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瀛這幫人已經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了嗎？”
半小時後，大京市，華夏圍棋協會。
剛從盧文劼處得到最新消息的尚朝天，此時已然沒有處理公務的心情。當即一面免提著微信電話，一面不斷翻閱著剛剛盧文劼傳給他的那份“昭天后應對資料”：
“這資料前前後後加一起……居然有快兩千頁！
“而且，不光是芮昭的棋風分析，甚至還有佈局偏好、攻殺習慣、定型歸納，甚至連‘建議局面不夠混亂時及早找機會開劫攪局’這種細節措施建議都寫了！
“我說怎麼這回芮昭對上的這三個東瀛女子棋手一個比一個莽，都在跟芮昭拼亂戰，包括中間的幾個劫，我也感覺他們開得有些勉強——原來梗在這裡！
“這針對得……也未免太過了點吧！”
“誰說不是吶！
“對付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搞出這種排場，簡直離譜！”
盧文劼從電話中傳出來的聲音半帶無奈半帶氣惱：
“據第一個捅出來的原新聞報導說，當時爲了在湖畔杯二階段最後一場前及時搞出這東西，東瀛棋院發動了大半個棋院的力量，連夜分工加班，扒譜的扒譜，覆盤的覆盤，分析的分析。
“作爲最核心人物的小光、兔崽和腦斧，更是快兩天沒閤眼！
“最後做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比賽前一天傍晚。他們生怕夏川葵沒時間看，還特地分了主次，主要結論及建議應對方式在前，各種支撐資料在後，保證夏川葵能夠不花太多時間分析透芮昭的每一個技術特點及習慣。
“不得不說……東瀛這幫人真拿出決心的時候，還真有些工匠精神！”
聽了盧文劼的話，尚朝天又隨手翻了幾頁，越翻感覺頭越疼。
一份對芮昭特點、缺點針對性如此之強的資料在扇空戰決賽前被公之於衆，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棋協主席下意識地揉了下自己灰白的頭髮，不由得繼續問道：
“芮昭那怎麼說？她……現在有看到這份資料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盧文劼早就做好了準備：
“給她當助理的小華第一時間就找過去了，似乎知道情況後便立即開始看起了這份資料。
“我現在也不好去打擾她——鬧出這麼個動靜，金佑恩那肯定也拿到了這麼份東西，她自然也需要知道金佑恩會知道什麼。”
尚朝天聽了，嘆了口氣道：
“本來這場扇空戰決賽，金佑恩就毫無疑問是實力更高的一方，這麼一來……
“只怕要目送金佑恩拿這女子世賽五連冠了呀。”
盧文劼那邊同樣傳來了嘆氣聲，補充道：
“甚至……這都還不止是這個扇空戰的問題啊！
“這東西的曝光，對芮昭的影響大了去了！幾乎相當於所有人都有了對付她的手段！
“這對她後續在國內和虞鴻還有鄒漾爭這個國內女子第一人、面對今後小女巫可能會帶來的衝擊、甚至對她眼下想去下圍甲都有影響！”
尚朝天沉默一會兒，又問道：
“東瀛棋院那……有給個說法嗎？”
“有。不過沒什麼誠意，把鍋全部扣到了小光頭上。”
盧文劼語氣很是無奈：
“關鍵是……對此我們還沒法多說什麼！
“雖然這事兒東瀛那做的挺掉份的，可賽前羣策羣力針對對手，本身並不是什麼能譴責的事情。也就他們自己的人有資格罵罵了……”
尚朝天心知這話沒錯：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爲芮昭的技術裡依然有明顯短板，這才被人抓住了機會。
真正的強者，其實並不怎麼怕研究——就像全世界都知道柳少爺亂戰是相對弱項，可又有幾人能抓住機會？
而至於作爲研究材料的直播錄像……你既然都出來直播了難道還埋怨被人看了？
所以，儘管眼下因爲這份材料的曝光讓芮昭的決賽前景瞬間大爲黯淡，可華夏這邊還真沒法正面說什麼，能陰陽怪氣兩句最多了！
可你自己內部棋手用用都算了，這眼看著明天都扇空戰決賽了，結果被曝出來了是幾個意思啊？！
生怕我們這芮昭奪冠唄！
棋協主席下意識地又撓了撓腦袋，頗爲不滿地囑咐道：
“文劼，今晚的抽籤儀式及媒體見面會，找機會幫我嗆小林和佐藤兩句，這啞巴虧吃下去咱也不能真純當啞巴了！
“另外，等芮昭有空了，去幫著她穩定一下情緒。
“這時候出現這麼個資料，我擔心她情緒上會有起伏。
“嗯，明白天哥。”
盧文劼很堅定地應道。
只不過……這個時候尚朝天和盧文劼還一點沒有意識到。
此時正在讀著這份資料的芮昭，情緒的確有起伏。
但……
可能不是他倆所想象的那種。
…
…
……嗯？
芮昭看上去……心情好像還不錯？
同日晚七點，東瀛棋院發佈會會場。
早早來到現場就座的進藤博明，看到跟隨著盧文劼一同入場的華夏“直播女皇”，心中不由得有點小小的困惑。
這天晚上，扇空戰最後決賽的賽前猜先儀式及媒體見面會在東瀛棋院如期舉行——這算是扇空戰的一個傳統了。
儘管本質上這個猜先儀式是沒啥必要的，媒體見面會放在正式比賽賽前也行。
但東瀛棋院既然爲比賽花了銀子，那自然要利用這一週比賽時間內的每一天多造聲勢，會如此安排預熱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對於今天的見面會，東瀛棋院可謂是如臨大敵。
原因無他，自是因爲昨晚剛剛爆出的“昭天后應對資料”的事情。
作爲有著連打世界大戰都有內訌優良傳統的國度，東瀛棋院壓根沒指望能做通本國媒體的工作。
所以，這要是媒體見面會上有哪家記者問了芮昭些尖銳問題，而芮昭又說些讓東瀛棋院下不來臺的答覆，難免要傷透腦筋。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身爲男子棋手的進藤博明也專門來到臺上敬陪末座，方便必要的時候隨時展現東瀛男兒的躬匠精神，爲棋院排憂解難。
只不過，按他本來的想法，今天前來的芮昭只怕不會有好臉色。
畢竟在她行將衝擊自己的首個女子世冠之際，東瀛這給她送了這麼份“大禮”，這誰能高興得起來！
可誰曾想，芮昭今天面帶笑容，似乎心情比以往接受採訪時還要好點！
這可讓東瀛王座一時摸不著頭腦。
唔……
不過從先前芮昭的直播錄像上看，她倒的確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子。
興許……她這回能大人不記小人過？
進藤博明見狀，不由得有點心存僥倖。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鞠躬準備，但能少丟點面子，那自然是最好的。
今天前來參加這場見面會的記者數量極多，偌大個發佈會會場可謂是座無虛席。
這一方面是因爲昭天后自帶極多關注，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決賽的對局雙方正是大半年前吳越杯八強戰上那盤“古往今來女子第一名局”的兩位締造者，話題度極佳！
只可惜，看著眼前一衆媒體記者，本該喜上眉梢的小林彌彥及佐藤忠男均表情嚴肅，如臨大敵。
沒辦法，誰叫先前的“昭天后應對計劃”好死不死這個時候暴露了呢！
那棋院也只能夠自求多福、望各位友媒及昭天后自己能嘴下留情了。
衆人入座後，很快便到了預定的開始時間。
小林彌彥開始起身致辭，隨後明天的決賽雙方也在一張棋臺上完成猜先。
待到禮畢，接下來便是媒體們對於兩位選手的提問環節。
而有悠久的背刺及內訌傳統的東瀛媒體們，也絲毫沒讓自家棋院失望。上來第一個問題就當起了老六，單刀直入，直指要害：
“芮昭六段，我想請問一下：你是否知道，昨天接近午夜的時候，網絡上有爆出一份有關你的針對性研究資料呢？”
這個問題一出，全場瞬間寂靜。
一種微微透著緊張的氣氛蔓延開來，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少女的回答。
一旁的金佑恩眼睛微瞇，用餘光打量著旁邊年輕對手的表情，似乎也很想看看芮昭的反應。
而坐在一角的近藤博光同樣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隨時做好根據少女回答來表演一波躬匠精神了。
只不過，作爲當事人的芮昭似乎絲毫沒有感覺眼下的氣氛有什麼不對，只是微笑著答道：
“啊！這自然知道！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讀這份資料呢，剛剛上臺前都還在看！”
見芮昭暫時沒有說出什麼猛料，臺下的記者毫不猶豫地繼續追問道：
“那……請問你對這份針對性極強的研究資料，有什麼看法呢？
“據傳，這份資料來自於東瀛棋院。也正式因爲這份資料，你複雜官子是明顯弱點的缺陷纔會在湖畔杯上被夏川女流本因坊抓住，進而輸掉比賽。
“對於東瀛棋院的行爲，你又有怎樣的評價呢？”
來了！
聽到記者這番說辭，進藤博明當即便準備起身開口，趕緊把本該屬於棋院的鍋給背到自己身上。
可哪知他還沒來得及發力，少女清亮的聲音便已傳入耳中：
“說起來……
“對於這件事，我真的非常感動呢！”
……誒？
略通華語的進藤博明，腦袋上不由得冒出了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