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的臉色漸漸的，陰鬱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這樁整練禁軍事，實在是讓他這個貪圖輕鬆，不大喜歡理事的官家逗不能不放在心上，不時盤算籌劃的大事。

原因也很簡單，一個就是最直觀的，伐燕戰(zhàn)事，從汴梁城五十多萬在冊禁軍，精選出兩萬人馬，隨同伐燕。以前總知道部門禁軍已經(jīng)不成個樣子，但是選兩萬能戰(zhàn)之士出來，總還是在能力範圍之內(nèi)的事情罷？

卻沒想到，幾年前蔡京選練八萬禁軍，已經(jīng)將部門最後一點稍稍像點樣子的禁軍抽調(diào)一空。蔡京緊接著就去位，這八萬拱衛(wèi)禁軍已經(jīng)算是脫離出去，誰還來管？又沒有西軍那般將門團體照應(yīng)，八萬拱衛(wèi)禁軍就這麼不聲不晌的完仝垮掉，這些拱衛(wèi)禁軍或者就在當?shù)芈鋺簦耆隽藙e的營生。或者回汴梁投親靠友，沒有了三衙體系內(nèi)軍將直接佔役，汴梁討生活不難，自家做點營生倒也省得受那些將門剋扣役使。只有極少一部分回到了三衙體系當中。

八萬國家選出來，作爲部門拱衛(wèi)的重要武裝力量，就因爲黨爭之後，刻意的不聞不問，讓八萬大軍無聲無息的消失。名字卻還在兵冊上，朝廷照應(yīng)支應(yīng)糧餉。北宋末世景象，在這上頭已經(jīng)顯露無遺！

蔡京接相位之位，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自家尾巴，將這八萬拱衛(wèi)禁軍清軍。回三衙體系內(nèi)的繼續(xù)載入兵冊。佔役的有下落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爲這事情得罪太多人不值得。只有脫離軍隊自謀營生的，才清出兵冊。

纔將這駭人聽聞的一件事情輕輕抹平。

但是這麼一折騰。三衙禁軍就徹底的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好容易湊出兩萬人來，加上蔡攸這麼一個活寶統(tǒng)帥領(lǐng)親鎮(zhèn)，加上一幫世家執(zhí)絝軍將。到北面走了一遭，表現(xiàn)得不堪到了極處。要是不派這兩萬都門禁軍出去，只怕還對西軍這等團體保有一點震懾力。現(xiàn)在是從上到下，從內(nèi)到外。都看出了部門禁軍不堪一擊到了極點。完全派不上半點用場！

女真崛起的威脅，趙佶是知道的，雖然看得不大嚴重。西軍漸漸不馴，趙佶也是看在眼裡，雖然也不大以爲西軍真的會造反割據(jù)。但是作爲大宋官家，爲自身安全計，怎麼也要有一支強兵隨扈。神武常勝軍和環(huán)慶軍雖然入衛(wèi)，加起來也不到兩萬人，數(shù)字是遠遠不夠的。只有將三衙禁軍再整練出幾萬人來。纔算得上多少安穩(wěn)一些。這件事情。就是再麻煩，也得進行，才能維持住現(xiàn)在這個局面！

另外一個卻是這整練禁軍事情引出的麻煩了，正因爲有這些麻煩在。趙佶才念念不忘，時刻盤算。

朝局的確是經(jīng)不起大的動盪了，蔡京去位復(fù)相，一場席捲東南的菜魔起事。再加上打了兩年多的一場伐燕戰(zhàn)事。大宋已經(jīng)有些千瘡百孔的架勢，怎麼瞧著也不象臣子們口口聲聲豐亨豫大的善頌善禱。趙詰既然是一個貪圖享樂的皇帝，就最怕的是層出不窮的麻煩事情。最好朝局幾十年安穩(wěn)不變，他垂拱而治。幾個月不理朝政仍然正常運轉(zhuǎn)最好。

正是因爲趙佶這樣的性格，一旦他信重一個人就真的能撒手不管。蔡京在位時間長，樑師成始終屹立不倒，就是明證。

可是現(xiàn)在這整練禁軍事，卻是稍稍才平靜下來的朝局焦點所在。兩黨明裡暗裡都爲這個爭鬥。誰都知道一旦掌握這個事情，在朝堂當中勢力就會大張，就可以牢牢佔據(jù)上風。特別是蔡京復(fù)位之後，感到威脅的樑師成一黨，更是紅了眼睛！

蔡京此次表現(xiàn)，卻是讓趙佶滿意，省了不少煩心事。沒有出頭硬爭，只是不聞不問。讓趙佶多了不少緩衝時間，還少了多少頭疼的時候。蔡京要是一直能如此，倒也未嘗不能讓他在相位上面終老。

而就算粱師成一黨搶到手了，樑師成這一黨是雜湊而威，什麼樣的人都有。如李彥之輩還是打著新黨旗號的倖進之輩，如舊黨清流那些殘餘。如果說他們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反對蔡京。到時候自家內(nèi)部肯定還要拼命角力一番，這紛亂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平歇下來！

而且趙佶也深深懷疑，這幫人能不能擔起整練禁軍事來，這可是關(guān)係著趙家的江山！

趙佶自然也在籌謀人選，楊凌是暫時不必提了，王稟又如何？本事夠不夠，資望夠不夠接三衙高俅的位置？詢問過粱師成幾次，樑師成卻吞吞吐吐的不知道王稟的意願。

女真人的兵鋒都深入雲(yún)內(nèi)諸州了，河北還有點兵馬，晉陽軍未成立之前，河?xùn)|卻是空門大開，何灌去鎮(zhèn)守這等毫無根基的地方，是爲國分憂，是一片忠心，趙佶也不好說什麼。

趙佶也曾經(jīng)想過找王稟來面談一次，如果合適，看是不是硬留下他，但是想起忠心耿耿跟隨自己幾十年，現(xiàn)在病得快死的高俅，又嘆口氣暫時打消這個念頭。現(xiàn)在高俅病重，自己就急急忙忙的找他的接班人頂他位置，讓這快病死的老臣情何以堪？先放著，等高俅不起再說罷。

除了王稟之外，趙佶也曾經(jīng)動問樑師成有沒有什麼人選，樑師成就加倍的吞吞吐吐起來，說一定知照樞府留意。樞府童貫已經(jīng)去位，現(xiàn)在就一個李綱，樞府早就廢弛，李綱不通兵事，他能留意出什麼人選出來？

這事情越是久拖不決，將來鬧出的亂子可能就更大，而且再拖下去，蔡京說不定就要插手了，到時候朝局更擺不平！

趙佶還真考慮過，是不是就用楊凌？但是官家這個人，性格弱點已經(jīng)被他手下那些頂尖人物摸的清楚。這個人是他不熟悉的。他不瞭解的，哪怕績再高。名聲再大。也不會使用。倒有些後世二世祖做生意，寧願在自家公司裡面塞一堆能隨時陪著耍樂，隨時小心翼翼的觀刻他的心態(tài)喜怒，怎麼也不會和他對著他的狐朋狗友，也不願意用有能力卻覺得陌生，混不到一起的手下。

樑師成應(yīng)對措施就是很簡單。隔絕中外。

讓楊凌這個人名字都不會再趙佶耳邊響起。久而久之自然淡了，趙佶這個人都寵信之臣的容忍度又特別高，樑師成這般作爲，趙佶也就默認。

有樑師成隔絕在那裡，趙佶自然就沒有熟悉楊凌的機會。貿(mào)然提拔起來，這楊凌是不是有足夠資望擔起這整練禁軍事，是不是就是蔡京的鐵桿羽翼，讓好容易才能勉強維持平衡的朝局又告不穩(wěn)。都是趙佶忌憚的事情，所以也就淡了考察一下楊凌的心思。

照正常展。就應(yīng)該趙佶漸漸就記不起這個人物，楊凌的平燕大功也不過就是一笑間就能忽略的事情。風流天子就該這般隨性，樑師成趁機慢慢著手，隨便什麼一個由頭在將楊凌遠竄。從此汴梁清淨，君臣部再不用爲這個人頭疼煩心，正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誰知道先是楊凌突然弄出這麼大動靜，讓樑師成都有些慌了手腳，逼迫著吳敏圖窮匕現(xiàn)，用斷然手段對楊凌下手，而在這一頭。柔福帝姬這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還讓官家知道了楊凌在做什麼！

趙佶自然是知道樑師成在壓制楊凌的事情，也沒太當回事。但是楊凌鬧出如此大動靜，拐彎抹角的都能和懿肅貴妃搭上關(guān)係，現(xiàn)在似乎還經(jīng)營起什麼生財轟動汴梁的事業(yè)。

粱師成卻還瞞得這麼死，讓趙佶就有些惱怒了，你對付楊凌自己對付去，卻連這種事情都瞞著。汴梁城到底要出什麼事情，纔是朕能知道的？如此不知道輕重！

對於樑師成居然能將禁中口鉗得這般死，趙佶也第一覺得隱隱有些忌憚，這樑師成，顯然就是第二個蔡京，看著茂德在那裡俏臉嚇得有點白，柔福還是一副天真不知道世事的模樣。趙佶嘆口氣，對兩個女兒柔聲道：“且先退下安置罷，官家爹爹還有些國事要處置，一時顧不得你們，他日有閒，再在艮嶽當中好生陪陪你們就是。”

柔福還有些不大情願，嘟起了嘴巴，茂德帝姬卻盈盈朝趙佶行禮，拉著蘿莉妹子就退了下去。兩個內(nèi)宦留在當?shù)兀樕n白。

趙佶看著兩個女兒離開，嘴角那絲還有點溫情的笑意轉(zhuǎn)瞬即收，看著兩名心腹內(nèi)宦，森然道：“還瞞著朕什麼？這經(jīng)營燕地生財，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凌此人，現(xiàn)在在汴粱又生出什麼事情出來了？爲何懿肅貴妃那裡，都能聽到他的名字？”

趙佶雖然和氣寬厚，但畢竟是天子，一旦惱怒，豈是這兩個仗著粱師成作威作福的內(nèi)宦?lián)蔚米〉模口w佶又是強勢天子，蔡京這等權(quán)相說去位也就去位了。真要惱到極處，樑師成也庇護不了他們！

兩個內(nèi)宦頓時腿一軟拜倒在地，你爭我奪的將這些日子生的事情源源本本的道出，怎麼聯(lián)手經(jīng)營這般生意，短短十日就售出了千匹良馬，每日裡日進斗金。

除了這些禁軍世家將門子弟，禁中有人士自然也參與其間，本來就是和禁軍將門攜手做了多少年生意了說到後來兩名內(nèi)宦將一切都傾倒得乾乾淨淨，才忙不迭的磕頭求告：“官家聖德，小人輩覺得此事無足以煩聖聰，就也沒當威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此刻才知道錯了，求官家責罰！”

這兩名內(nèi)宦還算聰明，沒有推到粱師成隔絕中外的號令上去，硬著頭皮先全部大包大攬了下來。更沒有說現(xiàn)在樑師成在籌謀對楊凌採取斷然手段處置，讓隱相還有了緩衝的餘地。

就算將來粱師威惡他們嘴敞辦事不力，還是有點退步的餘地。

趙佶冷笑：“若不是樑師成這老奴，你們豈有這麼大的膽子！這幾日不要你們隨侍了，去管幾日禁軍再說，知道錯處了，再回來當值！”

趙佶底子畢竟寬厚，放在前朝後世，這兩位公公打死無論，中唐太監(jiān)用事的時候算是例外，現(xiàn)在也算是輕輕放過了，這幾日不要在趙佶面前出現(xiàn)就是，誰管他們是不是去監(jiān)督禁軍了？

當下都忙不迭的起身，一個人還滿頭大汗的在那裡伺候，另外一個人就趕緊去傳令，另找一般當值的人來接替他們，等新來的內(nèi)宦大氣也不敢喘的進來，他們才悄悄躬身退走。

趙佶自然沒有去管這兩個內(nèi)宦，卻是陷入了沉思當中。起初對粱師成的惱怒一會兒也就過去，要不是自家默許樑師成如此舉動，怎麼會讓這些消息不傳入耳中？

現(xiàn)在卻是又開始咀嚼起楊凌這個名字，這等人物，在汴梁城樑師成都壓不下他麼？到底是有怎樣的才幹本事？孤身之人，又有如此大，朝廷本來就應(yīng)該防閒戒備，如果大用起來，豈不是更不得了了，誰還能駕馭住他？

可是現(xiàn)在禁軍爛成這種模樣，非有大手筆大本事之臣下，不能整練出一個模樣來。就算當日屬意王稟，也是矮子裡面拔將軍，王稟很難談得上鎮(zhèn)住那些驕兵悍將，能以晉陽軍爲基幹，滿滿整練出兩三萬能戰(zhàn)之軍，也算是能稍稍穩(wěn)定局面了。

但用這楊凌，按照他白手起家的本事，說不定這個數(shù)字就是十萬二十萬！有這麼多能戰(zhàn)禁軍在天子腳下，什麼西軍不馴，什麼女真崛起，似乎都不必擔心了，這煩心日子也可不必過了，安然榮養(yǎng)宴樂就是，豐亨豫大局面仍然可以長久維持下去。

別的臣下駕馭不住楊凌，那朕還壓不下麼？蔡京如何，朝中經(jīng)營幾十年的如此根基，還不就是在朕掌中，最讓趙佶眼前一亮的，還是楊凌這等生財?shù)谋臼隆?

空著一雙手到汴粱來，居然頓時就做起這番事業(yè)，看來也是一個理財好手，剛纔內(nèi)宦說得那些經(jīng)營手段，拉攏禁軍，十分利自家只取三成，聽起來就那麼有道理，汴梁百姓豪門爭先恐後的在朝他那裡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