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斑駁，雜草被易寒鋤去，海風鹹溼，遠處傳來輕輕的嘆息。
易寒回頭，看向身穿黑衣的高挑女子，緩步朝她走去。
“未來一段時間，我不能幫他們掃墓了。”
易寒的聲音充滿蕭索，又有一種莫名的決絕。
曲煙妃輕輕搖了搖頭，道：“我只怪自己不能與你同去，如果我能夠達到武道先天，我一定不會讓你一個人走。”
易寒道：“很可惜，這次只能我一個人走，因爲我暫時只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玄黃之光。”
易寒拉著她的手，與她坐到了懸崖邊上，瞭望無盡的大海。
他緩緩道：“天地未開，玄黃而生，母氣灌溉世界，方有萬物勃發。”
“玄黃之光是這個世界的母氣，足夠頂住一切壓力，護我前往我該去的地方。”
曲煙妃道：“拯救之法呢？”
易寒道：“污染，我要調查賀蘭乾罡所說的污染，查清楚在這個，可以擺脫羅天世界罪民的身份，可以引起道主的注意，可以拯救這片世界。”
曲煙妃看著易寒，目光幽幽，道：“這只是理論上的辦法吧，用來安慰人倒是可以，但無法真正實施。”
易寒苦笑道：“是的，我也沒有想到辦法，但我相信終究會找到的。”
“我也相信。”
曲煙妃道：“面對別離，我並沒有太多傷感，我反而支持你去做想做的事，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這句話勝過一切靈丹妙藥，雖然知道這是煙妃故意說出來安慰人的，但易寒的心情還是好受了很多。
他輕聲道：“我走之後，這片世界便沒有真正的話事人了，各方態度已經不好調和，如果情況有變，你有任務。”
曲煙妃道：“放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小的時候就嚐盡了絕望的滋味，尚且茍活了下來，如今怎麼會選擇犧牲。”
“我會盡力而爲，然後保全性命。”
易寒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成就思無邪之後，他的道無比清澈，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的情緒。
此刻的煙妃，話很穩定，很善解人意，情緒卻極不穩定。
或許她擔心我的安危。
或許她擔心我出去了之後，就永遠不會再回這一片滿目瘡痍的土地。
或許她擔心是她給我帶來了關乎生死的選擇...
很多很多的情緒，無比複雜，交織在一起，幾乎可以摧毀人的心。
易寒抱住了她，聲音都變得沙啞，低吼道：“曲煙妃，對自己有點信心，只要我活著，就一定會回來。”
“患得患失不是你的風格，你的道心本該很堅韌。”
這句話讓曲煙妃身影微微一震，臉色陷入痛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修行之路總是充滿坎坷。”
她對著易寒勉強一笑，道：“一些事情發生，總會在不經意間影響道心，讓人走向歧途。”
“還好你拉了我一把，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又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易寒道：“所以，你信我嗎？”
“信。”
曲煙妃鄭重道：“如果我連你都不信，那世界上已經沒有可信的人了，易寒，我等你。”
易寒握住了她的手，道：“等我回來，做我真正的妻子吧。”
曲煙妃此刻也不扭捏，只是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道：“那也得看我心情，不過...如果你回來了，我想，我已顧不了許多了。”
她站了起來，迎著大海，呢喃道：“如果你回來了，陪我去大海一趟吧，我想看看曾經的我。”
易寒道：“如果我回來了，我陪你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曲煙妃回頭看向他，道：“去一趟西極域吧，或許你不知道，大戰結束的當天，方玄衣成神了。”
易寒臉色頓時一變。
曲煙妃道：“她修爲瘋長，是靠殺戮，她去了西極域，衝進了淪陷區，一天殺魔兩萬多，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似乎瘋了。”
易寒下意識看向西方，輕聲道：“走之前確實要見她一面，給她的道心種一顆種子，希望這一顆種子可以發芽。”
曲煙妃微微一笑，道：“去吧，你時間或許本就不多。”
兩人對視，沉默了很久，易寒終於朝西而去。
在血色的夕陽下，易寒終究是找到了方玄衣。
他幾乎快認不出她來了。
曾經的方玄衣，黑衣戴著面具，如幽靈如神鳥，摘下面具便是傾國傾城的仙子，也喜歡美食，對生活有著一些基礎的樂趣。
而此刻的她，背靠著巨石坐在地上，全身都是傷痕，滿臉都是鮮血，雙目渾濁，宛如一個死神。
即使她看到易寒，也沒有露出任何親近，反而身上涌出殺意。
“看來你連我也不認得了。”
易寒散發出文道聖光，鎮壓著她的殺意，沉聲道：“那你可還認得方青衣？”
聽到她姐姐的名字，方玄衣才猛然一震，直勾勾盯著易寒。
易寒道：“你認爲她死了嗎？我不這樣認爲，她和世尊有緣，或許只是進入了未知的世界，去修行了。”
“她終究有回來那一天，但你能活到那一天嗎？”
方玄衣看著易寒，道：“你不會理解的。”
易寒看向她，不禁搖頭道：“我不理解？”
“方玄衣，我經歷的事比你多很多，我曾一夜失去至親，穿越到未知的世界，我曾親眼看到如兄弟一般的戰友不斷倒在我的面前，我見證了兆曦的死，我送走了我的妹妹，我至今不知道我的父親在哪裡。”
“如今，我又要離開這片世界，離開你，離開許多我摯愛的人。”
“我會不理解這樣的苦痛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不能倒下，因爲我們倒下的那一刻，世界給我們的饋贈就徹底消失了。”
“世界沒給你饋贈嗎？你能和你的姐姐重逢一次，就能重逢第二次。”
“你爲何不珍視？你爲何要自暴自棄？”
“如果只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那我早就撐不住了，在見到你之前的很多年，我都已經倒下了。”
方玄衣只是無力地靠在石頭上，看著四周滿地的惡魔屍體，低聲道：“你要走了？”
易寒道：“去深空，去尋找拯救這片世界的辦法，去面對一切挑戰。”
“不會有人送我，我一個人去，如果死去，則悄無聲息，如果活著，我會帶著希望回來。”
方玄衣道：“我能和你一起走嗎？我厭倦這裡的一切。”
易寒道：“你姐姐回來找不到你怎麼辦？”
這句話無疑是加深了方玄衣的信念，她眼中閃爍著光華，喃喃道：“是...我得等她，我等你們。”
易寒道：“你會等到的，這片世界有著古老的歷史，不會就這麼輕易滅絕。”
他擡起頭來，看著天空，呢喃道：“昨晚最後一步，我就要走了。”
“離開這裡，去往另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