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到虎林郡之後，每個人都陷入了不可開交的忙碌之中,這其中又以紫清苑與葉棕庚兩人爲最。沒有辦法,誰讓除了這兩個人有實打實的經(jīng)驗外，其他的都是理論派的呢，就算是之前曾經(jīng)用牛羊練習過,但是那並不是人體。即使葉棕庚已經(jīng)再三強調了，只要拿出練習時的手段，就一定會成功的。但是效果卻不怎麼好,比起牛羊,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還是人的屍體更好,但是因爲這次事件死去的人卻只有兩個,而帶來的醫(yī)生卻是這個數(shù)字的數(shù)十倍,怎麼可能夠用。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一點，關鍵是這羣年輕的御醫(yī)們在面對剖開人體這種事情本身就存在著極大的心理障礙。

“……不可能的……”忽然間，一個年輕的醫(yī)官失手掉下了手中沾滿鮮血與肉片的小刀，這樣呻吟著。幾絲透明的淚痕，從他那呆然地睜開的眼睛裡滑過了臉頰。他們現(xiàn)在正在用這唯二的實驗素材練習。“不可能的……我絕對不可能的……我會殺了他們的。”那名醫(yī)官繼續(xù)說道。聽到這句話，其他的醫(yī)官們也用雙手遮蓋住了面孔。

“我也是……以我的程度，是不可能救得了人的……”其他的醫(yī)官也跟著說道。

由於考慮到體力問題，這次召集的大多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然而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他們比起上了年紀的醫(yī)生們來，面對死亡的經(jīng)驗要少得多，自然也很少有什麼失敗的經(jīng)驗。只是因爲憧憬華娜大夫傳說中的切開術，爲了理想而燃燒起的熱情，他們來到了這裡。而如今，他們卻要第一次真正面對生命這個現(xiàn)實了。藥物療法、鍼灸治療——說老實話，他們很難得會遇到患者在處置之後死在自己眼前的情況。他們從來沒有經(jīng)歷像這樣真正面對活著的患者，以自己的手去左右那僅有一次的生命的事情。

如果能像葉醫(yī)師和敦親王殿下還有華真先生那樣的手藝就好了，就算是次一點的杜州牧也可以，所有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他們都想挽救那些被死神召喚而處於生死邊緣的百姓，但是想做是一回事，而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只要想想那麼複雜的人體內(nèi)。有那麼多脈動著的血脈，只要錯誤的切斷了其中的任何一條，人就會輕易的死亡了。所以絕對不允許失敗。哪怕是指尖微小的震顫，就有可能親手停止那奇蹟一般轉動著的齒輪。會殺掉別人的。雖然自己身爲醫(yī)生——卻用這雙手，自己殺死了生病的患者。光是想到這種事情，就已經(jīng)沒有辦法拿刀做手術了。

但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去勸他們拿起刀拯救病人，不管是對這種事情有經(jīng)驗的華真他們幾個人也好，還是其他的官員們也好，都沒有。因爲他們都很清楚，這種事情，只有他們自己才能邁過去。

幸運的是，他們也沒有磨蹭太多的時間。因爲還有其他被感染的村民被送到這裡來。患者在看到他們這羣醫(yī)師後，宛如看到生命的希望的目光以及誠摯的語言打動了他們。

“真希望他們能快點好起來啊。”再看到又一大羣人被送來的紅秀麗，擔憂的說道。

“沒問題的，別擔心，大小姐。”浪燕青一邊指揮著士兵將患者擡進去，一邊勸慰紅秀麗。“畢竟我們這邊可是有天底下最厲害的醫(yī)師團，最好的藥材也都在這裡，還有那麼多的人都在努力，這一次的難關一定可以平安度過的。”

“嗯。”雖然知道是勸慰自己的話語，但是紅秀麗還是接受了，因爲浪燕青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在他們到了這裡之後，情況的確在不斷的好轉。“說起來，影月與華真先生他們兩人的情況現(xiàn)在如何了？”紅秀麗一想到那兩人被人架著進入休息室的狀態(tài)與樣子，心裡就止不住的爲那兩個人擔憂。

“別擔心，已經(jīng)醒過來了，現(xiàn)在兩人正在吃飯，補充體力。”浪燕青回答道，看到那兩個人當時的樣子，他也被嚇了一跳。要是對別人說那兩個人是從亂葬崗被擡回來的，恐怕也會有人相信的。“這一次實在是太辛苦他們了。那麼複雜的手術只有他們兩個人能獨立完成，其他的醫(yī)師們即使馬上學習，但是真正的能上手的人卻一個也沒有。那麼多的病人完全靠他們兩個治療，他們又都是無法放任病人痛苦不管的人，會變成那種狀態(tài)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嗯。那我們先去看看他們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向他們請教呢。”紅秀麗點了點頭，那兩個人的性格與處事，早在貴陽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知道了。如今也只不過是爲了那兩個人心疼罷了。

飯廳裡，杜影月正與華真一起用飯。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過飯了，爲了不傷害到腸胃，兩人吃的都是一些比較清淡的飯菜。

“吃過飯之後，堂主大人再去休息一會兒吧。”杜影月放下已經(jīng)空了的粥碗，對華真說道。即使是不會死掉的身體，即使身體裡面有一個仙人在撐著，但是長時間的睡眠不足以及飲食不規(guī)律，也讓杜影月陷入了極度的倦怠之中，心理上的疲倦比身體上更難治療。接近十個時辰的睡眠，醒來後又吃了一頓飽飽的飯菜，杜影月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不用了，我已經(jīng)沒事了。”華真搖了搖頭，“聽外面的人說，又來了些已經(jīng)不能再拖延時間，必須馬上做手術的病人。現(xiàn)在能夠真的派的上用場的醫(yī)生本就不多，完全是靠著葉醫(yī)師與清苑兩個人在撐著。雖然也有其他的醫(yī)師陸陸續(xù)續(xù)的加入了治療的隊伍之中，但是真正能夠完全完整的獨立完成手術的人卻沒有幾個。他們還需要時間來適應，但是那些病人卻沒有那個時間了。”

“可是，您的身體...”杜影月也知道華真說的是事實，但是看著眼前身形消瘦的華真，他很心疼。

“沒關係的，我現(xiàn)在可是充滿了元氣哦。”華真也放下手中的碗筷，對著杜影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安撫道。“如果之前自己能早點察覺的話，也許就不會有人因爲這個病而死掉。那樣的事情我已經(jīng)不想再看到了，我的身體可以恢復，但是如果因爲自己的原因，而讓原本可以救活的病人失去鮮活的生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的。”那是作爲醫(yī)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不管是他也好，還是其他的人也好。

“堂主大人...”杜影月再也無法說話，從小就在華真身邊長大的他，對於華真的個性是那麼的瞭解。會因爲病人逝去而痛苦流涕，就如同死去的是自己的親人一般，就算病人的去世與他無關，也會自責悲傷。就算被人騙去珍貴的藥材也會溫柔微笑，對生氣難過的自己說’太好了，只要那些藥材能夠救到別人就可以了‘。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人，怎麼會看到別人在自己的眼前痛苦而不管不問。

“別擔心，影月。”華真伸出手，輕輕的摸著杜影月的腦袋，溫柔的微笑。

“...是。”杜影月吶吶道。頭上的大手溫暖而厚實，動作那麼輕柔，讓人感到安心與舒適。即使如今的自己的手也有著那樣的溫度，手掌的大小也快趕上堂主大人，但是卻依舊無法與堂主大人的手相比，那麼溫柔，讓人不禁沉迷。

“華真先生還真是頑固啊。”從外間走進飯廳的浪燕青，無奈卻又感動的說道。

在外面的浪燕青與紅秀麗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完完整整，對華真不顧自己的身體也要救病人的想法，既生氣又感動。

“還好啦。”對於浪燕青的評價，華真只是溫和的笑笑，也不反駁。

“華真先生，您的身體沒事了嗎？還是不要勉強的好，與影月再去休息一下吧。”紅秀麗擔憂的看著面前坐著的兩人，雖然這兩個人的精神因爲深沉的睡眠已經(jīng)恢復了大半，臉色也有了些許紅潤之色，但是還是讓人止不住的擔心。

“不用擔心的，秀麗小姐，我現(xiàn)在很好。”華真說道。

“算了吧，大小姐，這兩個人一旦決定了什麼事情，是沒有人能夠改變的。”浪燕青嘆了一口氣，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對這兩個人的性格真是瞭解的徹底。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善良，一樣的爲人著想，也是一樣的固執(zhí)倔強。“對了，你剛纔不是說有話要問華真先生的嗎？”浪燕青提醒道。

“啊，是。”紅秀麗想起了自己來這裡的另一個目的。“雖然已經(jīng)知道疫病暴發(fā)的原因是雪狐，但是詳細的情況卻不是很清楚，您能詳細的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嗎？”紅秀麗將自己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她原本也只是想問清楚，完全沒想到接下來會聽到怎樣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