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在說軍情判斷,扯到後勤供應(yīng)上面,幾名軍將頓時就一個賽一個的比著發(fā)起牢騷來。
此次劉光世帶過河來的人馬實在太多,河外之地本來就地瘠民貧,又被女真韃子掃蕩蹂躪了一番,幾萬人想就地而食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如此情勢,只有隔河運送大軍糧餉,就算糧餉儲備有餘,這運力也是遠遠不夠,更何況劉光世好大喜功,就想以軍勢驚退女真,也根本沒有籌備出足夠的糧餉來!
韓滔三千騎爲先鋒,按照軍中慣例,劉光世但爲這主持戰(zhàn)局的方面統(tǒng)帥,先鋒不僅要預(yù)先賞賜,還得從重。
劉光世倒是下了三千軍賞足三萬貫足銅,並每十人羊一隻,酒四瓶的札子,可是尋著具體經(jīng)辦之人,卻只是兩手一攤,現(xiàn)下運糧食都運不過來,軍中勉強還夠敷用,渡河而來的轉(zhuǎn)運民夫餓得亂竄挖野菜覓食,哪裡還有錢亟發(fā)賞賜?
最後勉強湊了幾千貫分賞,裡面交鈔還佔了六成,給軍中送來了三十腔瘦羊,百多瓶酸得跟醋也似的濁酒,就算是先鋒犒賞了,直惹得韓滔這支騎軍上下滿肚子都是怨氣,還是韓滔曉諭全軍,以大局爲重,等戰(zhàn)後迴轉(zhuǎn),劉光世不補上他自家請小種相公重重賞賜,這纔算是勉強安定下軍心來。
然後就是出兵之際,人吃的行糧勉強補足了,但是馬吃的精料卻差得遠,韓滔率軍而來,帶的都是戰(zhàn)馬,劉光世應(yīng)該補一批馱馬走騾,以爲馱運甲冑糧食軍械,可也不是摳門纔不給,倒不是劉光世不知道輕重,在這上頭犯渾,而是真的後勤體系亂成一團糟,真拿不出來,最後還是韓滔又自家出馬,尋到折彥直頭上,好話說了直娘賊的一籮筐,折彥直看著韓滔面子,才從折家軍中拿出了三百馱馬走騾,勉強堵上了這個缺口一半。
一衆(zhòng)軍將就在山頭議論得熱鬧,越說越是喪氣。種種跡象只是表明。此戰(zhàn)大是前景不妙。
最終就有軍將向一直默然不語的韓滔進言:“將主,俺們直娘賊的回關(guān)西也罷!這不明不白的鳥仗,誰愛打誰打去,這劉衙內(nèi)本事太高明,俺們伺候不來!”
韓滔緩緩搖頭,森然道:“渡河而進,這是小種相公點了頭的,一旦回頭渡河,就是違抗軍令,你以爲劉副總管行不得軍法麼?”
退是退不得,至少這一退麻煩甚多,軍中將士埋怨韓滔,但凡韓將主稍稍會偷奸耍滑一點,如何能落到現(xiàn)在這般境遇?
不過韓滔在西軍中資歷太深,爲人也是甚好,臨陣就身先士卒,爲將不蓄私財,但有點賞賜都分散給歷年追隨自己廝殺而陣亡的弟兄家眷,但被韓滔選入這支新建騎軍當中的軍將,也多是還願意踏實打仗出力的,這個時候抱怨的話,也著實說不出口。
山頭上沉默了少頃,一名軍將突發(fā)奇想,開口道:“橫直都是打女真韃子,爲何非要在劉衙內(nèi)手下苦挨?說不得就要被他斷送了!向東就是晉王,擁御駕在太原,俺們?nèi)ネ稌x王麾下便是!晉王養(yǎng)軍,向來豐厚,比劉衙內(nèi)手底下日子也好過得多,且晉王打仗不軟,要殺韃子,在晉王麾下不是有的是機會?”
許是這番話大有背離西軍團體的意思,這名軍將又趕緊補上一句:“這些時日,不都說晉王還在極力向小種相公示好麼?既然若此,大敵在前,想必晉王也不敢吞了俺們,平白得罪小種相公,俺們?nèi)ネ稌x王之後,要是小種相公同意打,俺們就打韃子就是,要是小種相公讓俺們回去,那向南走到黃河邊上,坐著拖風(fēng)綱船,一路舒舒服服走他娘,不就回陝西了?”
聽著這名軍將腦洞大開的一番話,一時間衆(zhòng)人竟然是則聲不得,半晌之後纔有人出言反駁。
“女真韃子橫在中間,怎麼向東而去?”
那軍將也回得快捷:“有甚鳥走不得?河?xùn)|好比陝西,千溝萬壑,處處是路。女真韃子總沒那鳥功夫處處設(shè)寨守禦,尋縫覓隙,還怕穿不過去?”
“可供騎軍大隊通行的道路,女真韃子是傻了纔不卡著,其餘山間小徑,就算人走得,馬走得麼?更不必說那麼多軍械甲冑了,丟乾淨不成?”
“晉王麾下多的就是遼東駿馬,據(jù)說衝刺起來比河曲馬還強勝一籌!晉王用俺們西軍起家,現(xiàn)在生力來投,還怕不給俺們補上戰(zhàn)馬?至於甲冑軍械,更是笑話,汴梁武庫都在晉王手裡,還缺這點東西?到時候一人兩套好甲都是尋常!就算不補,到時候俺們空身子南下乘船,反而走得爽利,人都能回去,總比直娘賊的被劉衙內(nèi)斷送了強!小種相公又不是不明白事理,難道還重懲俺們不成?”
這軍將一時福至心靈,強詞奪理說得頭頭是道,一時間大有舌戰(zhàn)羣儒之勢,其餘人等鳥說不過他。只能在心裡嘀咕,這廝鳥定然是有什麼友朋當日在燕地就投入了晉王麾下,現(xiàn)在追隨晉王混得直是風(fēng)生水起,這廝瞧著眼熱,這時口敞,竟然將心思吐露出來了!
要說看著那些西軍袍澤在楊凌麾下扶搖之上,原來普通一卒,現(xiàn)在少說也是個都頭,拿得餉項賞賜又豐厚,將來要是晉王更進一步,前程更是不可限量,這些西軍軍漢要說不眼裡出火,那是假話。
可歸於楊凌麾下,雖然少不得要打苦仗,但是大家既然能被韓滔挑選出來,豈是怕廝殺的?
但是畢竟西軍這個團體難離,大家?guī)状荚谖鬈娺@個團體中討生活,哪是說走就能走的?且楊凌現(xiàn)在地位雖高,最終結(jié)果如何,還真難說得很。倒是西軍這個團體根深蒂固,看起來更穩(wěn)當一些。
韓滔在旁邊默然聽著一衆(zhòng)軍將的議論,說及晉王,忍不住心下也是一動。
這些時日,晉王遣使穿越羣山,接連來聯(lián)絡(luò)劉光世,韓滔作爲重將,且在燕地和楊凌多少有些交情,如何沒有使者試圖聯(lián)絡(luò)上他?不過韓滔都閉營不見,早早的就將他們打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