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左右。
萊茵河畔。
站在橋上遠遠的看過去,可以看見彷彿近在眼前似地科隆教堂。
太陽在這個時候還藏在遠天下面,只是天邊那些薄薄的雲彩倒是顯出了些淡淡的橙紅來。楚子烆站在橋上,穿這件淺灰色的寬大風衣,眉心輕輕的皺著,垂眼看著自己手裡的手機已經看了好一會了。
現在的日本那邊,應該是下午了吧。
恩,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隆冬的天,溫熱的呼吸混在空氣裡,迅速的就變成了一團團白氣。楚子烆立了立寬大風衣上面的衣領,讓它儘可能的可以多護著自己些。仰頭看了看那點還藏在天邊的星光,楚子烆眼神飄遠,透出了一點愁緒。
國光,現在在做什麼呢。
這樣想著,嘴角就輕輕的勾了勾,像是在笑,又像是無奈的有些不知道改怎麼控制自己的表情纔好。
熬夜的準備了今天的會議要用的所有資料,卻還是覺得時間多出來很富裕的楚子烆,在回去公寓的路上,終於對司機說,“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聲音裡也帶著些輕易可以察覺到的落寞。
“所以,請您給我些時間,身爲一個母親,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把自己的兒子交給一個男人。”
“就算是國光也喜歡您,我也做不到。”
“如果,您真的也喜歡國光的話,那麼就也請給國光些時間。”
“畢竟,國光還是個孩子,至少,我希望,等到國光上了大學以後,……再說這件事。”
“也許,他只是一時……。”
一邊說著,對方的眼淚就跟著慢慢的掉了下來。
雖然,不想要讓那個孩子離開自己身邊。
可是手冢彩菜作爲一個母親說出的言論也確實是讓自己覺得無可奈何的沒法反駁。
所以……。
楚子烆垂眼又去看自己的手機,牙關咬了咬。
怎麼會,這麼難呢。
在德國已經呆了好些日子了,本來在結束了維也納的行程以後,楚子烆和手冢說好了就是要回日本去的。
可是在楚子烆還沒有買回日本的機票之前,手冢彩菜卻在暗地裡就打了電話過來,“是的,對方是一個,很有禮貌很優秀的女孩子,所以,我希望……。”
話說到這裡,楚子烆就也怔了怔的有些懂了。
想來是那些愛慕手冢的女孩也對上了手冢彩菜的心思了。
雖然對方這樣的要求實在是有些出爾反爾,但是,楚子烆在聽到手冢彩菜這麼說的時候,卻還是想了想的下意識的就也同意了。
也許,就是這樣了吧。
自己,沒那麼的……。
可是,現在自己站在這……。
漆黑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霧,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麼想來楚子烆現在的心思就也是模模糊糊的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想要那個孩子陪在自己身邊,想要看見他,想要……。
可是,自己卻又不願意真的去付諸什麼行動。
或者,不是不願意。
而且,不能這麼做。
眉心使勁的皺了皺,楚子烆把手機放進口袋裡,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不得不承認,連續幾天的熬夜,確實是讓楚子烆覺得有些吃不消了。
再加上他的心裡還被那些混亂的心思的煩擾著。
一邊想要讓手冢陪在自己身邊,最好是每天都在一起,一步都不離開。
可是另一邊,或者也是更加的偏於理智的那一邊,是想著也許手冢這樣冷靜的下來了以後,就也真的發現……。
男人和男人,終歸還是異類的。
而他,不屬於這一類。
這樣多好。
那個孩子本來就是該好好的長大的,好好的喜歡一個女孩子,然後將來成家立業,幸福美滿的過一輩子。
這樣多好啊……。
“呵……。”心裡這樣想著怎麼美好怎麼幸福,但是楚子烆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反而是苦苦澀澀的一片,都憋在胸口那,鬱結在那,散不開消不去,最後也就是苦笑呵了一聲。
果真是心思確定了以後,那麼哪裡是用每看上一眼的,根本就是單靠那些念想,那些偶爾不經意就會出現在腦海裡的某些關於那個人的畫面,那些讓自己想想就會不自覺地發笑的場景……。
這些就夠了。
楚子烆輕輕地閉上眼睛,心想著,也許,手冢彩菜就是知道自己會這樣,所以才……。
所以,其實自己的心意根本就不重要了,至少在手冢的父母的眼裡是不重要了。
可是自己……。
楚子烆再打電話告訴手冢說自己暫時不能回日本的時候,他用個理由是德國那邊的事情實在是很重要,所以他才必須去一趟。
那個時候,手冢和楚子烆已經幾乎是半年都沒有見面了,手冢雖然嘴上說沒有關係,讓楚子烆好好的去處理的德國那邊的事情,但是心裡面說起來,也還是會覺得失望的。
畢竟,分開了那麼久。
不過失望雖然有,但是手冢轉念想想畢竟還有半年也就要高中畢業了,那麼到時候在和楚子烆商量著要去德國或者美國上大學也是一樣的,所以手冢也還是沒把楚子烆暫時不能回來的事放在心上。手冢的心思對於戀愛這回事一向是單純澄淨的,所以他也沒走心思想著是自己的母親暗地裡怎麼樣了。
畢竟說起來,當初手冢彩菜和手冢國晴的態度其實也是軟化了的,怎麼說他們也是同意了讓了手冢等到上了大學以後再怎麼樣了。
不管結果是什麼,但是至少他們給了楚子烆和手冢機會。
可是現在這樣看來……。
楚子烆站在橋上,看著眼前的被一些朦朦朧朧的建築遮擋住了一點的科隆教堂,手在口袋裡輕輕的握住了手機,隱隱的發燙。
這樣自欺欺人實在是不好過。
所以……。
可是……。
管他以後會怎樣做什麼,至少自己現在是覺得……。
不、不行!
自己有多喜歡那個孩子呢。
到底是有沒有……!
楚子烆!
你想這些做什麼!
手機驀地被手心使勁的攥起來,越加的燙了。
使勁的皺了皺眉心,好一會楚子烆才笑了笑的呼出一口氣來。滿是無奈和煩亂。
自己這是,怎麼了……。
怎麼回事……。
靠在橋上的欄桿上,楚子烆微微的後仰著脖頸,看著遠處的天已經開始泛起了魚肚白。
怎麼就會這樣的沒了立場,亂了陣腳呢。
喜歡又沒有錯。
這樣畏畏縮縮的做什麼。
以後的事情現在這樣想著煩惱又有什麼用呢。……可是,那個孩子如果可以真的……有了喜歡的女孩子……。
楚子烆拿出手機,翻開,盯著亮起來的屏幕。在屏幕過了好一會就快要再暗下去的時候,終於把那個已經幾乎是半個月都沒有聯繫的號碼撥了出去。
管他呢,自己想要聽見他的聲音。
非常想。
“恩……景彥?”少年清冷卻帶著些驚喜的聲音隔著繁密的通訊網絡線終於傳進了楚子烆的耳朵裡。楚子烆怔了怔,隨即纔開口說,“國光。”
像是有什麼千言萬語一樣,像是終於放棄了自己的心理那些想著要騙自己的心思,帶著釋然和溫潤,楚子烆看著遠處越加的白起來的天。
眉心終於慢慢的舒展了開,嘴角也勾起了淺淺溫暖的笑意,那些折騰了自己這麼些日子的想念和思戀,像是也隨著少年聲音化去了不少。
不想要把你這樣的就讓給別人。
真的,一點都不想。
這樣的心思,在糾結了那麼久以後,楚子烆纔像是終於願意正視了一樣。
所以心裡的那些像是被什麼千絲萬縷纏繞著的情緒,使楚子烆想要說的那些話等到了嘴邊的時候,卻也就是變成了這麼一句,“國光,想我了沒有?”
想我了沒有。
輕輕的就像是在耳邊呵氣而出的聲音,聽在耳朵裡溫溫潤潤卻像是也產生了什麼灼熱的溫度一樣。
怔了怔,隨即耳尖悄悄的紅了紅。手冢嚴肅著臉,輕輕的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巴。
眼睛大大的瞪了起來,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
“恩……。”
隆冬的天,前些日子下過了一場大雪,隨後天氣就徹底的變得乾冷了起來。外面乾枯的樹杈隨著風晃來晃去的看上去脆弱極了。
手冢收回視線,下意識的把手機握的緊了緊,心底那些繞來繞去不得安生的心思也像隨著楚子烆的問話一下子的涌了上來,像是幾千只小爪子在撓一樣。想著什麼時候,對方和自己這樣說過話了,心跳也就跟著這樣一下一下的跳的快了起來。
可是最終也是,那些難以言明的情緒等到了手冢的嘴邊的時候,也就是變成了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麼……。
“景彥,什麼時候回來?”聲音還算是鎮定自若,手冢一邊說著一邊繼續手裡的動作,把畢業典禮上要出的節目資料整理好,隨即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漆黑的眼睛看著窗臺上那盆仙人球。
其實說起來,也許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手冢纔對自己的母親暗中的阻撓毫不知情。
和誰通電話都從不過問。
和誰見面也不會有什麼顧慮。
而且,對手冢也還是很關心。
所以,手冢現在,可以說是唯一的念想,也就是想著楚子烆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或者等到自己升大學的時候去找楚子烆。
所以,所謂的手冢規劃出的未來,也就是和楚子烆在一起了。
而現在可以做的,也就是努力,然後耐心的等著那一天。
可是,這次的電話過了這麼久纔打來,所以,也許還要一些日子纔會回來吧。
手冢想到這,正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楚子烆在那邊說,“我再過兩天就會回去了。”
聲音溫潤帶著一些即使是隔著電話線也可以察覺到的溫柔笑意,手冢垂了垂眼看了看自己放在膝頭上的另一隻手,眼睛微微的瞪大了起來,想著這和自己預料的一點都不一樣。過了半晌手冢才輕輕的點了點頭的說,“好,那到時候打電話給我。”
萊茵。
楚子烆靠在欄桿上,漆黑墨般的眼睛瞅著橋下的水,模模糊糊的倒影著什麼。嘴角輕輕的勾起來,帶出抹柔軟至深的笑。隨即楚子烆才聲音類似是嘆息的開口說,“國光,我想你。”
很想很想。
也許在分開的那一刻就開始想。
也許就是在現在這份想念纔會這樣強烈。
總之……。
很想你。
“恩,那……。”那就快點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