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霍斯北的生日
一晃又是週末，伊蘭照樣在星期五搭深夜航班去圖朵主星，第二堂課她的上場時間多了起來，秦女士講完食材的處理要點，就讓學員開始嘗試。有些學員完全是零基礎(chǔ)，秦女士要現(xiàn)場指點二十個人，不可能專門盯哪個，這些廚房新手請教了幾次秦女士之後，就開始拉著伊蘭。
伊蘭年齡和學員差不多，甚至比有些學員更小一點，很好說話，總是不厭其煩，甚至手把手教著操作。一堂課下來，很受學員的歡迎，秦女士對她也是大加讚揚。
課後她就在廚藝協(xié)會歇下，平生第一次有了爲人師表的成就感，興奮地直接連線霍斯北，開始絮絮叨叨地和他講上課發(fā)生的趣事。講完一大段，發(fā)現(xiàn)霍斯北在那頭微笑傾聽，也不插話，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霍斯北笑出聲，看得出來伊蘭非常高興，他配合地說道：“原來廚藝課這麼有意思。”
“是啊。”伊蘭放心地繼續(xù)樂顛顛往下講。
霍斯北不多話，但是他有教養(yǎng)會傾聽。不過，真正在他面前呱啦呱啦說個不停的人已經(jīng)不多見。
主要是他性子冷，思路還敏銳，同學朋友之中肯定有愛擺龍門陣的，遇上他後，頭兩分鐘沒被他打斷，被他眼神平和地瞧著，好似在鼓勵，一般能說得更帶勁，再兩分鐘還是見他認真聽著，只是笑點不能引起他共鳴，心裡嘀咕兩聲還會往下說，但海侃的激情會往下降，又兩分鐘他臉色不改沒半點起伏，就會有些說不下去，這時多半會停下歇口氣，眨巴兩眼等他互動。
霍斯北開口通常就一句話，言簡意賅一針見血，該評論評論。該總結(jié)總結(jié)，若是評論總結(jié)都用不著，同學朋友純粹胡咧咧打發(fā)時間，他就二話不說。鋪墊都不給，直接進入下一個議題，若是沒正兒八經(jīng)的議題，他則來一句：“你們慢聊。”
時間一久，沒人在霍斯北面前說老多廢話。有來有往說話纔有趣，瞎聊得不到熱烈迴應(yīng)是最憋悶的。
時間再一久，同學朋友就形成了一種印象，以爲霍斯北做事高效直接，聽不得人講廢話纔不想給迴應(yīng)的。
但實際上，霍斯北出於禮貌能聽廢話，尤其能縱容伊蘭講廢話，或者說伊蘭的廢話在他心中壓根就不是廢話，輕吟淺誦在耳邊，如一曲滾滿人間煙火氣的天籟。獨自聆聽時似乎能夠擁有全世界，而且半分不見清寂靜悠，反倒添了無邊熱鬧溫暖。
伊蘭這一通話下來，通篇沒半句和他有關(guān)，但是他一直含笑聽著。其實這時戰(zhàn)隊的週末加訓(xùn)剛結(jié)束，隊友們已呼啦啦回去休整，他獨個坐在車中，小小的空間內(nèi)滿是伊蘭嘀嘀咕咕的聲音。
她講到給學員演示廚具操作流程時，眉飛色舞朝他看來，他就勾起嘴角“嗯”一聲。然後她會拉大笑容，緩口氣接著講下去。他則繼續(xù)聽著，準備等她全部講完後交代她好好休息。
伊蘭總算嘰裡咕嚕地講到課程結(jié)束的部分，她輕籲口氣。不自覺地舔舔嘴脣，有點口乾，眼波一轉(zhuǎn)，笑著最後陳詞：“阿北，我明天回來，晚上六點纔到航空港。你不要來接我，早點睡，晚安。”說著就要切斷視訊。
霍斯北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叫住她：“伊蘭……”她正事就說了一句，他還有兩句要說呢。
伊蘭鼓著眼睛很霸道地打斷道：“明天我要是在航空港看見你，我以後就不把航程告訴你，晚安。”沒給他張口說話的機會。
霍斯北盯著一下沒了人影的投影屏，搖頭輕笑了一聲，指尖輕點，給伊蘭發(fā)過去一句話：“趕快休息，晚安。”他算著這時候圖朵主星那邊應(yīng)該深夜了。
他又等片刻，不見伊蘭迴音，知道她必是怕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接下去，所以就此剎住了。伊蘭一向很果斷，似乎不太粘人呢。
霍斯北不由輕嘆，暗想人和人的個性真是相差巨大，他見過大伯家的堂姐纏著姐夫的樣子，那個綿綿柔柔卻不依不饒的架勢當時令他頭皮發(fā)麻，若是換成他堂姐，必定要他姐夫去接的，如果姐夫說有事不能去接堂姐，估計後面的日子就不要過了。
可是，伊蘭不僅不要他去接，連一個人去趕深夜航班都沒有聽她抱怨過一句。霍斯北不知怎地，有些惋惜失落，更多卻是心疼。
週日清晨，阿熙上來咚咚咚敲門。
霍斯北纔開門，阿熙就眼疾手快朝他肩上捶了一拳，笑容滿面地揚聲說道：“阿北，生日快樂。”
“謝謝你，阿熙。”霍斯北笑道，將阿熙讓進屋。
“今天有沒有什麼活動？”阿熙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
“沒有。”霍斯北搖搖頭。
“你要和伊蘭一起過生日吧。”阿熙取笑道。
霍斯北歉然笑道：“今天伊蘭從圖朵主星上課回來，我要去接她。”
“理解。”阿熙憨厚一笑，關(guān)心地問道，“伊蘭這樣週末來回很辛苦吧。”
“嗯，她休息時間很少。”霍斯北蹙眉道。
“還好只有六次。”阿熙起身，同情地拍拍霍斯北的後背，“代我向伊蘭問好，我先過去了。”
霍斯北將阿熙送出門後，繼續(xù)做手頭的設(shè)計方案。自從密集訓(xùn)練備賽後，他的課業(yè)就要擠著時間完成，期間幾個要好的同學視訊過來，他都是同一套說辭，今日有事，不能和大家一起活動。
下午差不多時間，他將幾具拆散的機甲模型收攏，起身出發(fā)去接伊蘭。
這個時節(jié)圖朵衛(wèi)一的航空港以遊客居多，霍斯北耐心地等在一角。一撥人潮涌出，他很快發(fā)現(xiàn)伊蘭，疾步迎上去，才走幾步，伊蘭似有感應(yīng)，偏頭往他這個方向，看到他後，頓時眉心一擰虎起了臉。
霍斯北微笑，上前去牽住了她的手：“累不累？”
伊蘭又氣又恨：“不是叫你不要來嗎？我自己能回去的。路上這麼安全，你來接我完全沒有意義，弄得自己還很累。”
“我不累。”霍斯北隨口應(yīng)道，仔細觀察她的面色。比上個星期她倦極睡在他宿舍沙發(fā)時要好上一些，他稍稍放心。
兩人走去停車場的一路上伊蘭還在埋怨他。
暮色中，霍斯北牽著她，面帶淺笑，任由她嘰咕不停。也不搭茬，只在上車前拍拍她，示意她停下話頭聽他交代：“路上跟好，不要睡覺，困的話和我說話。”說完有點發(fā)笑，但隨即一聲清咳忍住了。
伊蘭不由橫了他一眼，略略低頭，臉有些紅，剛剛她的確話挺多，盡在多角度說明霍斯北這趟不該來。他半句反駁都沒有，也半點不受影響，腳步堅定拖著她走，看他這個樣子，估計下回還要一意孤行來接她。
伊蘭暗怪自己粗心，昨天只威脅了他不要來，沒有討他一句準話，若是說定，他言出必行就不能來。
一路上，兩輛車時而一前一後。時而並駕齊驅(qū)，她沒有視訊給霍斯北，清清靜靜地聽著音樂，免得霍斯北以爲她真的是話嘮。
反而霍斯北每隔一段固定的時間會視訊過來和她說兩句。讓她提神，不過他說的話挺單一：“伊蘭，困嗎？”
“不困。”
“注意不要睡著。”
“哎。”伊蘭乖順點頭。
如是兩次後，伊蘭一接他的視訊，就直接說道：“阿北，我沒睡著。”
霍斯北稍愣後。輕笑出聲：“我知道，你在說話。”
伊蘭忍不住也笑，笑著笑著兩人就脈脈相視。
片刻後，霍斯北柔聲說道：“開車要留意外面。”
“哎。”
伊蘭掛斷視訊後，嘴角一直噙著笑意。
霍斯北將伊蘭送至種植基地後，並沒有多逗留。
“伊蘭，時候不早，你不要忙其他的事了，這兩天你沒休息好，現(xiàn)在就去睡。”他叮囑道。
伊蘭嘴脣微蠕，臨時改了話：“好，那你路上慢點。”原本她想讓霍斯北多坐片刻，大老遠地接她回來，總要歇一歇說兩句話再走，但是天色已晚，霍斯北迴宿舍的路老長呢，還是讓他快走吧。
“不要送出來，趕快上去休息，關(guān)好門禁。”霍斯北交代完，起身往外走。
這是他倆之間的老傳統(tǒng)了，霍斯北周末過來，晚上臨走前從不允許伊蘭在門外送他，他必定看著伊蘭關(guān)好大門，上樓熄燈睡下才會離開。
伊蘭也不廢話，自去樓上洗漱睡覺，她打定主意下一週還是搭深夜航班提前回來，不讓霍斯北知道，不然他每次接送實在累得慌，還不如她自己累點，提早回來去看他。反正她現(xiàn)在田裡不太忙，每天下午就閒著看風景而已，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緩過來。
小樓前，霍斯北的車融在夜色中，他接了幾個戰(zhàn)隊隊友的視訊。
“阿北，一整天沒看見你，大夥說要給你慶祝生日，阿熙說你去接你女朋友了。”隊友笑得很賊。
“是，今天正好沒空。”霍斯北大方承認，“改天我請大家吃飯。”
“你現(xiàn)在忙了，分身乏術(shù)，兄弟們都能理解。”隊友促狹一笑，轉(zhuǎn)頭朝後面幾人一揮手，“來，兄弟們，咱們給阿北吆喝一聲。”
衆(zhòng)人齊齊喊道：“阿北，生日快樂。”
“謝謝。”霍斯北笑道。
“別忙，還有一句，阿北，你聽著。”
隊友們齊齊又來一聲：“阿北，有美相伴，生日更快樂。”說完，那頭轟然大笑。
霍斯北被鬧得臉色微紅，也沒說別的，只重複說道：“謝謝大家。”
他明明尷尬卻硬裝坦蕩大方的樣子可不多見，隊友們等的就是這一刻，當下笑倒一片。
霍斯北性子清冷，卻極知禮，隊友們好心給他道聲生日快樂，即便有些打趣他和伊蘭，他也不會當真冷臉，就那樣有些無奈地看著隊友們笑，實實在在做了一回被欺負的老實人。
戰(zhàn)隊的兄弟們被愉悅到，見好就收，嘻嘻哈哈下了線。
視訊結(jié)束，車中恢復(fù)安靜，霍斯北獨自坐著，擡眼看向伊蘭的房間，纔剛剛暗下來。他默默地又等了半個小時，確信她已經(jīng)安睡，啓動車子悄無聲息地在地面駛出一段才升空回去，這樣車燈就不會閃到伊蘭的窗戶。
伊蘭的生日她不提，他也不問，所以他的生日就這樣過也不錯。他不需要她來對他說“生日快樂”，他捨不得她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