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是未婚妻
謝湛被謝夫人“押”去了聞熙堂,一同到的還有府醫。
府醫把脈後,認真回道:“老爺夫人放心,家主並無大礙,著了風寒,這纔有些咳嗽,吃上幾副藥便可康復。”
謝淵點頭,開口放人道:“無礙便好,回去歇著罷。”
得父親掩護,謝湛張了張嘴,一個“好”字還沒吐出,謝夫人便當著衆人陰陽怪氣地道:“無礙?老眼昏花的人自然看不出他傷了。傷在何處,還不老實交代!別妄想唬弄誰。”
當著府醫、侍衛、奴僕等人的面被夫人下了臉面,謝淵老臉一僵。
事實上,謝夫人心高氣傲,鮮少在衆人面前失態,若非是向來在子女身子骨之事上異常較真,很難丟了與謝湛如出一轍的清高。
心知這回是調和不了母子二人了,謝淵與謝湛匆忙對視一眼,乾脆端起茶盞,自顧自飲起茶,不再進行干預。
被父親“拋棄”,謝湛挪了挪坐地筆直的身子,掀眸看了他母親一眼,而後擡手以拳擋脣,假咳了聲,在思索應對方法。
謝夫人目光筆直看他,不容他做假。
母親臉上的神色,是他們兄弟們小時候犯錯後最怕的那種神色。
此刻必須承認,再如何長本事的郎君,拋卻掉外在賦予來的身份的那層皮,無論如何,也不過是母親的兒子。
在謝夫人因關懷而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謝湛暗暗吐息,老實交代道:“腿上,一點小傷。”
謝夫人黑著臉揮退下人,大步上前,不容拒絕地朝謝湛道:“自個掀開。”
謝湛無奈,在父母和府醫眼下,將褲腿掀了起來。
三人頓時面部扭曲了一瞬。
那紗布包紮地極爲別具一格,歪歪扭扭不提,收尾處還繫了個……蝴蝶結。
一看就是女郎的手筆。至於是哪位女郎,便是不用深想都能猜出是誰。
謝夫人眼神複雜無比地看向謝湛,謝湛卻是神色自若,不覺有異。他這副毫不避諱的模樣弄地謝夫人心火直冒,可鑑於還有個府醫在場,這股子火也只能一壓再壓。
如此,便可以見識到一家三口的詭異情況——謝老爺悠閒飲茶,謝六郎神色淡淡,謝夫人悶聲喘粗氣。
府醫咳嗽一聲上前,打破尷尬的氛圍道:“老夫給家主檢查一番罷。”
謝湛頷首,“有勞了。”
誠如謝湛所言,他腿上之傷並不嚴重,但灼傷的傷口不似刀劍砍傷,要猙獰許多,加之扶萱塗抹的藥膏爲墨綠色,粘在傷口以及周邊,甫一看過去,傷口便大了許多。
謝夫人一看,立刻忘了憤怒,而是心疼無比地淚眼婆娑起來,紅著眼眶背過了身子。
謝淵見狀,在她後背安撫地拍了拍,而後問府醫:“六郎的傷勢可要緊?發熱可與此有關?”
“回老爺,不打緊的,家主的傷被處理地及時,且以老夫所見,先前用的藥膏也是極好的,發熱非是因此傷,發熱還是因風寒。”
待府醫再次處理了一回傷口退下後,謝夫人再忍不住,拭著淚,直白地怒道:“謝長珩,你可還記得師長教育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如今爲了旁人,將你自個這身子折磨成什麼樣了?你可對得起父母?啊?”
謝夫人說著,鼻尖再度一酸,剛拭了的淚又涌了出來,她掩袖抽泣。
見母親流淚痛哭,謝湛於心有愧,站起身,規規矩矩地朝謝夫人作了個揖。
忍了忍,到底還是說了那句:“母親息怒,但她是我未婚妻,不是什麼旁的人。”
謝夫人抽泣的動作一頓,放下錦袖,看謝湛。
她怎是忘了,跟前這個“鐵頭”還曾信誓旦旦過,非那位誰不娶,若是那位有什麼意外,這兒子保不準執拗地活活磋跎一生。
謝夫人一時竟不知,是該慶幸那位平安無事,還是該憤怒這兒子不顧一切相救她了。
這時,謝淵將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撫慰道:“長珩的話也沒有錯,雖是做事魯莽了些,但結果是好的,且還得了那麼多人上門,用大禮致謝,怎麼看,亦是光榮之事一件了。”
再提伶人致謝一事,謝夫人眉眼一驚,轉頭看謝淵,便見謝淵柔和地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意思便是叫她見好就收,莫要再說了。
說真的,謝夫人也並非非得計較那般多,尤其是三番四次在扶萱之事上與謝湛對峙,最終算是失敗後,她也想過就此作罷得了,可她是一位母親,一想到自己的兒子,不顧後果親自闖入火海救人,那股子因怕失去他而來的憤慨,無論是如何想壓,也還是壓不住。
顯然,母愛是一種天性,護犢子更是。
謝夫人的這股忿怒,情理之中的,第一反應非是指向自己的兒子,而是指向外頭的“罪魁禍首”。
謝湛走後,謝夫人慢慢落座,擡手扶著額頭,閉目緩了緩心神。
她想起年幼的謝長珩,小小年紀的小郎君,在旁的幾位兄長還在爲爭搶玩具大打出手時,他已是可以沉著冷靜地站在幾方之間,或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是制定出一套獲取玩具的規則,不著痕跡地化解兄弟間的爭執,還能想出別的玩法,吸引到旁人興趣。
且在學問上一向便是一騎絕塵,才思敏捷,得師長頗多讚許。
當真是知禮明儀、規矩行止的典範。
那雙清致明雅、如星似月的眸子裡,噙的是卓越才情,噙的是對長輩的敬重,對父母的信任。
卻不知從何時起,那雙眸子漸漸有了別的情緒,又漸漸藏起了所有情緒。
究竟是從何時起的呢?
是入仕麼?
謝夫人暗暗搖頭,並非如此,是潤物無聲般地變了。
一個讀不懂的兒子,選擇的,非是知書達理的嫺雅女郎,一門親事退了又廢,廢了又結,幾番折騰,最終還是選了那個身份低微、行爲不羈的草包女郎。
謝夫人看向謝湛離去的方向,眼中露出的,是對這往後的謝家後宅深重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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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染上風寒起,一連幾日,謝湛白日去大理寺,下值後便徑直回了聽風苑。
這日乃是臘月二十八,謝湛回府後,來不及用夕食,換下官袍便鑽進了書房。
書房隔壁的次間,是幾位候著他的莊子管事。
按往前規矩,這乃是年前最後一次管事們與家主見面,而這見面的目的有兩個,簡易彙報所管產業本年收成,外加從家主處領賞。
但這事麻煩在,謝家產業實在衆多,管事人數堪稱可觀,從進入臘月起,各地前來見家主的便排起了長隊,謝湛的每一次休沐幾乎都耗費在此事上了,這時,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了當家主的無奈。
這日,待最後一位管事離去後,已接近宵禁時分,謝湛揉了揉額角,面露疲態。
“石清。”謝湛朝外喚了聲,“備些吃食。”
石清在門口道:“公子,膳食早備好了,奴這就叫人給您送進來。”
“行罷。”
謝湛話落,一位婢女手中提著食盒,垂首走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