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這時站起身來,粗嗓門兒一震,高聲道:“皇上,老臣是個粗人,不過我也知道有過要罰,有功就要賞的道理。”
說完,程咬金看了一眼在座的幾位老哥,鄭聲向李世民建議道:“那李豐雖然有過錯,可亦有大功於朝廷。先是兩篇啓蒙文章開蒙萬千幼童,再有承德茶制方賑救百萬災(zāi)民,現(xiàn)在又整出了一個能夠畝產(chǎn)二十餘石的土豆,這麼大的功勞,足以抵得了他犯下的那些過錯,所以微臣懇求皇上,能夠下旨將其身上的罪過皆盡赦免,以全人心。”
今天正好三省六部最主要的三個頭腦皆在,早點兒把話挑明,也好早點讓廢太子脫身。
這樣的話,晉陽公主與程懷弼也就能早點回來,話說,他們家老三已經(jīng)在涪川呆了快有兩月了,堂堂的一個右金吾將軍卻每天窩在黔州那種偏遠(yuǎn)山區(qū)之地像什麼話?
李世民眉頭一挑,這個問題早在李豐滿將承德茶制方通過程懷弼送到長安的時候,李世民就已經(jīng)在中書省的議政堂上與房玄齡幾人議過。
只是當(dāng)時承德茶初制,功效未顯,怕不能堵住宗室及滿朝文武的嘴,再加上晉陽公主病重,李豐亦不能及時回返,所以這件事情就一點點地給拖到了現(xiàn)在。
此刻,程咬金舊事重提,李世民也不免有些意動。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時機,承德茶的功勞已經(jīng)得到了全面的證實,所以不管土豆的事情是真是假,李世民都有藉口能夠趁機免了李豐的罪過。
“玄齡啊,此事你怎麼看?”李世民首先向房玄齡看來,他是中書令,是百官之首,最有發(fā)言權(quán)。
房玄齡沒有猶豫:“微臣附議!”
李世民點頭,而後又將目光移向長孫無忌:“輔機,你覺得呢?”
長孫無忌亦恭聲回道:“微臣亦沒有異議。土豆之事雖還未經(jīng)證實,但是承德茶的出現(xiàn)已然救活了逾百萬災(zāi)民,可謂是居功至偉,此功足以抵他冒充皇室血脈的罪過!”
“登善,你以爲(wèi)如何?”李世民再看向褚遂良,登善是褚遂良的字,私下裡的朋友皆如此稱呼於他。
褚遂良道:“長孫大人說得明白,微臣也覺得,李豐之罪,當(dāng)赦!”
“除此之外,如果土豆的事情能夠經(jīng)得起王大司農(nóng)卿的驗證,微臣以爲(wèi),這李豐非但無過,反有大功,而且還是堪比開疆裂土的不世之功,當(dāng)大賞!”
褚遂良的爲(wèi)人比較實在,在場的四位朝臣之中,只有他不知道李豐其實就是廢太子,所以也只有他敢這般直言要大肆封賞李豐其人。
房玄齡、長孫無忌與程咬金雖都覺得李豐功勞不小,但是到底該不該大肆褒獎,他們可不敢胡亂言語,這一切還都得看李世民自己的意思。
畢竟,李承乾可是曾經(jīng)做過逼宮之舉的逆臣逆子,冒然替他說講好話,誰知道會不會因此觸怒了聖意?
李世民微搖了搖頭,道:“登善言之有理,其罪確可赦免,但是至於要不要追加封賞,現(xiàn)在而言還爲(wèi)時過早,一切還是待王愛卿從涪川回來之後再作計較吧。”
李世民一句話就定了調(diào)子,褚遂良遂不再多言,皇帝說得不錯,現(xiàn)在就論功尋賞,確實還早了點兒。土豆之事未定,當(dāng)事人也不曾被押送到長安,現(xiàn)在說什麼都是虛言。
房玄齡探聲問道:“如此的話,那微臣明日就擬旨下放,徹底赦免了李豐李承德的罪狀?”
只要皇帝首肯,中書省亦有替皇上草擬聖旨並傳達(dá)聖旨的權(quán)力。事實上,李世民每天所下達(dá)的聖旨政令,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經(jīng)由中書省向下級各地言官衙傳達(dá)。
李世民擺了下手,“不急,赦令等到他們到長安之後再頒佈也不晚。”
提前赦免的話,那個逆子就提前恢復(fù)了自由之身,若是他不願意隨著小兕子一同來長安的話可該如何是好,總不能讓程懷弼強行把人給綁來吧?
李承乾見不見無所謂,但是輕寒那幾個丫頭,李世民可是真的有些著想了,讓次輕寒的來信李世民一直都有保存,每看一次都淚眼婆娑,思念及憐憫之情與日俱增。
所以,讓李豐以待罪之身押解到長安城來纔是最爲(wèi)妥帖的選擇。反正晉陽公主與程懷弼都知道他的身份,在路上自然也不會受什麼委屈。
一時間,房玄齡四人都不再說話,只要皇帝同意赦免,晚一些似乎也沒什麼關(guān)係。
“行了,今日就到這裡吧,諸位愛卿且都回去歇息,有什麼事咱們明日再議!”
李世民宣佈散會,現(xiàn)在已凌晨兩點鐘左右,在場的幾個人年歲都已不小,再不去休息的話明天可能會頂受不住。
“臣等告退!”
房玄齡四人同時起身,躬身告退。
片刻後,大殿內(nèi)就只剩下李世民一人安坐在殿中,低頭又看了一遍王朝與晉公主主分別所書的奏報與信箋,同時右手握著那顆已經(jīng)被清洗得極爲(wèi)乾淨(jìng)的土豆,神色清明,目光炯炯。
今天晚上傳來的這條消息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現(xiàn)在哪怕已近凌晨,他卻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
畝產(chǎn)二十六石的糧食,想想都讓人激動興奮。
哪怕土豆的缺點很明顯,可是他的優(yōu)點與長處卻是更爲(wèi)突出,總體來說,這種農(nóng)物,就是一種上天賜與大唐的神物,它的出現(xiàn),定然能夠讓大唐徹底擺脫戰(zhàn)時無糧、荒年無糧的積弱之局。
褚遂良說得不錯,李豐的這份功勞,確實可以與開疆裂土相媲美,是足以流芳百世、遺澤萬年的不世之功。
這樣的功勞,已經(jīng)不僅僅侷限於一朝一地,說句不太吉利的話,哪怕是在許多年以後,大唐的國祚不存,後來的新朝也會因此而受益並勞勞銘記住李豐的名號。
“這個逆子終於長大了,可惜啊,開竅得有些晚了!”
坐在御案之前,李世民搖頭長嘆。李承乾是他的兒子,他並不忌妒李承乾能取得這麼大的成就與聲望,反而是兒子越優(yōu)秀,李世民的心中越是痛快自豪。
唯一可惜的是,李承乾是在被廢去太子之位之後才綻放出了非同尋常的才智,這讓李世民不免覺得自己在教育子女方面多有缺失。
“楊震!”李世民輕喚一聲,楊震急步走到近前,“皇上,老奴在!”
“去一趟東宮,把太子……”話說到一半,李世民又輕擺了下手,“算了,此刻太子肯定已睡下,還是明天再讓他過來吧。你記一下,明日一早,著人去東宮通傳一聲。”
楊震躬身應(yīng)道:“是,皇上,老奴記下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早朝過後,不久,趙德全再次匆忙趕到殿前,與昨夜一樣,手中亦捏著一份相似的奏報。
涪川那邊又來消息了。
“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一氣說完,非要分兩次奏報,從黔州到長安相隔數(shù)千裡,送信是不要錢的嗎?”
接過奏報,李世民心中腹議,不由便想到了前段時間程懷弼似乎也搞過這麼一出,怎麼人一到了涪川,全都變得這麼毛躁了呢?
不管是軍部還是暗衛(wèi)的秘線,組建起來都極耗資源,每送一次信都是一場巨大的消耗,如果不是爲(wèi)了緊要的事情就這麼隨意地利用,簡直就是在浪費朝廷的資源,是在犯罪!
“咦?這是什麼?”
裝盛奏報的竹筒裡似乎還有別的東西,李世民在將奏報掏出的時候,明顯地聽到裡面似有晃動,輕輕將其中的東西倒出,是一個淡黃色的猶如牙齒一般形狀的顆粒。
李世民不由擡頭向趙德全看來,這奏報是他送來,當(dāng)是知曉這是什麼東西。
趙德全躬身稟道:“回聖上,此物名曰玉米,王副統(tǒng)領(lǐng)在秘報之中做有詳述,請皇上過目!”
“玉米?”
李世民的神色不由又是一震,不由便想到了昨晚晉陽公主從涪川的來信,以及那顆讓人激動不已的土豆。眼前的這一幕與昨夜何其想像,莫不成這玉米也是同土豆一樣的新型農(nóng)物?
想到此處,李世民便迫不及待地將奏報打開,瞬時,一種熟悉的畫風(fēng)辣著眼睛撲面而來,這特麼竟然又是一封王朝親筆所書的奏報!
真是要了老命了!
胡萊呢,朕突然有點兒懷念那小子的筆跡了!
昨晚剛剛受到王朝神一般字跡的摧殘,眼睛都還沒有完全恢復(fù),現(xiàn)在又要被迫忍受同樣的煎熬,李世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絲想要把王朝召來並親手掐死他的衝動。
明明身邊有一個不錯的代筆,你自己瞎比劃什麼啊?
“聖上萬安:微臣王朝再次向您問好,請皇上莫要怪罪,微臣也不想這麼快就再次運用暗衛(wèi)的秘道向您傳訊,但是事情真的很重要,微臣亦是不得不爲(wèi)……”
“……此物名喚玉米,與土豆一樣,同是李豐從極西之地尋得,不過與土豆不同的是,玉米是可以長期存貯的主糧,其性質(zhì)與稻穀、粟米一樣,曬乾之後可存三五年之久而不腐……”
“……產(chǎn)量不如土豆,卻也是極爲(wèi)高產(chǎn),微臣粗略估計,畝產(chǎn)在十石到十五石之間,是普通粟米的五倍有餘……此物耐旱,極易種植,在中原及西北之地,可與小麥等物春、秋交錯種植,做到一年兩熟……若與土豆相配,不出三年,我大唐的糧食必將堆積如山,天下萬民再無饑荒之年……”
看到此處,李世民猛地站起身來,身後的坐椅都被他猛然起立的動作給震得向後移動了半尺有餘。
此刻他哪裡還有心情再去計較傳信的資源消耗,哪還有心情再去吐槽王朝的字跡如何讓人不忍直視。
李世民的所有思緒與精神,全都被他手中的那粒金黃色的玉米粒所吸引,那神情,竟比昨晚看到土豆時還要激動得多。
“好!好!好!真是天佑我朝,天佑我大唐李氏!”
李世民接連叫了三聲好字,而後忍不住在大殿之中哈哈大笑起來。
玉米不同於土豆,如果王朝所言不假的話,這玉米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天賜神物,它在保證自身高產(chǎn)的同時,又克服了土豆不能久貯的弊端,基本上已然與大唐常種值的稻米五穀相仿。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與小麥相襯,做到一年兩熟,同樣一塊地,等於是平白又多了一季的收穫,糧食的產(chǎn)量自然也會有了極大的提升。
正如王朝所言,若是再配上土豆的種植,以土豆?fàn)?wèi)口糧,以玉米小麥爲(wèi)貯糧,不出三年,大唐境內(nèi)將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糧食,從此天下再無饑荒!
驚喜!
接二連三的驚喜,一件又一件地傳來,李世民的心情已經(jīng)激動得有些難以自持,惟恐這些東西都是鏡花水月,到頭來都只是讓他空歡喜一場。
好在大司農(nóng)卿王正瑞已經(jīng)在趕往黔州的路上,要不了幾天他就能夠到達(dá)涪川,親自驗證考究土豆的真僞,到時候若是得知了玉米的消息,他肯定也不會錯過!
李世民心中稍有些安慰,對於王正瑞他還是比較信任的,只要王正瑞驗證無誤,那這一切就是真的,他們李唐的江山就算是真的穩(wěn)了,不敢說千秋萬代,至少往後的百年之內(nèi),不會有絲毫動盪!
“皇上,王朝說他們第二日就會隨晉陽公主及程將軍一同啓程返回長安城,算算時間,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在回程的路上了。”趙德全小聲提醒道:“要不要微臣再派些人沿途護(hù)衛(wèi)一二?”
李世民一怔,什麼什麼,他們要回來了?奏報上有這麼說嗎?
李世民又連忙低頭繼續(xù)看王朝的奏報,在最後一段,還真看到了類似的稟報。
這算是怎麼回事兒,朕剛剛纔派出大司農(nóng)卿趕赴黔州,他們?nèi)羰腔貋砹耍跽鹨恍胸M不是就撲了個空?
更重要的是,若是沒有了王正瑞這個行家裡手,到時候李豐他們到了長安,整個司農(nóng)院還有誰有資格來接手鑑定土豆與玉米成色?
現(xiàn)在去追恐怕已經(jīng)來不及了吧?
李世民彷彿記得,昨夜他對王正瑞的吩咐是一定要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趕至黔州,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在路上跑了一夜,至少已出了長安百里,還怎麼追?
李世民的目光不由便落在了趙德全的身上,切聲吩咐道:“你這就放出消息,派人沿途護(hù)衛(wèi),務(wù)必要確保晉陽與李豐的安全。同時,傳信到各驛,見到大司農(nóng)卿一行,讓他們即刻回返,莫要再往黔州!”
暗衛(wèi)的傳訊通道遠(yuǎn)勝於普通的車馬,定能在王正瑞一行趕到黔州之前將他們截下。
晉陽公主與李豐衆(zhòng)人的突然回返,打了李世民一個措手不及。現(xiàn)在李世民不止是擔(dān)心晉陽公主與李豐還有那幾個小孫女兒小孫子的安危,他更是擔(dān)心土豆與玉米這些國之重器的安危。
“楊震!”李世民高聲向楊震吩咐道:“傳朕口諭,著盧國公爲(wèi)主將,領(lǐng)玄甲軍千人趕赴東南,迎接晉陽公主回宮!”
楊震與趙德全身形皆是一震,連玄甲軍都出動了,而且還是盧國公親自將領(lǐng),皇帝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只是這也太誇張了吧,國公帶隊,上千玄甲軍出動,奔襲千里去接人,自大唐建國以來,這可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事情!
那可玄甲軍,大唐最精銳的部隊,皇上竟也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