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泰餐廳。
作爲曾經的高端餐飲地標，坐落於市中心位置。
只是現在已經到飯點了。
店內卻沒多少人。
按道理說，這個地理位置，應該不愁生意。
但此時寬敞明亮的大廳裡，數十張餐桌稀稀拉拉地坐著幾桌客人，服務員們閒散地站在一旁，眼神中透著一絲百無聊賴。
“給我來一道香辣豬蹄、糖醋里脊、爆炒牛蛙……”
“再來兩隻帝王蟹，波士頓龍蝦也來兩隻，要芝士焗的。”
蘇淺指尖劃過菜單上標註著“鎮店之寶”的天價海鮮區，漫不經心地補充，“澳洲龍蝦刺身也上一份。”
服務員握著點菜平板的手微微發顫，喉結滾動了一下才開口：“女士，實在抱歉，帝王蟹和波士頓龍蝦都缺貨，香辣豬蹄……也需要等後廚確認有沒有足夠的配菜。”
她身後，原本靠在閒聊的同事們突然噤聲，目光齊刷刷落在蘇淺身上。
“這些不都是你們店裡的招牌？”
蘇淺眉頭微微一蹙。
招牌菜缺貨，那還開門做什麼生意？
“抱歉抱歉，我去後廚確認一下。”
服務員趕緊道歉。
她踩著快要磨平的黑色皮鞋匆匆跑向後廚。
身後同事們交頭接耳的聲音斷斷續續飄來：“完了完了，又要捱罵了。”
“早說招牌菜都沒了，還讓人家點。”
“採購部那羣人真該……”
……
蘇淺指尖輕輕叩擊桌面，目光掃過牆上褪色的“招牌菜推薦”海報。
“按道理說，蘇家每個月給這家餐廳的採購預算都不低，這些錢到底燒到哪裡去了？”
這兩天蘇淺瞭解過，這家店近半年食材損耗率高達 35％。
客戶投訴量翻了十倍。
原本海鮮是店裡的招牌，主打一個“每日空運鮮活海產”，沒道理會缺貨。
“看樣子，這家店生意慘淡，不僅僅是菜品不符合市場。”
陸堯到底是活了數萬年的老怪物。
哪裡還能猜不出其中的門道。
服務員王娟快速將客人點單傳向後廚。
“這個時候點海鮮？”
廚師長捏著煙的手頓了頓，菸灰簌簌落在油膩的圍裙上。
他掃了眼傳菜屏上蘇淺點的帝王蟹、波士頓龍蝦，喉嚨裡發出一聲冷笑，“告訴客人，水箱的氧氣管子爆了，養不住活物。”
“廚師長……後廚不能抽菸。”
王娟有些爲難。
“輪到你來說教我？”
廚師長一瞪眼，剛要發作，褲兜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瞥到來電顯示是小舅子。
他煩躁的神色瞬間緩和，揮了揮手示意王娟出去，“算了，跟客人說，食材馬上到。”
後廚的不鏽鋼門在身後重重關上，潮溼的巷子裡瀰漫著腐臭的海鮮味。
一輛破舊的麪包車歪斜地停在垃圾桶旁。
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正蹲在車尾箱前，用髒兮兮的抹布擦拭著泡木箱。
“姐夫！來得正好！”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這批帝王蟹和澳洲龍蝦，才死了一天，保證看不出來！”
廚師長皺著眉湊近，刺鼻的腥臭味讓他下意識捂住口鼻。
泡木箱裡的冰塊已經化了大半，帝王蟹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龍蝦的觸鬚軟塌塌地垂著。
“你這……”
他剛要開口，小舅子立刻遞來根菸，火苗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一隻新鮮的進貨要三千多，死的才八百！”
小舅子壓低聲音，油膩的手指敲了敲箱子，“上次那批死了的黑星斑，不也照樣賣出去了？咱們這叫合理利用，反正客人又吃不出來。”
“老規矩，五五分成。”
他擠了擠眼睛，從懷裡掏出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塞過來。
廚師長捏著信封的手微微發抖，猶豫片刻後迅速塞進圍裙口袋。
這種事他們早已輕車熟路，用次等貨替換高價食材，虛報損耗，再通過小舅子的水產攤套現。
上個月剛用凍蝦仁冒充新鮮蝦餃，多賺了十萬塊。
“下不爲例。”
他板著臉嘟囔了一句。
心裡卻盤算著這次能撈多少油水。
“放心！”
小舅子麻利地合上後備箱，“我辦事你還不放心？等會兒直接從後廚側門搬進去，神不知鬼不覺！”
廚師長搬著兩箱海鮮往後廚側門走。
剛進廚房，就聽到了一怔嘈雜吵鬧的聲音。
不鏽鋼門猛地推開，穿著高定廚師服的主廚黑著臉走出來，領口歪斜，“頂級和牛？冷藏櫃溫度失控，肉都變質了！拿什麼給客人吃？”
“要不先用庫存的普通和牛……”
另一個廚師小心翼翼提議。
“普通和牛？”
主廚聲音拔高了幾分，“你以爲客人都是傻子吃不出來嗎？”
“能來這裡消費的哪個是冤大頭？上次你們私自用普通和牛糊弄，差評都快刷爆點評網了！”
他猛地踹了腳旁邊的不鏽鋼推車，鍋碗瓢盆叮噹作響。
“沒有貨，就趕緊把菜品下架，不要誤導消費者！”主廚抓起案板上的抹布狠狠摔在地上，水漬濺在牆面“品質至上”的標語牌上。
他脖頸青筋暴起，盯著圍在冷藏櫃前竊竊私語的幫廚們。
“現在倒好，連頂級和牛都變質了，你們是不是等著工商局來查封才甘心？”
廚師長剛好抱著泡木箱僵在門口。
主廚突然轉頭。
目光如炬地鎖定在那兩個箱子上：“你們懷裡抱的什麼？”
“這……這是應急補貨！”
廚師長額頭冒出冷汗，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應急補貨？”
主廚眉頭一皺，冷笑一聲，兩步跨到廚師長面前。
他扯住對方沾滿油漬的衣領，鼻尖幾乎要貼上廚師長躲閃的眼睛，“上個月說凍蝦是應急，上上個月說三文魚是應急，怎麼每次你都能‘應急’補貨？”
“這是我在皇庭大酒店後廚的熟人，緊急調過來的！”
廚師長早就想好了說詞。
“別耽誤我上鍋蒸，客人急著要。”
說著，他就想抱著箱子往竈臺邊擠，卻被主廚一把拽住後領，整個人像提溜小雞似的被扯了回來。
泡沫箱“咚”地砸在地上
“打開！”
主廚鬆開手，下巴朝箱子揚了揚。
廚師長心裡罵娘。
這大傻個今天吃錯藥了？
平時也不見他這麼較真。
主廚罵罵咧咧一聲，不顧他的臉色有多難看，上前一腳踢翻泡木箱。
箱體在瓷磚地面翻滾兩圈。
幾隻泛著青灰色的帝王蟹從箱內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