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交易（一）

謝箏怔在了原地，眸子死死盯著陳如師。

她不知道陳如師是如何猜出來的，且不說她上妝之後與真實模樣相去甚遠，即便是真面目，陳如師也從未見過她，認不出來的。

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

屋裡落針可聞。

先出聲的是陸毓衍，他咳了咳，沉聲道：“陳大人……”

“行了，”陳如師擺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當我沒問。哎你說我這張嘴哦，我做什麼多問這麼一句呢！看破不說破，纔是爲官之道，謝家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多嘴做什麼呢！”

“看破不說破，”陸毓衍睨著陳如師，道，“看來陳大人知道很多事情?！?

陳如師嘿嘿笑了笑：“不敢不敢?！?

陸毓衍的指尖輕輕瞧著榻子，沉思一番，道：“爲官之道？陳大人是相當喜歡應天府知府這個位置了？”

陳如師自嘲一般笑了：“我如何不知？我在官場起伏二十餘年，謝慕錦外放鎮江，不如說是因爲我這個上峰萬事不管。

回憶當日狀況，若是陳如師聽了章家嬤嬤的話，下令繼續往下查，謝箏定然會站到明處自證。

只是，這一切也就是推斷罷了。

陳如師笑了：“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娘娘呀，小時候看起來平平，誰想到她在幾年後會入宮封妃？

後來，他被柳大儒收作關門弟子到了舊都，我去了嶽麓書院。

要是他底下那幾個有陸毓衍一半聰明，他還需要來跟陸毓衍做交易？

陳如師越想越傷心，這趟渾水已然是不蹚也不成了。

陳如師做官，哪怕稱不上一個好官，起碼也不是個昏官。

謝箏和陸毓衍交換了個眼神。

謝箏算了算時間。

陳如師也不追問謝箏的真實身份，繼續賣了個好：“我是怕麻煩，火速結了案，可話說回來，要不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案子壓住沒繼續往下查，小姑娘，你以爲你能走出鎮江府？”

只看陳如師反應，陸毓衍就明白了他的選擇，下顎朝謝箏方向擡了擡：“大人爲何會那麼猜？”

說得再簡單些，我們住一條街，跟著街頭書館的先生開了蒙，又一道師從鄭敬致先生。

看看，這就是聰明人。

謝箏都不由多打量了陳如師幾眼，此人果真敏銳聰慧。

江南士族、舊都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向來共進退，擱到歷朝歷代，都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陳如師給自己倒了盞茶，一口飲盡，道：“你是謝箏也好，豆蔻也罷，我不關心。做人不能太頂真，頂真要是有用，謝慕錦就不會死了，這世道啊，就是如此，難得糊塗！”

陳如師道：“原也不會往那處想，正好是金仁生那案子給了我啓發。保德庵大火裡少了的人活了下來，那鎮江大火裡失去蹤影的豆蔻，又去了哪裡？亦或是當時死的就是豆蔻?！?

陳如師哈哈大笑。

謝箏抿脣。

“嘿！”陳如師一股氣堵在了胸口，“你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了??！我賣你個好，你笑呵呵接著就行，非要說穿了。這麼頂真，可不是什麼好事?！?

謝箏眨了眨眼睛，既然是交易，陳如師勢必要拿出些有用的餌料來，虧本的生意，陳如師不做，她和陸毓衍一樣是不做的。

我管個屁！

李三道會和這次一樣成爲棄子，但背後之人的蹤影，未必能有所進展。

“謝慕錦在查的東西，本不該他碰，以卵擊石?！标惾鐜煋u了搖頭，“他想知道紹方庭的事情?！?

如此意有所指的話，讓陸毓衍忍不住輕笑出聲。

陳如師點頭又搖頭，嘆道：“你說得對，也不對。我與紹方庭，不僅是同鄉、同科，我們還是同窗。

陸毓衍沉沉打量陳如師。

頭幾年還書信多些，後來因著些變故，聯繫少了，直到永正八年在京城重遇。

頭幾年書信來往，後幾年的所謂變故……

“我這個歲數、背景，爬到這裡已經不容易了，再往上，便是我想，也不一定有那個機會，”陳如師自嘲一般，“我不被底下這一個個坑丟了烏紗帽，已經阿彌陀佛了，不敢多想了。”

“一個金仁生，一個李三道，我如實往上報，陳大人的烏紗的確是戴不住了，”陸毓衍挑眉，道，“陳大人既然如此中意官位，不如與我做個交易？”

“永正三年，後宮選妃，齊妃娘娘正是這一年進宮的，”謝箏問道，“陳大人說的變故，應當是這一樁吧。”

柳大儒收紹方庭時，是先帝爺的康安十八年，那年秋末，先帝爺駕崩，聖上登基，次年改年號爲永正。

陸毓衍自己就是世家出身，很清楚這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別說陳如師就是個應天知府，哪怕是沒遷都之前，作爲皇都，內裡也有世家與尋常官宦的分歧。

思及之前與謝箏說到的舊事，陸毓衍問道：“陳大人與紹侍郎相熟吧？同時衡州府出身，又是永正八年的同科進士?！?

陸毓衍斂眉，陳如師能說出紹方庭來，可見他是真的知情，而非投機取巧，想謀些好處。

謝箏捏緊了指尖，努力讓聲音不顫抖：“陳大人知道謝大人因何而死？”

聰明人做聰明事，說起話來就是爽快。

謝箏沉吟道：“陳大人的意思，謝家上下還要感激您了？可話又說回來，當日查下去，死的是李三道，大人給了我走出鎮江的機會，我們今日所得，會比當日不走得到的多嗎？”

而活下來的謝箏，也許會像陳如師說的，走不出鎮江府。

柳大儒名氣太盛，他又是關門弟子，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與他自幼相識。”

這舊都城，多少世家盤根，誰家沒有養壞了的公子哥？

哪怕不是殺人放火，可我能管得了誰？

連聖上都不敢輕易動的舊都世家，我一個父母官，哈哈，的確是父母官，兒女都是債！

沒有人不想當一個好官，曾經，我也想。”

紹方庭那個傻子，從小就喜歡她，還說等高中了要娶她。

結果呢，還沒等紹方庭金榜題名，人家就進宮了，紹方庭最後娶的那個是他家裡挑的，我也見過，論模樣論舉止，也沒比齊妃娘娘差啊，可紹方庭就是對那一位念念不忘。

這不就出事了嗎？被人挑著挑著，妒恨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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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