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何鳳的思緒越來越亂,連有人敲門都未聽見。直到外面有人輕聲喊“小姐”,她才反應過來,大聲問是誰。月如顫抖的聲音傳來:“是我,月如,我有話對小姐說。”
蔣何鳳打斷她的語無倫次,和藹的道:“他是誰?你在哪裡看到的?”
“就在前殿,在大少爺的靈堂上。他認出我了,一直盯著我。”月如雙手冰涼的抓住蔣何鳳的手:“二小姐溺水前我也見過他,就在淑儀宮外,我見過他!”
蔣何鳳急問:“他還在嗎?”
“不知道……我看了他一眼,覺得很害怕,就跑開了。”月如眼中流下淚來:“二小姐死的真慘……”
“你知道些什麼?都告訴我。”蔣何鳳安慰的輕拍她的肩,讓她坐在椅子上慢慢說。
“二小姐真的懷孕了?”
蔣何鳳緩緩點頭:“是真的。”
月如雙眼發直:“太可怕了!一個多月前二小姐就不舒服,請了幾個太醫來看,都沒有說她懷孕了,倒是開了幾張方子。”月如自懷中掏出一張紙:“二小姐有心,偷偷抄了下來叫我保管好。二小姐還說,宮中人心險惡,爲防不測,吃的東西一定要小心,尤其是藥。”
蔣何鳳眉頭緊皺,鳳青煙不過十七八歲,進宮也才三個月,怎麼就知道宮中人心險惡,還早早的抄下藥方以防萬一呢?接過那張紙展開一看,蔣何鳳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這些方子無一不是保胎的。這就說明太醫們明知她懷有身孕卻不告訴她,私底下卻都又開了保胎的方子給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小姐,這都是些什麼藥?”月如怯怯的問。
“你放心吧,不是毒藥。”蔣何鳳把抄有藥方的紙收好了,告誡月如道:“這件事不要給別人知道,我會處理的。”
“真的沒有毒嗎?”月如不知道是出乎意料還是如釋重負:“不過二小姐一點都沒吃,全部倒掉了。”
蔣何鳳不覺心驚,沒想到青煙的戒心這麼重。照她的謹慎程度來看,她一定早就知道身邊潛在著危險。思及此,蔣何鳳仔細問道:“昨晚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月如彷彿魘住了般,目光定定的看著地上,語帶悽惶:“淑儀宮的偏殿分別住著齊美人和霍美人。昨晚晚膳後,齊美人和霍美人來找二小姐說話,直到亥時三刻才走。二小姐覺得很累,想休息了,宮人惠怡和卓雁就伺候小姐休息,我去給小姐端燕窩。”
提起燕窩,月如的神色有些緊張,蔣何鳳知道她大概想起了自己在宮中時,龍絕簫每日賞賜卻被自己倒掉的燕窩。
“燕窩是我親自燉的,二小姐每晚都喝,我去拿燕窩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人。”月如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他背對著我,身子貼著牆,站在二小姐寢室的窗下。我嚇得驚叫一聲,碗也摔碎了。他回頭看著我,廊下的燈籠映著他的臉,我清楚的看到他的額頭上有一個疤。之後他就衝我走過來,我嚇的連連後退。可能是我的驚叫驚動了別人,太監永寶跑了過來,問我出了什麼事,我剛要指給他看,那個人已經不見了。因爲燕窩被我打翻了,我想去重新燉一碗,二小姐說太晚了,喝了點水就睡下了。”
“你告訴她你看見陌生人的事了嗎?”
“沒有,我誰也沒告訴。”月如聲音越來越低,語調有些瘮人:“宮裡的事誰也說不清,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是下人們的生存方式……”
蔣何鳳有些心酸,短短一年,天真善良的月如竟然變成了這樣,可見宮中實在是個可怕的地方。定定神,蔣何鳳繼續追問:“後來呢?”
“後來我就去睡了,可能是受了驚嚇,一直睡不著。大概到子時過後我才睡著,而且睡得很熟,一直到天大亮,二小姐被人發現浮在池塘,惠怡才把我叫醒……”
蔣何鳳沉思了一下,翻看了下月如的眼皮,輕聲道:“你被下了迷藥,所以纔會睡的這麼熟。”
“迷藥?”月如怔怔的看著蔣何鳳。
“你睡在哪裡?”
“睡在二小姐寢室,中間是用屏風隔開的。”
“這就對了,青煙大概也被迷暈了。對了,你說你今天在靈堂又看見了那個人?”
“是,我看見了。他就站在人羣裡看著我,眼神冰涼……”月如顫抖著。
蔣何鳳心裡一動:“你今晚留在我這,不會有事的。”
“謝謝大小姐。”月如擦了擦額上的汗,如逢大赦般舒了口氣。蔣何鳳趁她不注意點了她睡穴,把她安置在自己牀上,隨後把門閂上,自窗口出去了。
連日陰雨,天上一點星光也無。蔣何鳳悄無聲息的坐在月如房中。子時剛過,前面靈堂裡的誦經聲也稍歇,突然靜下來的感覺寂靜的可怕。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蔣何鳳脣邊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手中的八寶匕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劃過,彷彿帶起了一片寒光。
門閂悄悄的被撥起,緊接著開了一條縫,湊著廊下昏暗的燭光,一把長柄利劍探了進來。握著長劍的手上纏著紗布,劍主人似乎受了傷。蔣何鳳無聲無息的隱入黑暗,只見那人一身黑衣,進來後迅速掩上門,一步一步朝牀邊走來。到了窗前,那人竟然發出一聲獰笑,手中的長劍刺入蔣何鳳特意鋪好的被中。一刺之下,那人似乎覺出了不妥,口中“咦”了聲,正要後退,蔣何鳳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背心:“想殺人滅口?”
那人似乎很鎮定,拋下手中長劍道:“你是誰?”
蔣何鳳反問:“你又是誰?”
那人很是坦白:“我是一個刺客。別人給我錢,我就來殺人。”
蔣何鳳有些意外:“是誰僱的你?”
“這我不能說。”
“不說?”蔣何鳳點了他穴道,點燃了桌上的蠟燭。這個刺客臉上沒有戴面罩,額頭果然有個疤。蔣何鳳注視著他的眼睛,直到他額上冷汗潸潸,才慢悠悠開口道:“現在開始我問你答,要是說錯一個字我就割下你身上一個部位。”
“你不用威脅我,我是不會……啊……”話未說完,蔣何鳳已經一刀削掉他右手小指。
“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小五。”
“小五。淑妃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
“不是你是誰?”
“……”
寒光一閃,小五的右手掉在地上,蔣何鳳臉上帶著嗜血的笑:“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我的藥袋不在身邊,否則我有十幾種毒藥可以讓你痛不欲生,就算讓你殺了你親爹孃你也會毫不猶豫。現在告訴我,是誰殺了淑妃?”
“是……小三和小四……”
“不錯的名字。”蔣何鳳點頭:“你的手是怎麼傷的?”
“是……鳳時歌所傷……”
蔣何鳳的眸子一下子變暗了,這個人看來就是那日在盈客居的幾個刺客之一。
“最後兩個問題,是誰派你們來的?其他人在哪?”
一陣沉默,蔣何鳳漸漸失去了耐心:“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你是想死的痛快些,還是死去活來數十日,總也死不透呢?”
看著蔣何鳳絕美而又詭異的臉,小五終於開口:“沈大學士。其他人都在大學士位於東寧街的別業中。”
“好。我會去證實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蔣何鳳止住他斷腕處的血,點了他周身幾處大穴,把他塞進了月如牀下。身影一動,消失在暗夜中。
東寧街的沈學士別業中,五個人正圍坐一桌喝酒。不過他們似乎喝的並不安穩,不時停下來聽聽外面的動靜。正中坐著的一個青衣男子按捺不住道:“小五怎麼去這麼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妞兒需要費這麼大功夫嗎?”
“就是,昨晚你們進宮‘處理’那個淑妃也不過花了一頓飯功夫。”靠門的黑衣人開口,竟然是一個女聲。
“嘿嘿,會不會小五見那妞兒長的漂亮,順便……”
“啪!”黑衣女子打了他一下,面帶怒色道:“我們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欺負女人的事是絕對不能做的!”
“就是!沈學士沒有出額外的錢,小五怎麼肯白費力氣呢!哈哈哈……呃!”笑聲未落,青衣男子突然倒了下去,小五那把長劍自他背後穿胸而過,他連頭都未來得及轉過去便氣絕身亡了。其他人紛紛拿了武器站起來,門口卻一個人也沒有。
一聲冷笑突然自衆人身後響起,黑衣女子怒吼一聲,轉身便刺,其他人也一擁而上,不幸的是又有兩個男子倒地,剩下的一男一女終於看清了:一個滿身素白、雙瞳剪水、修眉鏤月的絕世佳人正豐姿綽約的站在他們面前。
同樣身爲女人的黑衣女子似乎對她的美貌嫉妒非常,開口怒斥道:“你是什麼人?誰派你來的?”
“我是什麼人你不用管,至於誰派我來的麼……你們真想知道?”
“愛說不說,賣什麼關子?”黑衣女子手中的峨嵋刺飛速刺來,白衣美人閃過了,剩下的那個男子總算醒過神來,雷神錘也已雷霆萬鈞之力砸了下來。二人圍攻,配合的恰到好處。白衣美人輕笑,左手輕彈男子的右臂,右腳飛踢出去,正中那女子胸口。男子哀號一聲,右臂斷了,雷神錘掉了下來,白衣美人左腳輕鉤,又飛踢出去,那把雷神錘飛回主人身上,斜斜的插進他胸口,男子連叫一聲都沒來得及,胸骨便全部碎裂了。
黑衣女子暈迷之中,彷彿看見白衣美人點燃了一篷火,似乎故意說給她聽般放大音量:“不要怪我,是大學士讓我來殺人滅口的,因爲你們知道的太多了……”氣急攻心,她又暈了過去。白衣美女這次回身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了冰冷刺骨、捉摸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