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各懷心思各煩惱

第二天，伊蘭忘了設(shè)鬧鈴，結(jié)果沒能及時起牀，霍斯北敲門才把她驚醒，急得她手忙腳亂梳洗一通。

霍斯北一身神清氣爽，斜倚在客房門口，樣子極悠閒，見到伊蘭後視線在她身上快速溜一圈，微笑道：“早安，伊蘭，是不是沒睡好？”

“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伊蘭道謙，“你餓嗎？”

霍斯北含笑搖搖頭，牽起伊蘭下樓，伊蘭急忙進廚房準備早餐。

“伊蘭，我能幫忙嗎？”霍斯北跟進廚房。

伊蘭無奈地轉(zhuǎn)身交代：“不用，出去等著吧。”

她將點心蒸上，一轉(zhuǎn)頭看見霍斯北立在廚房門口，與去年一模一樣，越發(fā)無奈：“你這樣，我很有壓力的。”她直言道，“一般我們在廚房做飯時不太願意被人看。”

霍斯北自到了莫斯星，心情一直都很暢快，順著伊蘭的話好笑地問道：“爲(wèi)什麼？”

“會影響工作效率。”她略帶埋怨。

霍斯北盯著她笑：“慢一點沒關(guān)係，我不餓。”

伊蘭無語地瞅著他，只好放任他繼續(xù)守在門口，很多時候她也拿霍斯北沒辦法。

兩人吃過早餐後，霍斯北按著伊蘭的老習(xí)慣，牽著伊蘭準備陪她去巡田。伊蘭攔住了，昨天他們回來那樣晚，她想霍斯北一定累了，再說農(nóng)莊的事情基本已經(jīng)忙完了，現(xiàn)在田裡都是新苗，阿悠定期採樣觀察就好。兩個人依偎在客廳沙發(fā)上，聊著聊著，霍斯北覺得氣氛差不多了，水到渠成可以說正事，於是開始詢問：“伊蘭，在學(xué)校裡你爲(wèi)什麼對我那樣冷淡？”

他問得直接，語氣認真。伊蘭本來正說到她參加養(yǎng)殖專業(yè)的深海捕撈活動，聽了之後，眨巴眨巴眼睛，一時不知怎樣開口。霍斯北一直說她瘦了，可能病過一場，加上去孤兒院心情起伏太大，路上勞累，回來馬上忙活沒有及時調(diào)養(yǎng)，她真是比以前消瘦了。這時，霍斯北看著她，明顯瘦削的下巴，略帶憂鬱的眼睛，還一副囁嚅著不說話的茫然樣子，心都揪成了一團，把她扯過來摁進懷裡，氣惱地說道：“我哪裡不好？我改。”生自己的氣倒多過生她的氣。

伊蘭低頭喟嘆，他真沒有哪裡不好，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霍斯北還是不肯放過，只好說道：“我有一個週末去找你。”

霍斯北見她終於肯說了，就凝神往下聽，結(jié)果伊蘭停頓了。“嗯？”他蹙眉盯著她。

伊蘭斯斯艾艾地開口：“我在你樓下車庫看到你了。”說完擡頭看他。

“你看到我了，我沒有看到你，怎麼不和我說？”霍斯北直覺這就是原因。他試圖回憶，但時間太久，都不太記得了。

“你和一個女生在一起，我覺得不方便打擾，就先走了。”伊蘭自己都沒有發(fā)覺她的話中充滿了酸意。

“女生？”霍斯北側(cè)頭回想，他很少和女同學(xué)來往。

伊蘭看他這樣，似乎還記不起來，真不知他故意裝傻還是平時來往的女生太多，正在想哪一個，就不滿地提醒他道：“她坐你的車，你還幫她拿東西，你們一起上樓。”越說越生氣了。

霍斯北終於想起來了，正要對伊蘭解釋，擡眼看到伊蘭這樣的反應(yīng)，心裡竟充滿了欣喜，故意說道：“那個女生是和我一起做小組項目的，我們倆一組，也恰好同一幢宿舍樓，所以有時候難免一起進出。她人很好，我去機甲友誼賽時，項目都是她幫我做。那天我們一起去實驗樓取機甲模型。”

伊蘭看著他，原本她不很在意，哪怕他們就是好友一起出去玩，她覺得自己也應(yīng)該要理解，畢竟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社交圈。但聽在耳裡，卻意外地難受。

她知道霍斯北一直介意端木，這番話竟與她之前解釋她和端木兩人的情況如出一轍，恐怕其中也有他故意說還給她的意思，可是心裡頭就是知道實際情況應(yīng)該也差不了多少，霍斯北並沒有故意誇大。“難免”是種什麼情況？那就說明他們一起經(jīng)常進出的概率很大，這種結(jié)伴而行的事情是真的，那女生人很好，至少在霍斯北的感覺中很好，也是真的。

更何況她還親眼見到了，那天實在看不出霍斯北對別人有多疏遠，有說有笑，和他平日清冷孤傲的模樣大相徑庭，他對除她之外的女孩一樣可以親切隨和，換個人其實對他也不難。這樣想著，伊蘭神色黯然，勉強牽出一抹笑容，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去做飯。”就站起身來要去廚房。

霍斯北一看她這樣，心裡越發(fā)歡喜，忍下了馬上進一步解釋的衝動，點點頭說道：“好，我出去走走。”說完真就出門了，他怕壓不住就要拉開的笑容，在伊蘭氣頭上惹惱她不好，但是他很高興伊蘭爲(wèi)此生氣，而且她不問清楚事情因由，隨意揣測擅自採取不當(dāng)行動，確實需要小小懲罰。

他回頭望著伊蘭的背影，顯得很無精打采，有些不忍心，張口想叫住她，只慢了一瞬，就見伊蘭進了廚房。霍斯北稍頓片刻，仍擡步往外走。去年來時，他見到田裡長著高高壯壯的菘菜和葉片繁茂的土蘋藤蔓，整個農(nóng)莊顯得非常興旺，此時一眼望出去，地裡全是一行行幼苗，只高出地面一點點，有一種幼苗甚至纔剛剛抽出三四片葉子，幼苗的間隙下露出了褐色的土壤，但是非常乾淨(jìng)整齊，看上去就知道田間管理很用心。霍斯北默默地站在田壟上，過片刻，轉(zhuǎn)身往回走。

伊蘭在廚房裡低頭做飯，一擡頭又見霍斯北靠在門口。

“伊蘭，別生氣了。”霍斯北神色溫潤，聲音非常柔和。

他立在門口說這句話，說完後露出一個微笑，眉眼一挑，“嗯？”表情充滿了安撫和包容。看在伊蘭眼裡，那就是不管有錯沒錯先過來低頭認下求和的模樣。即便她心中愁悶，也不禁好笑，她撇開頭去，說道：“幫我擺碗筷。”

霍斯北立時笑出聲。

兩人用飯期間，霍斯北一直在觀察伊蘭，她言語不多，似乎仍然介意，他有些無奈還有些喜悅。之前他也苦惱於自己對端木的無端敵意，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是那樣氣量狹隘的人。伊蘭說的都對，他們只是恰好住一起，然後兩人互相幫襯著料理實驗田，完全很合情合理的事，可是他一聽到端木的名字就難受。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單他這樣，伊蘭自己也這樣，他們其實彼此在意對方。

吃過飯後，伊蘭還是沉默居多，霍斯北暗道伊蘭的反應(yīng)比他還大，他和同學(xué)的關(guān)係還不如她和端木呢，同一幢宿舍樓是真，但樓層隔那麼遠，平時不在上課時碰不到，哪裡像她和端木一樣門對門。更何況，他和同學(xué)分一組，也就是後來一段時間接觸多一些，誰叫考覈項目馬上要提交了，大家都著急上火，就多了些碰頭商量呢，還不如她和端木你幫我，我?guī)湍悖瑥拈_學(xué)就在一塊呢。

霍斯北果斷地不再想下去，越想越鬧心，她和端木還得一年呢。他暗暗又向伊蘭瞟一眼，上次因爲(wèi)端木的事他們兩個冷戰(zhàn)了一個月，他妥協(xié)了，這次因爲(wèi)看見他和女同學(xué)在一起，她冷淡了他三四個月，她在意他更多。霍斯北垂眸暗歎，看不出伊蘭氣性也大，再等半天，她若是還不消氣他就向她再解釋一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那樣短，不能因爲(wèi)一件小事就再次冷戰(zhàn)了。

伊蘭不知道霍斯北的想法，她看見他在一旁檢查阿悠，覺得事情說開了，她反而更難過了，而他把事情說明後只是輕描淡寫渾然不覺，只以爲(wèi)這是一件小事，完全不知道她內(nèi)心真正的苦處。對他來說，也許只是陌上少年正風(fēng)流，心裡那根弦觸動了，就你儂我儂，所有的爭吵置氣都是甜蜜的煩惱。可是，對她來說，一件事如果未來不可期，當(dāng)下所有的付出就帶著幾分不安。

她是曾經(jīng)對他說過你不走我就不走的話，但心裡頭還藏著下一句，你走我不留，因爲(wèi)她沒底氣沒資本留人。可她不能很直白地對他說：咱們兩個不合適，我們很可能沒有未來，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你去找合適你的人吧。她說不出口，第一她自己就捨不得，第二她也怕嚇壞他，他們剛交往一年，你就讓人考慮未來是否能長久，換言之是否有婚姻的可能性，說實話她怕他到時震驚茫然的表情會刺痛她自己的神經(jīng)。

其實反過來，如果霍斯北此時讓她考慮婚姻，她自己也得一蹦三尺遠，說不定還得用一種怪異的眼神觀察他是否不正常，這件事還遠著呢。但是有句話很對，一段感情如果最終不是以婚姻爲(wèi)目的，說得淺白通俗點，就是耍那啥，說得文雅些，就是在遊戲。起初朦朧之際，誰都不會想那麼遠，互相起了好感就不知不覺渴望走近，人人都會做，但凡負責(zé)的人，有心的人，在感情走下去的某個階段遲早會想到如何長相廝守。伊蘭只是世情通透，想得過早而已，但是一旦看清走不遠，該收手時就收手，免得越陷越深，這纔是對彼此都好，不是嗎？

兩個人各懷心思，想的完全不在一處，客廳裡很沉默。伊蘭站起來，對霍斯北說道：“我去休息一下。”

霍斯北看她一眼，心想應(yīng)該讓她多休息，昨天回來太晚了。於是點點頭放她上樓。

伊蘭確實累，心裡累更多一些。最近事情多，身體弱了，心緒也不穩(wěn)定，她倦極睡去。

她還是被霍斯北敲門敲醒的，打開門，霍斯北凝神一看，她還沒有消氣。伊蘭默不作聲地準備做晚飯，被霍斯北攔住了，伊蘭也沒什麼心情做飯，兩人吃了營養(yǎng)劑，坐在沙發(fā)上。她覺得他遠道而來，情理道義上都不能老撇下他和阿悠呆一塊，就東拉西扯地說話，可是終究覺得無趣，於是懨懨說道：“我把航班改簽一下，我們提早回校吧。”免得兩人在這裡無事可做無話可說相處尷尬。

霍斯北聞言盯住她看，突然就笑開了，揉著她的頭髮揶揄道：“這麼生氣？那就是一個同學(xué)，比端木還不如呢，你也能氣這麼久？你在意我和我在意你一樣多。”他說得肯定又滿意。

伊蘭扭頭不理他，心中說不出的複雜難受。

霍斯北嘆口氣，輕輕擁著她，附耳低語道：“伊蘭，我是真的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