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從房裡走了出來:“劉公公手下留情。”
她是被劉公公的聲音叫醒的,還揉搓著惺忪的睡眼。
劉公公擡了擡手,兩個正準備將柳采女帶走的公公停了下來。
劉公公對武媚很是恭敬,不僅僅滿臉笑容,還卑躬屈膝,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和之前的盛氣凌人有著鮮明的對比:“武才人,那柳采女對您出言不遜,還動手打了您的婢女,老奴正準備教訓一下她。”
這話讓武媚聽得有些毛骨悚然,心想:“杖斃在劉公公的嘴裡只是‘教訓一下’,這宮中難道視人命如草菅嗎?”
武媚微笑著:“劉公公,不知今天皇上都給我賞賜了一些什麼?”
劉公公一揮手,他身後的一個小公公手捧著紫檀木托盤上前幾步,將托盤舉過頭頂,彎身,將賞賜之物呈現於武媚的眼前。
武媚揭開覆蓋在賞賜物上的錦緞,大概的看了一下,有一對紫玉手鐲,一對雕刻著摩羯追魚的金盃,一對銀筷子,五六個玉佩,一支和田玉梅花簪子,還有一串藩屬國進貢的象牙項鍊。
這樣的賞賜,宮裡的很多娘娘也不過如此。劉公公看到這賞賜的東西,就不敢怠慢武媚。
武媚拿起一對雕刻著摩羯追魚的金盃,放到了劉公公的手中:“劉公公,這柳采女不敢怎麼說也是御妻之一。這要是哪天皇上想起來了,要召見這柳采女,應當如何是好啊?”
劉公公誤會了武媚的意思,以爲是怕皇上怪罪下來,故而低下頭小聲的說:“武才人儘管放心。這柳采女從來沒見過皇上的面兒,別說皇上不一定想得起來,就算想起來了,說是柳采女因病暴斃,皇上也不會深加追究的。”
武媚也誤會了劉公公的意思,以爲是給的東西不夠多,沒辦法救下柳采女,故而又將那五六個玉佩全部給了劉公公:“那多不好啊,本來就不受皇上待見的一個采女,留著讓我沒事的時候出出氣也行啊!啥時候讓我不小心打死了,劉公公再上報也不晚。”
劉公公還真的以爲武媚是想留著柳采女出氣,揮了揮手,讓兩著押著柳采女的公公鬆了手,放了柳采女。
等到劉公公走了,柳采女跪在地上,雙手抱著武媚的雙腿:“感謝武才人的救命之恩。日後但凡有用得上的,武才人儘管言語。”
小翠是絲毫不客氣,一腳把柳采女踢倒在地:“日後?日後你少嚼舌根,說武才人的壞話,就算是你贖罪了。”
武媚拉了一下小翠:“算了,她也是個可憐之人。”
小翠依然不服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武媚拉著小翠的手:“妹妹,姐姐都不生氣了,你還生什麼氣啊?”
小翠這才露出了笑臉。
然而,衆人聽武媚叫小翠“妹妹”,各自在心中想著:“日後可不能得罪了她,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武媚把所有的賞賜給放到小翠的手上:“把這些東西分給她們吧。”
小翠有些捨不得:“這是皇上賞賜給您的。”
武媚頭也不回的往屋裡走,同時說道:“身外之物而已,全給她們吧。”
小翠心中難受,因爲她自己沒有得到,但也只能按照武媚的吩咐,將東西全部分給了院中的人。
武媚回到房裡,越想越感覺有意思:“我皇上不但沒有怪罪於我,反而賞賜越來越豐厚,這到底是因爲什麼呢?哎,因爲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好想看到王公子。也不知道爲什麼,近日裡老想他,好想跟王公子說說話,好想他看看我。”
她所不知道的是,李世民正因爲她的與衆不同纔會喜歡她,也因爲她的拒絕讓李世民有了征服的心思,纔會更加的在乎她。她更不明白的是,她那少女的心已經開始思春,思念那曾經與她一起上私塾的王公子。
她渴望愛情,卻又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可當她被李世民抱著的時候,她的心裡卻想著要爲王公子保留清白之身。
她更不知道的是,王公子很愛她,愛到不能自拔,愛到可以不要性命,愛到只要能見到她,立刻死去也是心甘情願。
王公子行知武珝入宮之後,便想著法子的入宮,只爲要見到武珝。
可他打聽了,朝中的官員是不能見到皇上後宮的嬪妃的,能見到皇上的嬪妃的男人只有公公。
王公子想了又想,決定去宮裡當公公,只爲了能見到武珝。
王公子改名王伏勝,到宮裡做了公公。可他雖然做了公公,卻要守宮中的若干規矩,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找到武珝。
而武媚(武珝),不知道爲什麼,自從見過李治以後,就很想再看到李治。
也許因爲皇宮中太壓抑了,她需要找一個天真的孩子來解悶。
不知不覺中,武媚就散步到了承慶殿。
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什麼,李治也在承慶殿。
李治跑了過來:“我上次見過你,你是父王的嬪妃。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怎麼稱呼?”
武媚蹲下來,拿手摸著李治的臉:“我叫武媚,是你父王的才人。”
李治想了又想,問:“那我應該叫你什麼呢?武才人?按理說,您是我父王的嬪妃,也算得上是我的孃親之一。可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還是叫您姐姐吧!”
這正合武媚的心,點了點頭:“嗯,以後你就叫我武姐姐吧!那我怎麼稱呼你呢?”
李治笑了笑,笑得很天真:“我大名叫李治,小名叫雉奴。隨便你怎麼叫都行。”
武媚摸了摸李治的頭:“好吧,我就叫你雉奴吧,叫著親切一些。”
李治拿著武媚的手:“武姐姐,陪我去玩吧,自從母后去逝,就沒人陪我玩了。”
武媚想著她也是失去了父親才被人欺負的,不免有些同情李治,高興的答應了:“好,武姐姐陪你玩。你想玩什麼?”
李治搖晃著武媚的手:“陪我去抓蛐蛐吧!”
武媚愣神了,心想:“這大冬天的,哪裡來的蛐蛐?”
但她還是答應了,就算抓不到,也滿足了一個孩子的願望。
他們去了球場亭子,在草叢中看了好久,別說看到蛐蛐了,就連蛐蛐的叫聲也沒聽到。
李治很失望:“怎麼沒有蛐蛐?”
武媚不想看到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如此難過,在原地裡跺了跺腳,想破了頭皮,最後把蹲在地上的李治拉起來:“蛐蛐有什麼好玩的?姐姐帶你去放風箏。”
李治果然高興了:“真的嗎?武姐姐,我好久沒有放過風箏了。”
武媚用力的點了點頭,爲了讓李治相信她:“嗯,當然是真的。你現在就帶姐姐去你住的地方,我們一起做風箏,一起放風箏。”
李治有些納悶:“爲什麼是去我住的地方,不是你住的地方?”
武媚敲了一下李治的頭:“雉奴,姐姐只是一個五品才人,屋裡的東西是很有限的。可你就不一樣了,你是皇子,應該說東西是應有盡有的。”
李治聽得似懂非懂,拉著武媚的手朝他自己的住處走去。
二人一起做了風箏,也一起出去放了風箏。
李治感覺找到了母愛一般,武媚感覺迴歸了民間一樣,二人都很開心。
到了傍晚,李治很捨不得武媚:“姐姐今晚陪我睡吧,自從母后走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我一個人好害怕。”
武媚是真捨不得讓這個孩子難過,可她卻不能在一個皇子那裡過夜,最起碼的禮數她還是懂得的:“雉奴乖,姐姐明天再來陪你玩。”
好在她走得及時,回去的時候正好碰上劉公公找她:“武才人,你讓我久等啊,皇上今晚還要召見你。”
武媚不再那麼怕李世民了,便點了點頭:“走吧!”
劉公公看了看武媚:“武才人不需要打扮一下再去嗎?”
武媚笑了笑:“不需要,皇上不介意我是否化妝。”
劉公公倒也見識了,哪個嬪妃見皇上都要忙好久,選衣服、塗抹胭脂、描眉等等等等,總要把自己打扮得豔麗四射,纔會安心的去見皇上,這武媚倒好,就是把穿在身上的衣服隨意的理了理,便隨他去見皇上了。
武媚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惶恐,身上也不發抖了,她很淡定的跪拜於地上:“臣妾叩見皇上。”
李世民走到武媚的跟前,扶起武媚:“讓朕好好看看你。說來也奇怪,朕還沒有仔細的看看你。”
武媚擡起頭:“看吧,武媚不過一普通女子,沒有三隻眼睛,兩張嘴巴。”
李世民搖了搖頭:“不,你並不普通,只是你自己不曾察覺。你不隨波逐流,像其他嬪妃一樣天天只是渴望朕的寵幸。你不會像其他嬪妃一樣總是濃妝豔抹的來見朕,生怕打扮得不夠漂亮,讓朕不喜歡了。你跟所有的嬪妃都不一樣,她們日日夜夜盼著被朕寵幸,你卻一再的拒絕朕。”
武媚圍著李世民走了一圈:“陛下應該是懂愛之人,爲何還會說出這樣的話?臣妾相信陛下深愛著長孫皇后,知道什麼叫至死不渝。臣妾雖身爲一女子,命運不由臣妾來選擇。但臣妾一直渴望一份海枯石爛的愛情,那種可以讓人肝腸寸斷,又讓人夢轉千回都無以忘懷的情感。也許臣妾此生無緣,但臣妾還有做夢的權利。”
李世民聽得有些傻眼,卻好像同樣渴望有那樣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應該說他與長孫皇后就算是,可他又覺得不是。他覺得,長孫皇后是因爲曾經幫助過他成爲一代明君,他纔會像感恩一位忠臣一樣感恩於長孫皇后。這種牽掛,難以忘懷,跟他忘不了開國功臣是一樣的情感。
然而,已經到了不惑的年齡,什麼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愛情”呢?後宮佳麗那麼多,他到底愛哪一個呢?他有些模糊了,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