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風(fēng)景秀麗,即使是深冬,也不見寒意,反而有股地?zé)岵l(fā)而出,令兩岸百花不凋,百獸不眠。
一連十餘日,煉丹療傷,感悟文道聖賢真言,又以禪劫佛砂洗滌詛咒,曲煙妃的傷勢總算是得到了好轉(zhuǎn)。
除此之外,易寒還需要穩(wěn)固自己的境界,一遍又一遍用靈氣洗滌著全身的脈髓。
雖然這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疼痛,但卻有助於打好整個身體的武道基礎(chǔ),不留下任何薄弱點。
“煉血肉,塑筋骨,融脈髓,武道這前三個境界看似不重要,而事實上這是對肉體最本質(zhì)的改造,是修者逆天而行的起始。”
“所謂道於精微,可見寰宇,指的就是由基礎(chǔ)擴展到整個世界大道的演變,二者是相輔相成,又緊密聯(lián)繫的。”
聽到易寒的話,曲煙妃不禁道:“你並非強者,亦並未真正領(lǐng)略天地大道,又如何分辨得出其中的哲理?”
易寒道:“這就是道的妙處,它會限於智慧,而不會限於修爲。”
“所以智慧卓絕的人往往選擇陣道,因爲只要有智慧,一個人可以在一年內(nèi),就能達到神靈的境界。”
“而武道,無論有多麼深邃的智慧,都需要一步一步打好基礎(chǔ),否則即使到達了至高境界,也是鏡花水月,虛妄一場。”
曲煙妃搖了搖頭,道:“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太缺乏說服力了,這個世界只看實力和結(jié)果,不會看什麼嘴皮子。”
易寒笑道:“正因爲我深諳這一點,所以我更要打好基礎(chǔ),爲未來進入高深的武道做準備。”
曲煙妃皺眉道:“爲什麼你會認爲,你一定可以達到很高的境界。”
這個問題把易寒問住了。
他無法回答,因爲他不可能說他以前做到過。
在一個靈氣幾乎枯寂的時代,靠著乾涸的丹田,硬生生開啓了全身七百二十大穴,見到了穴靈神祇,幾近殺伐之宗。
而在這個靈氣充裕的時代,至少突破殺伐之宗是不成問題的。
只要...心境堅固,不被現(xiàn)實矇蔽。
“歲月往往會證明許多東西,就像之前,誰也不相信一個漁村的殘疾病女,會成爲如今的邪龍命騎士。”
說到這裡,易寒頓了頓,才低聲道:“而且我感覺,如今只是你修煉生涯的開始,還遠遠沒到終點。”
“或許你以後會成爲馭道活祖、武道先天,甚至超越神靈的境界,達到更高的層次。”
曲煙妃皺起了眉頭,疑惑道:“還有比神靈更高的層次?”
易寒道:“我原本也以爲沒有的。”
他想起了世界毀滅之前,那無數(shù)的觸鬚、獠牙與血色眼眸...
他吞了吞口水,咧嘴道:“後來我發(fā)現(xiàn),神靈絕不是最高的境界,我們的世界很小。”
曲煙妃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很久,才道:“從來沒有人想過我們的世界是不是很小。”
易寒道:“因爲此時此刻,災(zāi)難還未降臨。”
曲煙妃聽不懂他的話,只能皺眉道:“所以...你爲什麼認爲我可以達到很高的境界?”
易寒笑了起來,道:“誰都看得出你的潛力,而你同樣對自己很有信心不是嗎?一個沒有背景、沒有門派、沒有師父,甚至沒有修煉典籍的人,在身殘體廢的絕境之下,竟然自創(chuàng)玄法,於深海廝殺,成就邪龍命騎士。”
“這樣的人,沒有人會相信她會止步於三十歲的實力。”
曲煙妃臉色卻沉了下來,冷冷道:“我二十九!還差兩個月才三十!”
易寒沒反應(yīng)過來,點頭道:“那也就是差不多三十歲。”
“是二十九!”
曲煙妃再次強調(diào)。
易寒突然覺得有殺意誕生,他下意識看向曲煙妃,然後擦了擦汗水,點頭道:“對,才二十九,也就是二十多歲。”
曲煙妃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易寒小心翼翼探出個腦袋,試著說道:“那個,夜深了,該感悟文道聖賢真言了。”
曲煙妃道:“沒興趣,沒心情,不感悟。”
易寒縮了縮頭,又道:“那不行,必須要一鼓作氣把你體內(nèi)的大道傷痕全部治癒,一天都不能停歇,否則很有可能惡化。”
“而且,這幾天我們也得出了結(jié)論,文道聖賢真言,對鎮(zhèn)壓詛咒也有幫助。”
曲煙妃豁然擡起頭來,咬牙道:“詛咒是你搞的鬼,大道傷痕是爲你護法,一切不都是因爲你?”
“你信不信,詛咒一好,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
易寒當(dāng)然是信的,於是笑道:“這不是還沒好麼,還是趕緊治傷吧,離開半個多月了,我擔(dān)心青州的情況。”
曲煙妃冷笑道:“你現(xiàn)在就可以走,沒人攔著你。”
開玩笑呢?我特麼武道第三境融脈髓,御空飛行都做不到,走回去不得半拉月啊。
於是陷入了沉默。
天地寂靜,唯有殘月之光,映照大地。
易寒無奈之下,只有一個人默默唸了起來,自行感悟。
最終,才慢慢響起曲煙妃的聲音。
天地之力流蕩著,化作一縷縷道紋,涌入曲煙妃的體內(nèi),治癒著她的大道傷痕。
翌日一早,兩人像是什麼也沒發(fā)生,繼續(xù)如往常一般。
易寒負責(zé)煉丹,曲煙妃負責(zé)打坐恢復(fù),沐浴禪劫佛砂之光。
丹成之後,易寒開始修煉,一遍一遍洗滌脈髓,痛得在打上打滾。
隨後,曲煙妃也會指出他的缺點,幫助他不斷優(yōu)化。
“你的招式,過於惡毒。”
曲煙妃眉頭緊皺道:“我看了這麼多天,幾乎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招式之中,有控制法門,全是置人於死地的殺招。”
“這樣在未來的大戰(zhàn)中,你很難把握尺度,無法做到進退自如。”
易寒愣了愣,隨即苦笑。
十五年的軍旅生涯,與域外惡魔大戰(zhàn),沒有任何一場戰(zhàn)鬥是需要進退自如的,往往衝上去的唯一結(jié)果,就是你死我亡。
控制敵人,他做不到。
他最擅長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殺人。
“我想,我的確只需要殺伐,只有最極端的殺伐,才能在最極端的戰(zhàn)爭中,贏得一線生機。”
說到這裡,易寒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輕輕道:“我有很多事要做,在這裡,已經(jīng)耽誤了很多時間了。”
“我要回青州了,神易玄宮恐怕已經(jīng)遇到了大麻煩,只有我才能解決。”
曲煙妃道:“神易玄宮,名字聽起來倒像個傳世名門,事實上就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幫派,你應(yīng)該很清楚這一點,還不如把精力放在靈玄司。”
“等你做到了靈玄司的靈主,在修煉界也至少有點地位,比你這個神易玄宮好得多。”
易寒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神易玄宮對於我來說,可能比古法石板還重要。”
“它會一步一步壯大,成爲真正的大陸巨擘,這個期限是十年。”
曲煙妃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十年?十年能造就一個大陸巨擘?你以爲你是神靈嗎?神靈都做不到。”
“一個大陸巨擘,光有頂層實力是不行的,還需要無盡的資源,良性的配置,各方面的關(guān)係網(wǎng),其中的複雜根本是你難以想象的。”
易寒點頭道:“是啊,所以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的時間很緊。”
他回頭嘆了口氣,呢喃道:“我真的要回去了,今晚,幫你把傷勢全部治癒吧。”
“不用了。”
曲煙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的傷已經(jīng)好了,早就恢復(fù)了。”
易寒瞪大了眼,道:“早就好了?你開玩笑吧?”
曲煙妃體內(nèi)涌出一道道藍光,朝著四周激射,隨著她氣勢的不斷攀升,藍光轉(zhuǎn)爲紫光,紫光漸漸變得深邃,便成了一片黑暗。
最後她低吼一聲,整個人不斷噴涌出靈氣,最終恢復(fù)平靜。
此刻的她長髮亂舞,衣袂飄飄,整個人的氣勢達到了巔峰。
她眼中的寒光,似乎要令天地失色,冷聲道:“我不但恢復(fù)了所有的傷勢,還隱隱有突破之感。”
易寒懵了。
他原本以爲,曲煙妃的傷只好了七八成,沒想到全好了。
他忍不住大聲道:“你什麼時候恢復(fù)的,怎麼不早說?”
曲煙妃淡淡道:“你也沒問啊,別廢話了,走吧。”
她看了四周一圈,眼中隱隱閃過不捨,然後一把抓起易寒,直直朝天飛去。
下一刻,她停住了。
兩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天空之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口巨大的石棺,散發(fā)著濃郁的死氣,被黑氣包裹著,橫在前方。
曲煙妃沒有猶豫,拉起易寒轉(zhuǎn)頭就跑。
而那一口石棺,卻突然憑空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濃郁的死氣瞬間將天地遮蔽,空間被莫名的力量直接分離開來。
曲煙妃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時空斷裂,這是神靈的手段,我們出不去了。”
易寒看向石棺,這才注意到這石棺之上,竟然滿是鮮血,像是剛剛纔灑上去的,猩紅欲滴,還帶著味道。
而與此同時,曲煙妃身體顫抖了起來,全身上下開始溢出黃沙,七竅之中,都有黃泥流出。
易寒臉色一變,連忙祭出禪劫佛砂。
他想以禪劫佛砂鎮(zhèn)壓詛咒,卻發(fā)現(xiàn)此刻的禪劫佛砂,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黯淡無光,連佛意都消失了。
於是,那一口石棺,終於發(fā)出了沉重的聲音。
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掀開了棺蓋,扣在了棺沿上。
易寒心中劇震,只覺靈魂都要從軀體中脫離一般。
他不知道這個石棺是什麼東西,又意味著什麼。
在這被分割的時空中,他只能靜待命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