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前門大街東大街上,有一間三層樓的成衣鋪要轉(zhuǎn)讓出來,這地方在這時候的北京城,就跟現(xiàn)代北京的王府井一樣,是地道的商業(yè)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千金難買一鋪,不知道這家店是爲(wèi)什麼竟然要轉(zhuǎn)出來。
樂薇一看見這張告貼,心思就活了起來。她在劍橋?qū)W的是工商管理,有過許多夢想,雖然陰差陽錯來了三百年的大清,可是如有機(jī)會讓她一展所長,也是她做夢都想的事情。她這裡尋思著,不知道這間店盤下來得多少錢,如果能把店盤下來自己經(jīng)營,以後也不愁沒有銀子來路了,總是靠貪污受賄,那也不成的吧。一點半點沒什麼,要是真貪的多了,以後玄燁知道了,雖然不至於砍了她頭,她可拿什麼臉去面對?
有了這個打算,樂薇心裡就計較起來,眼前她這身打扮是不適合進(jìn)去談,何況時候也差不多了,該去明珠那裡了,就留了個心思,打算再找時間出宮來換身尋常百姓衣服再來打探。
明中堂的府邸所在,很是好打聽,僱了乘轎子坐到門口,下了轎,便有專門候著他的下人迎了上來,恭敬的往裡面讓:“我家老爺?shù)群蚬鄷r了,特意讓小的在門口候著。公公請隨我來,老爺在大廳等候。”
樂薇一路走,一路瞧,見明珠府裡雖然佈置得極爲(wèi)講究,但並不奢華,與後世傳言的大貪頗有不符。簡樸中透著森嚴(yán)大氣,細(xì)節(jié)地方卻又費心雕琢,各色擺件不見金銀器,玉器也少,大多是瓷器,留神看去,才能看出這些瓷器都非本朝當(dāng)代,俱是有年份來歷的古董。就連穿堂過道中,所掛字畫,無一不是名品佳作。
樂薇暗自咂舌,這才叫低調(diào)的奢華啊!跟現(xiàn)代那些開輝騰的一個調(diào)調(diào)。很快來到正廳,便見著明珠笑迎著上來,兩人作揖互相問禮畢,樂薇送上禮物,明珠連道公公客氣,忙引樂薇進(jìn)大廳,主客間飲茶一盞,明珠才吩咐身邊人道:“讓公子過來見過貴客。”
不一會兒,一個二十來歲長相俊美的公子哥兒款步從廊下走了進(jìn)來,見著明珠作揖道:“父親大人好!”明珠忙笑瞇瞇的指著樂薇道:“容若,見過元公公。元公公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樂薇凝神看著這位歷史上有名的風(fēng)流才子,整清一朝成就最高的詞人,石青色長褂合體的修飾在他修長的身體上,脊背直直的挺立著,腰間一抹鎏金的束腰,拴著塊淺綠的軟玉,一句古語募地就浮上樂薇心頭: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可不就是容若這樣的如玉君子?
只見納蘭容若轉(zhuǎn)過身來,向著樂薇行禮,樂薇忙起身道不敢當(dāng)。這可發(fā)自真心,明珠跟她客氣就算了,要納蘭容若跟她行禮,她真心的不敢。明珠何等樣人,瞧出眼前這御前大紅人元公公對自己年輕的兒子十分恭謹(jǐn),百分尊敬的樣子,心裡大是不解,卻也不說破。見二人見禮畢,方道:“老夫府裡也有個園子,雖比不上皇宮大內(nèi),卻也差強(qiáng)人意。便請公公移步,戲臺子並席桌都設(shè)在園子裡,咱們一邊喝酒一邊賞戲,好好樂上一樂!”樂薇看了一眼容若,見他面上淡淡的,笑應(yīng)道:“納蘭公子遠(yuǎn)道歸來,自是應(yīng)當(dāng)慶祝一番!便請明中堂在前引路吧。”
酒過三巡,戲聽了兩出,樂薇瞅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明珠素知宮裡的規(guī)矩,也不虛留,於是送了出來。臨出門前,將一個錦盒送了給樂薇:“一點心意,請公公無論如何不要推辭。”樂薇推不過,也就收了,告辭而去。
從收蘭嬪第一份禮物時的生澀,到現(xiàn)在接了明珠厚禮面不改色,樂薇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對待受賄這件事上,已經(jīng)老練了不少。
待回到乾清宮,宮裡已經(jīng)開始掌燈了。好在今夜該小福子值守,樂薇便徑自回她自己的房間,先將索額圖送的那一疊銀票收好,纔打開明珠送的盒子,一時間,只見珠光寶氣,滿屋生輝。比之收到那一萬兩銀票時的暗自咂舌,此刻的樂薇早已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天哪,這箱子珠寶,可比索額圖那一萬兩貴重了多少倍不止!這明珠出手可真夠大方的啊!
震驚了半天,才平復(fù)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沒想到出宮一趟,就抽了這樣大兩筆油水。早晨還是窮太監(jiān)一個,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富得流油。果然跟在玄燁身邊油水是大大的有,先時她還兀自擔(dān)心那一萬兩恐怕不夠盤下那間鋪面,現(xiàn)在有了這箱子珠寶,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了。正在那裡花差花差的想著,屋門外就來了人敲門:“元公公在嗎?皇上傳你去!”
樂薇忙不迭的收起珠寶,嘴裡應(yīng)著:就來!心裡暗叫鬱悶,玄燁這時候叫我?guī)质颤N?該不會知道我出宮的事情了吧?忐忑不安的來到上書房,玄燁正在接見大臣,只衝她點了點頭,樂薇規(guī)規(guī)矩矩的轉(zhuǎn)到玄燁身後站著,低著頭侍立在旁。
便聽玄燁道:“你長途跋涉,一路辛勞,本該讓你多休息,但事關(guān)前線軍情,朕不得不第一時間召你入宮。容若,可辛苦你了!”容若?樂薇一怔,是他?偷偷拿眼瞟了一下,正好見著容若的目光若有似無也掃了過來,樂薇剛在他家裡收了他父親的賄賂,不由得面上一紅,趕快低了頭下去。康熙帝玄燁微微轉(zhuǎn)頭,眉頭微不可查的一蹙,吩咐容若:“今兒也晚了,事情朕大體已經(jīng)知道,你且下去,明兒再遞牌子進(jìn)來詳細(xì)商談。”容若跪安,上書房裡剩下樂薇與玄燁兩人。
“小薇,過來!”沒人的時候,玄燁喜歡叫她小薇。樂薇聽得心中一跳,乖乖的走了過去。御椅很是寬大,玄燁拉了她同坐椅中,樂薇扭扭捏捏,百般不自在:“玄燁,這可是龍椅,坐了我怕頭疼。”玄燁笑道:“你坐我身上,便不算坐了龍椅,可不會頭疼了。”樂薇白了他一眼:“坐了龍腿,恐怕不只頭疼,怕是連肚子也要痛的了。”
玄燁不容分說,硬拉著她坐下了,兩個人擠在一起。玄燁摩挲著她頭髮,忽然問道:“你認(rèn)識容若?”樂薇沒多想,下意識就說:“是啊,見過一面。”話一出口,驟覺四周氣溫急劇下降,便見著玄燁一臉寒霜,像是要發(fā)火的前奏,尚且後知後覺,不知那句話出了錯,正發(fā)呆間,便聽玄燁低氣壓的聲音冷冷的襲來:“你一直呆在宮裡,容若方纔是自你來後初次覲見朕,你們怎麼認(rèn)識的?”
樂薇幡然醒悟,這小樣的吃飛醋!不由得有些好笑,強(qiáng)壓著笑意,拉了他一隻手臂過來,斜枕在臂上:“皇上,原來你也會吃醋……哎喲!”原來康熙聽到這話霍然起身,樂薇枕了個空,一頭碰在龍椅把手上。摸著頭看向站起來頗有些面紅的玄燁,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盯著她,樂薇心裡既甜蜜又害怕,擔(dān)心真惹火了他,忙解釋道:“明珠請我去他府上喝酒看戲,見了納蘭公子一面,僅此一次,千真萬確!”一番話出口,暗叫不好,這可把明珠給賣了,忙掩了口,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孩似的縮著頭,怯怯的看著玄燁,咬著嘴脣道:“那個……明中堂只是請我吃飯,沒別的那啥……”
玄燁似笑非笑看著她:“我問你了嗎?哼,不打自招!”說著故意板起了臉:“送了你多少東西,還不從實招來!”樂薇低著頭,輕輕道:“一千兩銀子……”聲音低得如同蚊子哼哼。“一千兩?”玄燁搖頭:“這麼小氣!可不是明珠的作風(fēng)。”樂薇啊的一聲,心想你倒是他的知己,知他頗深的嘛!咬了咬牙,道:“其實是一萬兩……”她可不敢說是一匣子珠寶,萬一玄燁來個叫她上交國庫充公,那她的開店大業(yè)可就泡湯了。說不得,只好犧牲索額圖那銀票了。
“嗯,這個數(shù)倒也一般了。”玄燁看了一眼樂薇,叫道:“小元子。”樂薇忙應(yīng)道:“在呢。”心想,糟糕,叫我小元子,可是要公事公辦的節(jié)奏,不行,我得搶在前面,君無戲言,等下他開了口,革了我的職,以後可沒得油水撈了。不等玄燁開口,忙搶在前頭:“玄燁,收受賄賂是我不對,大不了我把銀子交出來,你可不能革我的職……”
玄燁心裡好笑,臉上卻故作嚴(yán)肅,問道:“你既然自己知道受賄不對,爲(wèi)什麼不能革你職?”樂薇喏喏的道:“革了我的職,那我就不能常常見你啦,豈不糟糕的很!”玄燁道:“想常常見我,那也容易的緊。我給了你名分,賜你住在翊坤宮,離乾清宮很近,朕拔腳兒就去了,倒也時時見著的,不也挺好?”偏著頭一想,似乎覺得這主意真的不錯,踱著步道:“嗯,讓我想想,該怎麼給你弄個名分纔好……”
樂薇瞪大了眼睛,心道:“玄燁不會是來真的吧,我可不要去住什麼翊坤宮,當(dāng)什麼嬪妃。”連忙苦了一張臉,上來拉著玄燁:“元華,你知道我的,我不想做後宮中的女人,你要是逼我,我只有……只有……”說著心裡酸楚,眼圈裡就要滴下淚來。
玄燁見她這樣子,又聽她以元華相稱,心早就軟了,何況本來就是逗她。忙伸手?jǐn)埩怂瑴匮院宓溃骸昂美玻∥叶耗隳亍V滥悴活娨猓掖饝?yīng)過你,要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婚禮。何況你這樣的性子,放在後宮,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來,到時我也不一定護(hù)得了你,還是放在身邊的好,隨時盯著,我才放心哪。”
樂薇聽他溫言相勸,破涕爲(wèi)笑,拍打著他胸膛道:“都說君無戲言啦,哪有你這樣逗人的?嚇?biāo)廊肆耍∥乙誀?wèi)你發(fā)起火來,要把我推出去咔嚓了呢!”玄燁苦笑道:“把你咔嚓了?我可不捨得!”說著又正色道:“不過,小薇,你既然在我跟前做了御前太監(jiān),就不能太任性胡來。要是過了分,腦袋是不捨得砍的,小小的懲戒,我可也不饒過你。”
樂薇眨巴著眼睛,故意嘆口氣:“明白啦。你不過就是說交情歸交情,公事要公辦嘛!我以後再不敢的了。”玄燁笑道:“收點孝敬,那也不算什麼。宮裡這些得臉的太監(jiān),哪一個沒收他們些好處,我也都知道,只要不傷大雅,也不去管這許多,省得都像有個人那樣,明的暗的抱怨油水太少。”樂薇聽他又打趣自己,推開了他,轉(zhuǎn)過身去不理睬。玄燁哈哈大笑,說道:“現(xiàn)在這油水如何?”
樂薇一本正經(jīng),故作嚴(yán)肅道:“還算可以。我想不比□□的秘書差了。”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這時,殿外有人啓奏:“皇上,烏雅常在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請皇上示意,是這時候就過來嗎?”
樂薇一聽,便知今兒個侍寢的是烏雅常在,登時渾身不自在起來。退開一步,離得玄燁遠(yuǎn)遠(yuǎn)的,像只受傷的鴕鳥般站在一邊,低著頭,縮著肩。玄燁眉頭微皺,心裡嘆了口氣,有些事,他也沒法子。凝神盯著強(qiáng)忍著的樂薇,玄燁心道,這也沒有法子,誰叫我是皇帝呢。小薇啊小薇,朕有朕的無奈,希望你自己能過去這道坎,玄燁會一直等著你!如同當(dāng)初的你一直等著元華一樣!
“讓她過來吧。”殿前的人應(yīng)著退去了,殿內(nèi)一陣沉默,終於還是玄燁開口:“小薇,你先回去吧!這裡讓小福子來侍候就行了。”“是,皇上。”樂薇恭敬的回話,端的是一個地道的小太監(jiān)小元子。玄燁聽她回“皇上”,知道她心裡氣苦,生自己氣呢。卻也不多說什麼,嗯了一聲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