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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胤禛

納喇氏從翊坤宮出來, 便去乾清宮跟康熙謝恩,但康熙正在跟大臣們議事,於是只由李德全代奏在宮門外磕頭便辭出。正從乾清門出來時, 恰遇著進去上書房辦事的明珠, 夫妻倆四目一對, 明珠便從夫人眼神裡知曉事情沒能如願, 心中便擔了心事, 到上書房需應片刻,便扯個頭疼的謊,告了假回府。見著納喇氏, 聽她說起樂薇倒是有願意照拂的心,只是難以有孕, 就算當了皇后, 也未必能撼動胤礽的太子之位。

明珠聞言, 便陰沉了臉,久久沉默不語。納喇氏深知丈夫的本事, 知他不肯輕言放棄,也就不打攪他,任由他思考對策。

過了良久,明珠纔打破沉默,看著納喇氏道:“今日見皇上, 皇上特意吩咐了, 說惠妃在宮中寂寞, 家裡內眷可時常進宮去陪著娘娘說話, 不用請旨, 只在內務府報備即可。”頓了頓,滿含深意的跟自己的夫人叮囑:“你要多進去走動, 一來和娘娘多加深些感情,二來——見機行事,皇上春秋正盛,後宮中接連好幾位皇子誕生,自古見諸於史書的,憑藉別人的兒子當了太后的也不在少數,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明珠習慣性的瞇縫起他的桃花眼,圓潤的臉龐上透著一股可以掌控一切的強大自信,令納喇氏感到心安,覺得夫君的一切安排都是成竹在胸,她必須將夫君安排下的任務做到最好。

納喇氏頷首:“老爺,我懂得。正好今日給娘娘留了話頭,說替她尋受孕的偏方,過些日子,我便找幾副方子送進去。內務府哪裡,還勞煩老爺先打點著。”明珠一笑:“這何須打點?我現管著內務府,囑咐一聲便是。你隨時要去,只管宮門上遞牌子進去就是。只要娘娘那裡不擋駕,誰都擋不了你。”一語方罷,忽想起要緊的一件事,忙又囑咐道:“只是一件事,你得多注意。皇上是不定什麼時候隨時可能在娘娘宮裡的,你進去好生打點娘娘門上的太監,遞牌子的時候好打聽著準信,若是冒失的進去擾了皇上的興,那可不妙。”

納喇氏忙一一應著,自己心裡更是暗自留了心,心想這事果然要緊,萬萬出不得錯。又想著自己的相公身居高位,隨時隨地自己出去辦事總是處處受人尊敬,想起來便覺自豪。因此越發體貼:“老爺今兒既然告了假出來,難得偷半日閒,不如在家好生歇著吧?”明珠伸了個懶腰,也略覺睏乏,便點頭道:“嗯,歇箇中覺吧。別叫醒我,起來了再擺飯。”

過得幾日,納喇氏果然再次進宮,帶給樂薇一些補身子的方子,藥材卻是不能帶進來的,想著翊坤宮要什麼樣的藥材豈會短著,因此倒也不妨。兩姑嫂說了些體己話,納喇氏話里語間,也再沒提那日的話頭,樂薇因此安了心,只道哥哥和嫂子知道了自己的狀況,不再對她報指望,卻因此越發感激納喇氏待自己的真心——雖幫不上忙,仍舊對她噓寒問暖,關心備至。

自此後納喇氏隔上幾日便來宮中陪樂薇說話,有時也給她帶些外面新鮮的女紅樣子,好玩的物事等等,也幾次提起樂薇的體元衣莊,說好生風光,生意好的了不得,樂薇心中也很是高興,雖然自從進宮,便再沒能去過,一直交託給常寧在打理,但聽聞衣莊興旺,還是很開心,心想常寧這掌櫃做得不錯。

玄燁也知道納喇氏常進宮來,初時他未嘗不猜測著納喇氏進宮是不是有明珠的某些授意和圖謀,因此冷眼旁觀著,後見著她每每來,都只是陪樂薇閒話家常,打發時光,倒真是讓樂薇的心情輕快不少,有時樂薇也不經意的在他面前露出納喇氏帶來的新鮮事情的一些話頭,邊說邊笑,倒真心讓他覺得頗是欣慰,連帶著朝堂上對明珠也更加和顏悅色起來。時日一久,便也漸漸去了防備之心。

這日,納喇氏再度進宮。見著樂薇正起了身,準備出去,便笑道:“如今正當春深之時,陽光又暖,花也開得正好,娘娘身子大好了,出去走走透透氣大善!”樂薇便也笑說:“嫂子來得正好,便和我一起去逛逛御花園吧!”納喇氏便大方的同著樂薇往花園裡去,身後跟著芝蘭並翊坤宮的掌事太監。

來到園中,果真如納喇氏所言,陽光明媚,花團錦簇,蜂圍蝶陣,好一派春光!正感嘆著春色之美,便聽前面涼亭傳來一陣陣笑聲,還伴著奶聲奶氣的童音,樂薇心中一動,她平時儘量迴避著同其他嬪妃打交道,這一刻聽見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卻不能控制的想過去看上一眼。心裡還在猶豫,腳步卻先作了決定,緩緩的向著涼亭行去。

納喇氏見狀,也忙跟上,遠遠的看著亭內似乎是德嬪烏雅氏同著幾位貴人主子在那裡逗小阿哥玩兒。奶孃懷裡的小阿哥,粉妝玉琢的,白白胖胖很是可愛。納喇氏忽地想起明珠見機行事的吩咐,募的心中一動,有了計較。

樂薇同著納喇氏進入亭內,正在嬉笑的衆人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素來遺世獨立的惠妃這會子怎麼自己過來了,待反應過來忙齊齊的行禮:“臣妾等見過惠妃娘娘。”樂薇微笑頷首,擡手虛扶,納喇氏又給德嬪等人見禮。

德嬪因著在四阿哥洗三宴上,樂薇壞了喜慶的氣氛而一直有些耿耿於懷,況且一直對她專寵頗爲不服氣,此刻納喇氏向她見禮,她便逮著了機會可以說上幾句:“喲,這可不是明中堂的誥命嗎?怎麼向我行禮,我們這些出身寒門小戶的,可比不得惠妃娘娘這樣高貴的身份,怎麼擔的起?還是快免了吧。”她這番話夾槍帶棒的,都是針對著樂薇,可是樂薇此刻全副心神,都被奶孃手中的四阿哥吸引住了,只覺得這孩子可愛無比,因此伸出手去對德嬪道:“德嬪妹妹,這孩子好可愛,給我抱抱可好?”

納喇氏忍氣吞聲的受了德嬪那番擠兌,又聽樂薇這樣說話,瞟一眼德嬪陰雲密佈的臉色,搶先一步到了奶孃跟前,伸手就接過了四阿哥,抱在懷裡,遞給樂薇:“娘娘肯抱他,那是他的福氣呢,德嬪娘娘求之不得呢!”又笑對德嬪:“娘娘,可是如此?”德嬪鐵青著一張臉,擔憂的看著樂薇手中的孩子,生怕她沒安好心,暗地裡下什麼黑手,但惠妃畢竟位高一等,要抱她的孩子,她的確沒有理由拒絕,因此只好暗自忍住,狠狠地橫了一眼多事的納喇氏,納喇氏卻作沒見,只顧在樂薇懷裡逗孩子笑。四阿哥差不多半歲大,這個時候的孩子最是自來熟的,見誰都肯笑,加上樂薇明眸皓齒,從來都很有小孩子緣,因此逗得四阿哥笑得咯咯的,越發可愛,樂薇實在愛不釋手,哪裡顧得上旁邊德嬪著急上火的表情?

納喇氏表面上專注著逗孩子,其實卻眼觀八面耳聽六路的留神著,自然瞥見了德嬪向奶孃遞眼色,奶孃會意,便上前來道:“娘娘,小主子該吃奶了,再不喂,等下可要不依大哭的。”樂薇聞言,雖十分不捨,卻也無奈,便將孩子遞給奶孃。德嬪臉上的神色才一鬆,納喇氏目光流轉,卻在涼亭旁的小路轉角處似乎瞥見一角明黃衣袍,心念電轉,電光火石間想起明珠見機行事的四字錦囊,此刻孩子正經由她手遞給奶孃,心中一動,便在奶孃接手的瞬間,悄悄在孩子大腿上狠掐了一把,奶孃正好將四阿哥抱在懷裡,孩子便嚎啕大哭起來。奶孃抱著又誆又哄,好半天不管用,餵奶給他,他卻含也不含,幾位主子娘娘盯著,更讓奶孃額上見汗,手足無措。

納喇氏估摸著時間,覺得孩子該要痛過了,便故意打趣道:“我看四阿哥似乎很喜歡惠妃娘娘呢,莫不是離了娘娘不依?”轉頭對樂薇道:“娘娘,你再抱抱他,說不準不哭了呢。”樂薇還未發話,便聽德嬪冷笑著:“若說我家四阿哥離不了誰,那自然也是離不開我這個親孃!奶孃,把孩子抱給我!”奶孃忙將四阿哥交在德嬪手裡,孩子還在吃痛,加上德嬪平時帶孩子時間也不多,多是由奶孃照看,越發就不依,更加大哭起來。

納喇氏心中冷笑,由著她又誆又哄,適時的又提起:“還是讓惠妃娘娘抱抱吧,總這麼哭,孩子太小,會哭壞了的!”德嬪畢竟是孩子的親孃,見著孩子哭也是心痛,此刻哄不好,雖拉不下面子,卻還是由著納喇氏將孩子抱給了樂薇。

樂薇將四阿哥抱在懷裡,輕言細語的哄了一陣,說來便也奇怪,這孩子便當真漸漸不哭了,住了哭聲,臉上掛著淚痕,就對著樂薇咯咯笑起來,衆人嘖嘖稱奇,只有納喇氏心中明白,痛了這半天,到樂薇手上時,痛楚已經過了,有人逗他,自然肯笑的。不過四阿哥如此配合這場戲,倒比她預想的效果還要好,也許這孩子當真和惠妃有些緣分?

德嬪見惠妃果真哄好了孩子,臉上更下不來,當即有些氣鼓鼓的,便又讓奶孃來抱孩子:“時候不早了,小阿哥要回宮歇覺了。”樂薇戀戀不捨的將孩子交出去,眼光卻半點不離開那個粉嘟嘟的小孩兒,只有在心裡嘆息,她終究沒這個福分。

不遠處躲在轉角的玄燁絲毫不落的將樂薇對襁褓中四阿哥的喜愛收進了眼裡,加上納喇氏一手策劃的這一出,以及最後德嬪帶走四阿哥後她眼中掩藏不住的失落和悲哀,讓他瞬間就作了一個決定。他深邃的眸子看著德嬪離開的方向,沉聲吩咐李德全:“傳旨德嬪:四阿哥胤禛交給翊坤宮惠妃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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