騰,林醫(yī)生才如釋重負(fù)地下樓,告訴段逸嚴(yán),說陸小姐的病況穩(wěn)定下來了,藥也吃了,燒正慢慢地退。五夫人和五小姐正在臥室裡照顧著。聽了林醫(yī)生的話,他那懸著的心才慢慢地放下來。
段逸嚴(yán)來到臥室裡,五夫人正拿著手帕給陸夢杭拭去額頭的汗水。段逸心別過頭一看,叫了聲三哥。陸夢杭聽見了,就從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看了段逸嚴(yán)一眼,就別過頭不看他。段逸嚴(yán)心裡剎時一緊,拳頭緊緊地攥著。
五夫人便道:“來了正好,幫忙照顧著陸妹妹。”五夫人別過頭,把手帕放在牀上,一手拉起段逸心的手,道:“逸心啊,我們休息去。”段逸心便和五夫人走出了臥室。
臥室裡靜靜的,陸夢杭躺在被子下面,臉依然沒有一絲的血色。柔柔的樣子,像出生沒多久的嬰兒。段逸嚴(yán)走過去,拿起手帕,輕輕地幫她拭著汗水。
陸夢杭別過頭,一副氣沒消的樣子。迅速地從被子底下伸出一隻手奪過手帕,又連手帕帶手地伸回被子裡,接著就翻了個側(cè)身。
段逸嚴(yán)看見她這樣,心裡暗暗地鬆了口氣,便坐在一旁看著她那烏黑的髮絲,嘴邊揚(yáng)起了一抹淺笑。
雨嘩嘩地下著,走到西廊,段逸心想起剛纔的情形,便問道:“五姨,三哥和夢杭怎麼了?”五夫人笑著過頭,道:“那就要看五小姐你做了什麼?”
段逸心一臉的疑惑,五夫人別過頭笑道:“夢杭爲(wèi)了你的幸福在和你三哥慪氣呢。”
段逸心大吃一驚,忙道:“這……”
五夫人道:“你三哥早就知道你和徐志的事,只是不說。今晚倒好,夢杭爲(wèi)這事兒竟是問了你三哥一句話……”
說到這五夫人就止住了,段逸心看著就焦急,連忙道:“夢杭問三哥什麼了?”五夫人只是笑著,卻沒有往下說的意思。
許久就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又是關(guān)門的聲音。臥室裡極安靜,陸夢杭翻過身看見一個人影也沒有,便起身倒了杯水。喝完一轉(zhuǎn)身,才擡眼就看見段逸嚴(yán)站在身後。那目光如一把把刀刃,鋒利無比,還透著凜冽的寒氣。陸夢杭不經(jīng)一怔往後退了一步,卻是一個趔趄,段逸嚴(yán)便順勢把她抱住打橫抱起,陸夢杭嚇得左右掙扎著:“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烏黑的頭髮像瀑布般在他的手臂一順而下。
段逸嚴(yán)低下頭,看著她驚慌的眼神,道:“要慪氣就跟我慪氣,別跟自己過不去。這發(fā)著燒,還赤著足走。你是不要命了。”段逸嚴(yán)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牀上蓋好被子。陸夢杭連忙坐起把被子拉到胸口,瞪著段逸嚴(yán),道:“三哥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臥室裡靜靜的,段逸嚴(yán)卻是不走的樣子。只見他走到書架旁抽出其中一本書,坐在沙發(fā)上看了起來。
陸夢杭見此況,又道:“三哥,我要睡了。”
段逸嚴(yán)翻了幾頁書,也沒擡眼看她,“你睡吧,我看會兒書就走。”
聽見這句話,心立即被揪在了咽喉間,陸夢杭就坐在那兒看著段逸嚴(yán)不慢不快地翻著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手依舊緊緊地拉著被子。
直到落地鐘的針指到了凌晨三點,段逸嚴(yán)才合上書,擡眼發(fā)現(xiàn)陸夢杭靠在那兒睡著了,便起身走了過去。
眼睫毛齊刷刷地排列在那裡,在燈光的照射下,陸夢杭的臉顯得蒼白。段逸嚴(yán)伸手試探了她的額頭,燒已經(jīng)退了。忽然他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只覺得心裡有一陣陣的疼,也說不上爲(wèi)什麼。
半響段逸嚴(yán)就輕輕地吻了陸夢杭的脣,不帶任何力度,不帶任何的動作,只是輕輕地如蜻蜓點水般。
若天不老,情就難絕;若心意明瞭,愛就到老。
轉(zhuǎn)眼就到了九月,風(fēng)吹得院子的樹葉涮涮地響。陸夢杭連續(xù)好幾個月沒有看見段逸嚴(yán),她心裡就想著不能讓逸心的幸福就這麼斷送了。
段逸心近日來就一臉的憔悴,臉色不見得好。這天陸夢杭來到段逸心的臥室門前,敲了幾下門,裡頭都沒有迴應(yīng)。眼看段逸心的丫頭端著吃的過來,便問道:“你看見五小姐了?”丫頭道:“小姐在房裡啊,剛纔她說餓了,讓我到廚房弄點吃的來。”
陸夢杭忽然想到了什麼,心裡就一震,連忙道:“快去喊五夫人過來。”丫頭應(yīng)了聲,便跑去叫五夫人。陸夢杭讓小云把門撞開,門開的剎那,就看見段逸心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旁邊還有一灘觸目驚心的血。陸夢杭嚇得叫了聲,便趕忙跑過去扶起段逸心,低頭一看手腕上竟是一道裂開的口。小云嚇得趕緊跑出找醫(yī)生。
陸夢杭哭著:“你這是幹什麼?爲(wèi)什麼要這樣?”地面上躺著一張報紙,報紙上也沾滿了斑斑駁駁的血跡,上面的正文居然是那樣的顯眼,——
南面徐大帥的小兒子徐志,昨晚親自率領(lǐng)五萬大軍連夜偷襲穎軍總司令段逸嚴(yán)的軍部。雙方死傷慘重,如今徐志下落不明。
落地?zé)舻臒艄獍颜麄€臥室照得一片暈黃,桌上的蝴蝶蘭開得正燦爛。段逸心臉色蒼白地仰面躺在牀上,手腕被紗布一層又一層地纏繞著。因傷口有些深,所以豔紅的血有些滲透在雪白的紗布上。
五夫人用手帕捂著嘴,眼睛不停地涌著淚水。陸夢杭忙著安慰“五姨,你別哭了。”
五夫人哽咽道:“你說她這是在做什麼?居然割脈?就爲(wèi)了一個徐志值得嗎?”
本是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了,目光裡失去了原來的色彩。小云忙道:“五夫人,五小姐醒了。”
五夫人趕忙走上前,道:“餓了沒,我讓廚房做點吃的。”
只見那嘴巴動了幾下,忽的便是兩行淚水從眼角流出。五夫人看了,眼睛便也溼潤了,“聽五姨一句,別想了。”
段逸心嘴裡喃喃著,聲音極其的微弱。五夫人忙著附耳一聽,別過頭喊道:“夢杭,逸心在念著你的名字。”陸夢杭連忙來到牀邊,緊緊地握住段逸心的手。段逸心別過頭看著她,眼淚把臉頰邊的頭髮打溼了,那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墜落。陸夢杭心裡一緊,也哭著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就別折磨自己了,也好心別折磨我和五姨了。”
段逸心只仰面看著那雪白的紗帳,“不是說好白首不相離的嗎?”
段逸嚴(yán)穿著烏黑的軍氅,緩緩地走進(jìn)來,才走到牀邊道:“這應(yīng)該是從徐志身上掉下來的,是寫給你的。”
段逸心目光一亮,陸夢杭便是接過信封,這信封上還殘留著徐志的血。陸夢杭忙擦乾淚水,拿出信,便是展開只看見一行字——“但願死當(dāng)長相思。來生,再續(xù)情緣。”
段逸心聽了只無聲地抿了抿嘴脣,竟是咬出了鮮血來。段逸嚴(yán)看見了只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便讓羅普拿來錦盒。陸夢杭把段逸心扶起倚在牀邊,段逸心那烏黑的頭髮凌亂地散在肩頭,段逸嚴(yán)把錦盒往她心裡一擱,道:“也許現(xiàn)在有些晚了,但只要你喜歡三哥也就依你了。”
那錦盒上面秀著龍與鳳的圖樣,別是精緻。段逸心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把錦盒打開,原來是婚書,是她和徐志的婚書。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美景同心永結(jié)。
顯眼的誓詞清晰地印在那兒,婚書的四周鑲有紅色龍鳳呈祥的喜慶圖案,本是一件喜慶的事情,可如今恐怕就是一件遺憾的事兒了。
半響,“啪”地一聲,一滴眼淚就落在婚書上面,化開了心字。
大雪開始紛紛而下。
陸夢杭端著一碗小米粥進(jìn)來,只見段逸心穿得單薄又是蜷縮在窗邊的,便著急地走上前,“逸心,這天冷,到牀上去溫暖。”
段逸心卻是搖了搖頭,依舊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
外面的一切已經(jīng)覆蓋了一層銀裝,樹上不再有鳥兒的叫聲,院子的草坪不再蔥綠。段逸心忽然就輕輕地嘆了口氣。
陸夢杭拿著毛呢斗篷給她披上,接著用勺子盛了小米粥伸到段逸心的嘴脣前,柔聲道:“這麼冷的天吃點粥暖暖胃。”
段逸心別過頭看著陸夢杭,那目光依然是那麼的沒有光彩,“我不吃。”
陸夢杭一怔,這是兩個月來段逸心第一句說話。
陸夢杭道:“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