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我們只要拿到商標案的判決書,這件事也就這樣告一段落,萬萬沒想到……一切都在一個晚上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爸爸因爲過於疲累,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腦部受到創傷,導致得了癡呆癥……他現在都不記得我們所有人了,包括他自己。
我現在也只能每天守護在他身邊,照顧他,不停跟他說話,跟他說起關於我們的事。就連跟爸爸鬧了彆扭的媽媽也放在過去的恩怨是非,親力親爲地照顧他。
但是,哥哥和嫂子的舉動卻讓我寒心,爸爸都已經這樣了,他們非但沒有相伴在身邊,反而還惦記著這公司的法人位置,一見爸爸失去了法人資格,就立馬去辦了法人變更手續,就惦記著怎麼賣公司。
午後的陽光很溫和,風卻有些凜冽,刺骨的寒風一面撲來,帶走我臉上的熱度,揚起我的圍巾,卻吹不散縈繞在我心裡的陰霾。
餘杭拍了一下我的肩,我轉頭看過去,他給了我一個讓我放心的眼神,然後示意我退開,接著,就由他來推爸爸的輪椅。
我們繼續在醫院的花園散步,滿地的落葉,輪子碾到上面,發出“咔嚓咔嚓”的清脆聲響,我靜靜聽著這樣的聲音,人有些發愣。
“寧安,這幾天,你都心不在焉的,你放心,晏爸爸他會好起來的。”
“我老是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反正總有種不詳的預感,讓我悵然若失。”
“你覺得哪裡有問題?”
“我哥哥和嫂子一點都不關心爸爸,我覺得這樣不行,可我又管不了他們。”
“宋媽媽能管他們,你讓宋媽媽說一下他們吧。”
“呵,他們現在那能顧得上這些,他們現在滿腦子都是賣公司。”我又嘆了口氣,隨後從路邊採了一朵野花,蹲到爸爸面前。
抿脣一笑,溫柔地哄道:“爸,你看這朵花好看嗎?”
原本他的眼睛亂瞟,頭也搖擺不定,一聽到我的聲音,視線難得聚焦過來。幾秒過後,他咬著下脣,露出上排牙齒,使勁地搖搖頭,接著一把將我手上的花打落。
“嗯……嗯!哼哼!花!花!”他嘴裡含糊不清地念著幾個字。
一看到爸爸拍我的手,餘杭著急地向前跨了一步,想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但是,我衝他搖搖頭,繼續對爸爸笑道:“沒關係,那朵花的確不好看,爸爸你的審美並沒有退步啊。”
然後,我指了指餘杭,一字一頓地說:“爸爸,他是餘杭,前幾天我們的婚禮上,你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到了他的面前,您還記得嗎?”
爸爸沒有理會我,而是忽然安靜下來,目光定定地看著正前方,不安地捏著自己的手。
我轉身一看,才終於見到哥哥和嫂子來看爸爸。
但是,隨著他們的走近,爸爸的反應好像越來越激動,不停蹬著腿,手也死死按在輪椅的把手上,頭發了瘋似地亂甩。
被他驚到了,我連忙站起身按住他的肩,想讓他鎮定下來。
餘杭也過來幫忙,我們四個人好不容易制止住他。
“寧安,爸怎麼樣了。”
“你們現在纔來關心嗎?早幹嘛去了?”我一瞥見哥哥手裡拿著一份東西,氣就不打一處來。
哥哥把那份合同遞給我,囑咐道:“寧安,我們都有事要忙,公司法人的變更手續要等幾天,公司我們是要賣的,請你不要再在公司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你們憑什麼要賣掉公司,你們憑什麼要將爸爸多年的心血拱手讓人,你們就這麼缺錢花嗎?你們是乞丐嗎?”我把合同扔到地上。
“晏寧安,趁我們現在說話還能心平氣和,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張柳真彎腰撿起那份合同。
“別忘了,我也是玫心的股東,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寧安,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是你嫂子家出了點問題,急需用錢。”
“急需用錢?這些程序走下來至少也十七八天吧,你們確定還能解決燃眉之急?”
餘杭走到我身後,攬住我的肩,話語鏗鏘有力:“如果你們真的需要錢,那我們可以給你們,都是一家人,我覺得這事沒必要走到賣公司的地步。”
“不需要,而且把公司買了,以後肯定會發展的更好。”
“要不,你們就把公司賣給我吧。”餘杭話音剛落,我們三個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晏辰遲疑了一下,低下了頭,張柳真卻見猶豫的神色。
“你願意出齊價錢?”張柳真蹙著眉,試探性地問。
“可以,如果不夠,只要我回去接任我母親的位置,絕對能湊夠。”
我按住餘杭的手,對他搖搖頭,可他回了我一個媚眼,又轉頭盯著張柳真。
即使提出接盤公司的人是餘杭,但我一看到他們兩個人見錢眼開的模樣,我都替他們丟臉。
“那我們考慮一下吧。”張柳真驀地拉著晏辰,急急忙忙地又離開。
他們兩個人從到這裡以來,關心爸爸的時間都不超過一分鐘,就這麼走了,是幾個意思?
“晏辰,爸爸還在這呢,你們兩個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這麼走了,你們兩個是白眼狼嗎?”
晏辰腳步停頓了一下,但他見張柳真繼續走了,復而又走了。
我氣得提起一隻腳,把鞋子扒下來,朝晏辰的背影砸過去,還大罵道:“晏辰,你個沒良心的,枉費爸爸養你,供你讀書,到頭來,卻換不來你一點關心。你根本不配姓‘晏’,明天你就改名姓‘張’了好吧,一個大男人什麼都聽自己老婆的耳邊風,你能有什麼出息,連我都看不起你了。”
他們才肯停下腳步,晏辰臉上隱隱有些怒氣,張柳真過去想碰他的手,卻被他避開。
接收到張柳真那瘮人的目光,我並沒有被嚇到,反而還生出一種底
氣。
“你們當真以爲我會任由你們爲所欲爲嗎?這幾天爲了照顧爸爸,我纔沒有理你們,但是,你們現在算是觸碰到我的底線了。晏辰,你覺得你自己那份法人變更證明就一定會生效嗎?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爸爸給你的,那就有可能將其奪走。只要公司還有我,那我就不會讓你們做出傷害公司的事……還有,今晚我就會讓管家阿姨把晏宅大門都鎖上,反正晏家的房產在我18歲那年起,已經盡數落入我的名下,你們覺得自己這麼厲害,有本事脫離我們晏家,別賴在這裡當蛀蟲!還有,如果你們敢把公司賣給別人,我會把你們公司哄走。”
晏辰握緊拳頭,眼裡滿是怨恨的凌厲,咬牙道:“就是因爲這樣,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我纔想要奪走這一切,都是因爲爸爸有了你,都是因爲你,一切都是因爲你晏寧安。爲什麼你要出現,你要回來奪走我的一切,房子,公司原本都會是屬於我的。可是,現在都是你的,統統都是你的,就因爲你是爸爸的親生女兒。”
“看著爸爸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你,看著爸爸什麼都想著你,我有時候都在想,既然如此,那他當初爲什麼要領養我?爲什麼要將我帶到晏家,卻又對我不管不顧?你現在對我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要收回這一切,對我頤指氣使,不就是仗著自己是爸爸的女兒嗎?如果我們的身份互換,你又會怎麼做?難道你不會不甘,難道你就不會想要得到什麼嗎?晏寧安,你又算什麼?你自己擁有了這麼多,怎麼會想到我們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是因爲我們什麼都不是,我和柳真,連同明軒在這個家都生活的戰戰兢兢的,生怕出了差錯,就萬劫不復。爸爸都說我中庸無能,可是,他卻不知道,要不是我軟弱怎麼還能留在晏家。我與其他人一樣,我也曾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學子,畢業那年我也曾意氣風發,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幹勁。我也有自己的夢想,我也想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這是哥哥第一次對我說出自己的心聲,第一次傾述自己這麼多年的背後辛酸和忍讓。
我啞口無言,不知該作何回答。
晏辰看了眼地上的鞋子,把它撿起,走回來,放到我的面前。
“每天都要像現在這樣,我是哥哥,我都讓著妹妹,即使方纔妹妹還直呼我的名字。”
我張張口,嘟噥了一句:“對不起,我要爲自己方纔的話道歉,但是,我還是不認同你們的做法。”
哥哥不置一詞,轉身就走。
餘杭半蹲下身,握住我的腳,給我把鞋子套回去。
我盯著哥哥的背影,吶吶問道:“餘杭,哥哥變成這般田地,我也有錯嗎?”
餘杭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將我的頭靠到我的肩上,然後摟緊我,輕拍著我的背。
“你並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只是每個人要的都不同,有舍纔有得,我們不能死揪著失去的,而忘了自己所擁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