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相比蘇溯越、公主殿下和譚琰之間的溫馨互動,遠在東國京城的祈天殿之中的情景,就沒有那麼令人開心了。
歐陽流霜聽說了譚琰和辰風炎成功從那相當變態相當坑爹的辰家墓葬羣之中活著出來了,更聽說還帶出了一種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生命體,當即就激動了。
仗著洛未還被困在皇宮之中、整個祈天殿之中就他的力量最強,只要歐陽流霜行事足夠小心,想來侍童也無法發現他。
抱著這樣的念頭,歐陽流霜在蟄伏了兩天晚上之後,帶著自己的小包裹,裝著滿滿的銀票,從祈天殿三樓一躍而下,爲了不驚動侍童,愣是連一點法術都沒用,以肉體硬抗重力,最後一瘸一拐無聲而快速地溜出了祈天殿。
侍童站在祈天殿二樓靠近樓梯的窗戶邊上,將歐陽流霜的動作盡收眼底,在看見他落地一個驢打滾之後,終於忍不住寒了臉色。
歐陽流霜這像是什麼樣子?好歹也是祈天殿未來的主人,怎麼連一點禮儀魄力都沒有?他要是真心想要離開祈天殿,難道他區區一個侍童還能阻止他不成?
越想越生氣,越生氣侍童就越不想讓歐陽流霜的計劃得逞,正要下命令讓人把歐陽流霜給抓回來,窗戶中忽然凝出了一個千紙鶴的模樣。
侍童略一遲疑,立即擡手撫上那千紙鶴——會在歐陽流霜逃家的大半夜做出這種無聊的事情的人,不用問,肯定是歐陽流霜的二十四孝師父洛未。
果不其然,侍童的手剛剛碰到千紙鶴,腦海中就響起了洛未的聲音。
洛未哈笑著:“侍童啊,你是不是剛剛看著流霜那笨蛋從祈天殿狼狽出逃啊?我跟你說啊,這估計是他能夠自由地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你不要阻止他,讓他好好地玩一場吧。”
侍童對於洛未這種寵溺的教養方式很不贊同,但他已經習慣了在大事上聽從洛未的安排,抿了抿嘴,還是壓下心中的那點吐槽,點了點頭。
洛未顯然很高興,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這皇宮之中果然有問題啊,而且問題還不小——更糟糕的是,爲師有種越解決越糟糕的感覺,估計這個月又是回不了祈天殿咯。”
侍童眉頭微皺,開口道:“可是鬱竹正爲難你?”
洛未輕笑兩聲:“人間的帝王哪有那個本事來爲難我?”
侍童瞭然:“有誰在和您打擂臺了。”
洛未嘆息:“是啊,有誰在和我這個老頭子打擂臺了……但關鍵是,這個王八羔子他不出現啊!他就整這些有的沒的的冤魂厲鬼來糾纏老子,結果一個個被老子度化了,惱羞成怒了,就轉而對活人下手了。”
侍童眉心一跳,對活人下手……
洛未還在絮絮叨叨:“我看這傢伙八成也是個居心不良的,等著吧,這個月過去之後,爲師我啊,一定能夠在下個月結束之前,把這個混球抓到的。”
侍童並沒有回答。
洛未在自己的院子中維持著千紙鶴的聯繫,見半天等不到侍童的回答,忍不住叫道:“侍童?侍童……你沒事吧?流霜的翹家就給你這麼大的打擊?他以前又不是沒這麼做過?你這反應不對吧?”
侍童再次抿了抿嘴,再次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乾渴得厲害,不得不轉身去房中端了杯茶,喝了幾口潤潤喉嚨,才道:“不是這個。”
“哦,不是這個。”洛未點點頭,“那是什麼?”
“是……”侍童閉上雙眼,聲音不自覺地低沉了下去,道,“你還記得你爲什麼會帶我會祈天殿嗎?”
洛
未愣了一下,眉頭也皺了起來:“你是說,這個現在在跟我打擂臺的東西,他有可能也養著嬰蠱?”
嬰蠱這玩意兒吧,可算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缺德,偏偏因爲它威力巨大、好控制,也引得一些不怕遭天譴的傢伙妄圖去炮製。
若不是那次洛未在荒漠中行走,侍童一定逃不過淪爲嬰蠱的命運。
說起那一段過去,不管是侍童還是洛未,都十分的痛恨。
一想到被自己當成是對手的人竟然是這麼一副德行,洛未整個人都要不好了:“侍童你能確定嗎?如果你能,我就不抓他了,我直接把他殺了。”
用嬰孩做蠱,已然失了人性,既然失了人性,那麼就不足以稱爲人。洛未說要殺他,並未觸犯天戒。
侍童沒想到洛未會這麼說,抿了抿嘴,嘴脣都有些發白了,才認真點頭:“你殺了他吧。”
洛未淺笑兩聲,道:“聽你的口氣,這是總算打算放下過去的一切了?很好,我很高興——既然你不打算糾結於過去了,有沒有那個意思成爲流霜的師弟?那傢伙皮實,也不懂嫉妒,想來會是個好師兄。”
侍童微微一愣,淺笑道:“沒想都您還沒忘記……”
當年,在侍童從嬰蠱的陰影之中走出來、能夠自如的行走說話進食之後,洛未就動過要將他收爲弟子的念頭。
奈何經過測試,侍童心魔太深,再加上他本人並不願意和別人分享洛未,倒是寧願退居二線,成了洛未背後那個不可或缺的民心小助手。
當時洛未對著還年幼的侍童承諾,若是哪一天侍童能夠戰勝心魔,他就收侍童爲徒,並讓歐陽流霜當侍童的師兄,讓流霜保護侍童。
洛未哈大笑:“我是誰呀,我怎麼可能忘?你已經決定好了是吧,那什麼時候行拜師禮?算了,你有準備就好,一切就等我回去再說……”
“國師大人。”侍童打斷洛未對於未來的美好暢想,冷靜道,“我不能成爲你的徒弟。”
洛未一下子就愣住了:“爲什麼?”
侍童看著祈天殿之外、深沉如墨的夜色,還有夜幕之上並不起眼、但數量繁多的小星星,面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溫柔:“祈天殿不需要兩位少主子,但祈天殿不能少了侍童。”
在民衆的眼中,祈天殿就代表著和神靈溝通的最高殿堂,而他侍童,則是溝通殿堂和民意的橋樑,而且是最堅固、最華麗、最深得信任不可替代的橋樑。
洛未以前從未想過這個,這會兒聽見侍童這麼說,自然有些著急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拜師,但是同時不卸下手頭的任務,立即挑選出合心意的孩子調教,等他能跌跌撞撞撐起一片天了,你再專心跟著爲師……”
“多謝國師大人了。”侍童眉目含笑地等著洛未說完,才淺笑著解釋,“但是我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還請國師大人也體諒我。”
言下之意,只要洛未能多盡一些國師的責任,在民衆面前多露露臉,祈雨獻祭什麼的,多擺在明面上做,功勞該是祈天殿該是國師的,不要客氣一定要拿到手並且儘量做到昭告天下,那就再好不過了。
由於兩人目前正用思維溝通著,因此侍童腦海中想到的讓洛未盡職盡責的法子,洛未一下子也感受到了,不由打了個寒戰。
洛未戰戰兢兢地打斷侍童的妄想,道:“侍童啊,咱們先緩一緩——這件事情解決之後,我會請求卸去國師一職,傳給流霜——你放心,流霜雖然看上去聽不靠譜的,但是他該學的本事都學得挺好。同時我還會在祈天殿再幫助他兩年
,兩年之後我纔會離開……”
“你要去哪兒?”侍童難得打斷洛未的話,在洛未看不見的陰影中,眼圈一點一點紅了。
洛未所說沒有站在侍童面前,但是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他對於侍童的反應很是瞭解,聽這會兒侍童的聲音,也大概能夠猜出他現在的反應,不由輕嘆了一聲。
侍童沉默半晌,輕笑了一聲,道:“看我,你要去哪裡怎麼用得著和我們說……”
“我不知道。”洛未打斷他,道,“我也不知道我將來會去哪裡,就是有一種感覺,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在召喚我一樣,我一定要去一個地方。”
侍童這下卻擔心了起來:“那會不會有危險?我……祈天殿的力量是爲了你準備起來的,到了那時候,你還能用上嗎?”
洛未爽朗地笑了兩聲,安慰道:“你怎麼會想到要擔心我?小傢伙,別忘了我是誰、我有什麼樣的本事啊。”
小傢伙……乍一聽聞這個許久沒有聽見的暱稱,饒是侍童多年如一日的鎮定心性,也有些恍惚了,這個稱呼將他帶回了十幾年前,侍童剛剛被安置在祈天殿之中的回憶。
當時侍童並沒有自理能力,可以算是洛未親手拉扯大的,雖然男人糙了點,細節之處處理得沒有女人精細,但好歹把侍童平安帶大了不是?
回想起那段災難一般的溫馨日子,侍童面上也帶了笑:“那就不擔心你。”
洛未這才滿意,他們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遇上事情就去解決去面對,這一向是祈天殿人的原則,就算是半年前那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都沒有摧垮他們的心性。
想到半年前的災難,洛未的眉頭微微皺起,遲疑了一下,問道:“流霜今日是如何情景?”
歐陽流霜可以說是在那一場災難之中出現最多不定數的人,但這種不定性的東西,在被歐陽流霜掌握之後,也成了流霜不爲人知的能力之一——這算是歐陽流霜在吃了這麼多苦頭之後,唯一得到的好處了。
本來一個月前,歐陽流霜的能力就應該穩定了,但是誰知道前兩天歐陽流霜和洛未交換信息的時候,又提到了自己感覺到體內的能量有些波動,連帶著洛未都擔心起來。
侍童想了想今天一整天歐陽流霜的舉動,緩緩道:“少主人除了有些焦躁,倒是沒有平常不同的地方。”
既然連侍童都這麼說了,那麼歐陽流霜的情況定然是沒有發生惡化,洛未這才真的放下心來——在洛未的眼中,歐陽流霜對於他本身的瞭解,還比不上侍童。
這也在洛未心中造成了這樣一個既成事實——關於歐陽流霜本身的事情往往歐陽流霜說十句他沒有事,都比不上侍童一句他身體還未恢復。
這讓歐陽流霜覺得憋屈得不行,偏偏他也知道,侍童所做的一切並沒有私心,他是真的在爲歐陽流霜著想。這樣一來,歐陽流霜就是有天大的怒火和憋屈,也發泄不出來了。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歐陽流霜一得到關於譚琰和辰風炎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了祈天殿——這其中未嘗沒有想要出門透一口氣的慾望。
只是真的進了這無邊夜幕,真的出了東國京城地界兒,歐陽流霜滿腔的熱血又逐漸平復下來。
這一年來,歐陽流霜在祈天殿之中深居簡出,對於外界的消息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地孤陋寡聞。
只是祈天殿畢竟還沒有到達與世隔絕的地步,侍童每日出門接受信徒朝拜或者代表國師洛未做點善事,也能從百姓的口中帶回隻言片語的消息,然後傳達給歐陽流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