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深斂褐色的眸子不知藏了多少爾虞我詐,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要在她心頭狠狠踏出一個深坑來。
賀樁驚得喉嚨發緊,瞧著他手裡握著的馬鞭,劃過車板,恍若隨時會甩在她臉上,他的陰狠沉冷讓她極度恐懼起來,沒了血色的面容沁著薄汗,顫抖的手指撫著小腹,生怕孩子有個三長兩短。
清蓮也是衷心護主之人,瞧著這架勢也是慌亂不堪,但心一橫,攔在了賀樁面前,抖著聲音問,“你是誰?”
那人依舊不言不語,只冷哼一下,手上凝力,揚鞭狠狠地甩出,所幸清蓮武功也不弱,快速地抽出腰間的軟劍,迎面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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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褐色的眸子一擰,盡是蕭殺的怒意,深冷地吐出幾個字來,“倒是有幾分膽色,可惜,還是太嫩了!”
言罷,他重新凝聚內力,這一鞭他用了八分的力道。
賀樁甚至都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見清蓮痛呼一聲,整個人已偏向一側,軟劍已從手中滑落,光滑細嫩的側臉赫然印著一記深紅的印子,不由喚了一句,“清蓮……”
清蓮恍若未聞,想爬過去拿起軟劍,卻是被那人又一鞭勾走,“你也算忠心耿耿,我就饒你不死,不過這一頓皮肉之苦卻是免不了的!”
正說著,只見他一掌劈下來,賀樁想出言制止已是來不及,只見她口吐鮮血,身子一軟,登時昏厥過去。
賀樁氣得發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如炬,纖瘦的脊樑挺得筆直,見他的鞭子還要揚起,騰地站起,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透著深深的冷意。
男子的鞭子生生落在半空中,瞧著眼前傾國人城的絕色,竟用這般透著恨意的目光望著他,粉脣緊抿,羸弱中透著倔強,心裡頭竟堵得慌。
他倒要看看,她能倔到何時!
不由分說的,男子一把卡住了她纖細的喉嚨,輕而易舉地把她整個人抵在馬車壁上,他用的力道極大,捏死她只當是捏死一隻螞蟻。
賀樁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的人逐漸模糊成影子,恍惚間竟想到新婚第一日,衛良和也曾這般對她。
可他不是她的夫君,不會對她心慈手軟,耳邊傳來何輔歇斯底里的怒吼,“夫人……”
何輔本就有傷,這會兒被對手刺了一刀在手臂之上,心口還受了一掌,眼花耳鳴,鮮血淋漓,站在血泊之間,充血的眸子滿是恨意,恨自己不該勸夫人出來!亦恨這些人趁人之危!
賀樁意識朦朧,身手努力掰開那雙粗壯有力的手,可根本無濟於事!
他已經把她攥在手心,眼見她氣若游絲,她的身體漸漸地軟下來了,眼裡的光芒開始黯淡,若再不鬆手,只怕她真的會沒命。
男子忽覺她死了,事情便沒有那般有趣了。
賀樁已是淚眼婆娑,淚珠順著臉頰,“啪”一下砸在他的手背,她艱難吐出幾個字來,“顏宋玦……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不欺……婦孺,你就不怕爲天下人、恥笑?”
儘管他刻意斂了音色,可他的眸色不會騙人,她認得他!
北燕使團根本就沒有離京!
顏宋玦微怔,剎那間回過神來,被他扼住的賀樁已經面如死灰,他猛地鬆開手,賀樁的身體軟軟地從壁上滑落。
他已經伸出手臂去,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她的臉上全都是冰冷的淚,身體顫抖得厲害,大口地喘息著,胸口劇烈地起伏。
她的髮髻在慌亂中也散了,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從他的手臂間垂落,巴掌大的小臉上血色全無,一片雪白!
耳邊忽然傳來他一聲渾厚的輕笑,“本王總算明白他爲何會把你捧在心尖了。你說得不錯,可本王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衛良和派來的那些暗士,本王的那些糧草被他毀了不少!這筆賬還沒找他算哪!”
賀樁氣息平穩了些,聞著他身上的汗味,難受得緊,伸手去掙橫在她頸間的臂彎,可根本無濟於事。
咬牙道,“我家夫君可從來不會去擄你的王妃妾室!你們兄妹好得很哪!”
若不是顏氏兄妹,憑何輔的功夫又豈會耽擱如此之久?
裡頭二人眉目間不輸較量,外頭也還在刀光劍影,顏宋玦此次前來,目的也不是賀樁,索性抱了她,一腳跨出車廂,一手虛掐著她的頸項,悠悠道,“何輔,若要你家主子一屍兩命,你儘管動手!”
何輔錯身之際,狠狠捱了顏時央一掌,他咬著牙,抿著的血水,吐向一側,到底顧忌,停下來,恨恨道,“裕王這步棋,落得可不妙!”
顏宋玦也不藏著掖著,扯下方巾,露出一張孔武落闊的面龐,英氣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體,一雙褐色的眼眸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鷹鉤鼻,薄脣緊緊的抿著,冷硬而不失魅惑。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渾然天成卻又*不羈的王者風範。
“你家將軍走的那步用來對付本王的棋,妙是妙,不過他這天香國色的夫人今兒落在我手裡,你說他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薄脣微微的上揚,帶了點囂張的味道。
何輔心一緊,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閃著凜然的英銳之氣,“裕王也算一代名將,如今挾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算什麼本事?”
顏宋玦倒也不氣,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著銳利如膺般的眼神,“若要本王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何輔見賀樁臉色不對,沒功夫陪他耗著,只問,“你想要什麼?”
“爽快!”顏宋玦利落地跳下馬車,而賀樁仍留在原地,由一旁的顏時央挾著。
只見顏宋玦來回踱步,宛如雕琢般輪廓深邃的英俊臉龐上,堆滿得意之色,“那日在殿內比試,本王猶覺不過癮。你若願意與本王再打一場,本王定放了你家夫人!”
何輔眼下也沒別的選擇,只道,“一言爲定!”
顏宋玦氣勢逼人,恍若雪地高原上撲向獵物的天狼,充滿危險性,“這回可是要分出勝負,不論生死!”
何輔還未出劍,只覺一股凌厲之極的勁風正向自己後心撲來,這時他手中長劍正和顏宋玦的長鞭相交,要向前推進一寸都是艱難之極,更不用說變招回刀,向後擋架。
何輔心知撐不久,忽而身子一轉,直直向賀樁的方向飛身而去。
不過顏時央早有防備,腳下一點,早他一步攜著賀樁,一躍而起,立在瓦脊之上。
賀樁懼高,清亮的眸子滿是恐懼,但她渾身動不得,只聽耳邊響起她落落的嗓音,“閣下儘管與王兄比試,在下保證不傷衛夫人分毫?!?
言罷,她緊緊扣著賀樁的腰身,攜著她在瓦脊間飛落,附耳道,“你若是怕就閉起眼,你放心,我顏時央一諾千金,定不會傷害他的妻兒!他日戰場刀刃相見,若衛將軍成了在下的刀下鬼,也好給他留個後不是!”
賀樁聽她說完,哪裡肯閉眼,往狠裡瞪她!
你纔是刀下鬼!
何輔接了顏宋玦一鞭,作勢要追上去,大喝道,“你要把她送哪兒去?”
顏時央立定在鬥角處,堪堪回眸,“自然會把她送到該去的地方!”
她承諾不傷賀樁,可南盛那些爭風吃醋眼皮子淺之人,會不會對賀樁網開一面,這可就難說了。
顏時央早打聽清楚馥雲公主與秦氏的陰謀,此番劫車,只是北燕橫插一腳,至於其他,她一概不管!
賀樁的眸子瞪得死緊,顏時央被她氣笑,點開她的穴道,笑道,“這水汪汪的眸子,真是可人得緊,可惜本郡主不吃你這套!你還是留著力氣對付衛府的主母吧?!?
“你要做什麼?”賀樁驚道。
難道是秦氏使計騙她離開侯府?可她怎麼會有長公主的帖子?
事情蹊蹺得很,賀樁惦記著何輔的傷勢,又問,“你們要殺了何副將?”
才問出口,卻見這方向,分明是往衛府走的!
顏時央也不跟她廢話,幾個起落間,已是蒙上面巾,將她放在衛府的大門前,言語間聽不出情緒,“你如今落得這般,委實無辜。不過怪也只能怪,你們南盛奸佞之人太多!”
門口候著的幾個婆子丫鬟,本是按照秦氏的吩咐,專門候在門口準備一接到馬車,就將人扭送到衛氏祠堂的,卻沒想到賀樁竟被人丟在大門前。
反正人也接到了,爲首的周嬤嬤見年輕幾個婢子楞在原地,啐了一口,道,“你們幾個小蹄子還愣著作甚?皮緊了是不是?趕緊把人送到祠堂去。阿萸,還不快去稟報太太?”
幾個婢女得令,各自忙活了。
事已至此,賀樁生怕那幾個不知輕重的下人傷了自個兒,冷著臉道,“放開,我自己會走!”
香菸嫋嫋的衛家祠堂,一派肅靜莊嚴,賀樁堪堪跨過門檻,後頭的周嬤嬤瞧慢悠悠地走著,不由牙根發癢,忍不住推搡她道,“磨磨蹭蹭,沒吃飯還是怎樣?”
賀樁蹙眉,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恍若被髒物碰到般嫌棄,“別碰我!”
“伶牙俐齒,侯爺離京未歸,我看待會兒誰還幫得了你!”
賀樁臉色蒼白,想著秦氏的手段,若是以往她倒也不怕,可偏巧……孩子……
她這個當孃的,不知能不能護得住腹中的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