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公安廳大樓走出來,心情非常的糟糕。穿過馬路,等紅綠燈的時候,一不小心看到櫥窗裡的自己。對著自己的影子凝神了幾秒後,突然舉得,自己是失態(tài)了,我不該這麼衝動,我是太熱了,幾乎失去了本來的自我。
平靜下來,平靜下來。
我實在沒法完全平靜,想到當初集訓時的自我體罰式平靜,我撒開腿跑,一口氣跑到酒店房間裡,關上門,把自己放置到冰冷的蓮蓬下,任憑嘩嘩的水從頭頂灌入,冷卻炙熱的五臟六腑。
也不知道被冷水澆了多久,帶著一身的疲憊和那殘存的麻藥,裹在被窩裡睡著了。
這一夜我沒有做亂七八糟的夢,睡眠世界裡只有一樣東西,那個泛著金屬光澤的銀白色銘牌。它在各種環(huán)境裡搖晃著,昭示著,一會兒在樹枝上,一會兒在槍口上,一會兒在浴室的掛鉤上,一會兒在對面的小拇指上,一會兒在漂浮的雲(yún)彩中……直到被秦凱狠狠的憤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還沒有醒來,只是在伸著腦袋去看,桌上銘牌已經(jīng)是一堆銀色粉末,被風一吹便漫天的飛舞,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我確實是什麼也沒有抓住,因爲伸手抓著的是從窗簾外透進來的一個個小光束,帶著翻滾的塵埃。
我已經(jīng)不想再去洗澡,倒是覺得身上的肌肉有些痠痛,勉強的回到桌子前,我已經(jīng)沒有了昨天的浮躁,而變得淡定、寧靜。
坐下來,好好捋了捋昨天的事情,我琢磨著應該找些人來幫忙纔是。於是,我退了房,去了賀班長的酒吧。
酒吧上午都不營業(yè),我也不想去打擾他們,所以信步在大學裡溜達,走了幾圈,不知道是步子太大,還是學校太小,反正時間打發(fā)得並不多。乾脆坐在湖邊,盯著湖水發(fā)呆。乾淨的湖面,帶著旋轉式的暗涌,偶爾有不受安分的魚兒會蹦出來,瞬間打破寧靜。做了許久,腦海裡思緒很凌亂,斷斷續(xù)續(xù)的,心裡覺得很堵。
浪費時間我是太不擅長了,煎熬了許久後,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往酒吧裡去,在樓下正碰上賀班長和一個女的一起下車。
“班長!”我老遠的打招呼,賀班長還是那麼熱情的與我擁抱,然後領著我上樓。
上樓前,他拉著與他一起來的女人到旁邊嘀咕了幾句,只見那女的回到車裡,開著車離開了。
“這是——?”我有些疑惑,班長笑著說:“好多年不見,聽說了一些你們的事,今天算是逮著一個了,怎麼也得問個明白。”
我知道班長要問什麼,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們這幫小兄弟,也時刻關注著我們。想來是聽說我們出事了,一直想問,也沒地方問去,再說他也不是多事的人,更有軍人過硬的素質,自然是憋在肚子裡,獨自猜測,獨自疑問罷了。
“班長,我想問的是剛纔那個,那個是嫂子吧?”
班長笑呵呵的點頭,說:“他是我的老鄉(xiāng),以前在一個汽車4S店賣汽車,那會兒我去買車,她給我導購,一來二
去,便熟悉起來。車子辦手續(xù)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她又幫著跑路,等事情辦好了,我請她吃飯,沒想這一瞭解才知道她竟是我的老鄉(xiāng)。後來……”賀班長說到這裡,笑呵呵的停頓了。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便調侃他:“接下來,你就接老鄉(xiāng)的幌子不停的約她,隨後就把她騙回家當了老婆?”賀班長實誠的點點頭:“差不多。”
“差不多,老實說,是不是先上船後買票,先下手爲強,還是……”賀班長沒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怔怔的說:“你小子這麼壞!”然後笑了笑“咋不早點教教我呢?”
“你還用教?!”
在我們的一陣笑聲中,走進了賀班長的工作地點——迷彩酒吧。
“班長,再說說你和嫂子的浪漫事兒吧,讓我也羨慕羨慕。”
“說這些幹嘛,先說說你們的事吧。”看賀班長火急火燎的樣子,想來是對我們的事情關注了太久,憋屈了太久。
賀班長親自去吧檯到了兩杯水,也不問來這裡幹什麼,推著我進了裡屋的包間,只管把我拉坐下來,衝大廳裡還在打掃衛(wèi)生的服務員說:“送點酒過來。”說完咣鐺一聲關上了門。
我笑著調侃賀班長,“瞧你這火急火燎的樣子,知道者都說是咱們戰(zhàn)友好久不見,不知道者——幸好我不是個女人,要是——想來,嫂子就是這樣被你追到手的吧?”
“扯淡!說正經(jīng)的。”班長把水杯遞給我,自己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說什麼?”
“你給我裝,小心我抽你!”
“你那拳頭生鏽了沒,還抽我?”
“試試看不?”賀班長說著一巴掌派我頭上,我舉起手,沒想和他動手,他是班長,讓他拍一下也沒事,倒是這力道不小,拍得腦袋疼,我只想去摸摸腦袋,可他以爲我真要跟他動手,見我舉起手,他一把抓住,“還真敢動手啊!”
“經(jīng)理——!”一個小夥子端著酒推門,探出身子喊了一聲,又迅速的把頭收了回去。
“你看,嚇著服務生了吧?”我仰著頭繼續(xù)調侃班長,他又拍了我頭上一巴掌,起身去開門,把服務生給喊進來。
“躲什麼啊,讓你送酒就送吧,我們又沒有什麼機密?”
服務生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說:“我怕打擾到你們!”
看著這服務生,我覺得好笑,終於是沒有忍住笑出了聲。賀班長看著,很嚴厲的問:“有什麼好笑?”
我不停的擺手,表示說沒什麼,那服務生也覺得莫名其妙,自個兒笑呵呵的離開了。
“笑什麼啊?”
“我不喝酒了,戒了!”
“扯淡!你才脫掉軍裝幾天,就給我來這個了?”
賀班長給我倒酒,我阻止了他,說:“昨晚有人給我下藥了,真不能喝酒。”
賀班長遲疑的看著我,然後重重的把酒瓶往桌上一跺,頓了一下,拿起酒瓶咕嚕嚕的喝了個乾淨,然後又提起一瓶啤酒幹
了,當他再提酒瓶的時候,我扯開衣領,說:“這裡,頸動脈。”
賀班長放下酒瓶,扒開我的衣領,細細的看了看,可能是由於燈光太暗,他端起桌上的蠟燭,近距離的看了看,然後重重的把蠟燭往桌上一丟,蠟燭由於力道太大,抖動了一陣子,熄滅了。
“誰他媽敢給你下藥?”
我沒理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突然,他轉身帶著質問的口氣,“誰他媽能給你下藥?”
“特警,省公安廳的,金雕特戰(zhàn)大隊長親自部署的。”
賀班長沒有擡頭看我,重重的搖了搖頭,然後重重的把身子往旁邊的沙發(fā)上一靠。
“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小牧會失蹤,爲什麼嶽楓沒了一條腿,爲什麼你又要離開特戰(zhàn)隊?今天特戰(zhàn)隊大隊長要親自出馬給你下藥?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賀班長很激動,最後竟然一巴掌拍在面前的玻璃茶幾上,把桌子腿都拍折了。
看著賀班長激動的樣子,我知道這些“爲什麼”在他心裡一定是憋屈太久了,老婆不能問不能說,因爲她不懂;嶽楓不能問,怕觸動他,讓他傷心難過;小牧問不了,因爲沒了他的消息;唯一能問的是我,可是我離開了部隊,失去了聯(lián)繫。他,置身事外,卻離是我們最近的人,最關心我們的人,帶著所有的疑問和疑慮,裝了滿滿一肚子,卻問不得,丟不得。只能默默的自我煎熬。這種煎熬,我是清楚的,就像我回憶的蝸牛殼。
“我們換個地方吧。”
“去哪兒?”
“我想去看看上林苑的房子,我現(xiàn)在無家可歸,無處落腳了。”
“走吧!”
賀班長起身開門出去,我衝著他的背影喊:“先幫我一個忙。”
賀班長回頭看著我。頓了頓問:“什麼?”
“幫我查一個公司,用你所有的關係!”
我很嚴肅,一點沒有開玩笑。
賀班長退回來,我把一張寫著我要了解“UMCDC公司”情況的紙片交給他。
賀班長擡頭看了我一眼,狠狠的吞了一下口水,轉身離開了。
我在包間裡坐著,等著他給我回話。包間裡的一切都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當年在這個屋子裡,發(fā)生了那麼故事,我們是那麼單純,那麼無所顧忌,那麼認真,那麼真誠……今天,我?guī)缀醪恢涝撛觞N面對這個“黑”班長,怎麼去回憶那段閃亮的日子,又怎麼去面對那個難以接受的結果。
“我已經(jīng)打過電話給幾個退伍的兄弟了,他們都在政府相關部門工作,表示會努力的給你儘可能多的信息的。”
“謝謝!”
“走吧!去上林苑。”賀班長把一串鑰匙丟給我,我接過鑰匙,他又說:“我家裡還有兩把鑰匙,隨時都等著你們來取,等著你們回來住。”
我沒說什麼,也沒有看清楚賀班長的表情,只是跟著他出了包間,下了樓,招了一輛出租車,去了上林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