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都是據(jù)說而已,九丫對他們的故事,沒半點興趣。即便是感天地地的經(jīng)歷,她也只知道一點,楊修拋棄了髮妻。雖然一直說想撇開與鄒府的關(guān)係,可那人畢竟是同自已一起長大的親妹子。便是在幾日前,她還親眼看到清音一個人站在楊府的花園裡唱曲,什麼“日日思君不見君”,什麼“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那真是聽得她也快掉淚了,本想去安慰幾句,可畢竟已非鄒大小姐,不過一兩句表面話,便再無她言。
鄒清音會嫁入楊府,多少與已有關(guān),雖然楊宇桓告誡她休管閒事,但九丫見著了當(dāng)事的兩人,難免有些懊惱。“喲,大公子貴人事忙,如今倒是有時間來這別院了?”
九丫話中帶刺,可惜楊攸根本沒在意,“三弟,我昨日回府才聽說你病了,這不立馬就來看你了。怎麼這麼不小心,你平日挺小心的嘛。琴兒,你還未見過我三弟吧,過來道聲好吧。”
見自已被撇到了一邊,九丫氣不打一處來,悶哼了幾聲,終於被楊攸注意到,於是他又道了句:“哦,對了,這會是三弟的……朋友九公子,也道聲好吧。”
琴姬很是識理,走上前便欠了欠身,只是對著望向九丫時,雙眉微微挑了挑,“九……公子。”
九丫冷冷一笑,開口便道:“琴姑娘這禮我可不敢受,連錢都沒打賞,怎能佔您這便宜呢。”
這話一出,其餘三人臉色立馬變了。楊攸的怒意,琴姬的尷尬。楊宇桓卻因爲(wèi)早料到會鬧出事來,而深表無奈。大概是不想再將此事鬧大,他忙著了聲:“阿九,你不是有些事要交代大志嗎?”
九丫本就不耐與楊攸兩人多待一刻,如今聽楊宇桓也開了口,隨口倒了聲告辭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刺兒頭一走,楊攸才鬆了口氣,索性拉著琴姬坐在了池邊的杌子上,撅嘴說:“三弟,你這阿九可真是惹不得呀,其實我也自認(rèn)沒惹著她,平日在楊府裡見著便給我使臉色,今日更是被踩了尾巴一般,我怕沒你在,她定拿刀架我脖子上了。這人呀,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若有琴姬一半知書搭理,那纔是福氣。”
楊宇桓抽了抽嘴角,談到琴姬,他這大哥很是得意,可他哪裡想到到他自認(rèn)爲(wèi)沒惹的人正是他的髮妻的親妹子,只是他亦覺得阿九今日的反應(yīng)過大了些,從未承過鄒家恩惠的她竟然也爲(wèi)了那所謂的姐姐打抱不平。
他愣神這會兒,琴姬卻已發(fā)了話,“各有各的福氣,我倒認(rèn)爲(wèi)九公子好得很,明明白白、愛憎分明。”
她不愧是臨安出名的美人,一笑一言都讓人覺得舒坦。楊宇桓自不知道這琴姬說的是真話還是奉承話,可著實讓她說中了阿九性子。他止不住笑了起來,且慶幸九丫沒瞧見自個這模樣。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小片刻,琴姬便起身離開,說是要去園子中轉(zhuǎn)轉(zhuǎn),見楊攸點了頭,才移步而去。
琴姬走後,楊攸才說起了臨安內(nèi)近日正鬧著的一件大事兒。這事還與楊宇桓有些許的關(guān)係,說來正是與太廟那根橫樑有關(guān)。
“好好的一根橫樑怎會說斷就斷,太廟可關(guān)係著朝廷社稷,衆(zhòng)人如此想亦是正常,只是偏偏晉國公府裡不爭氣,竟鬧出爭私佔良田之事,左右是讓人拿捏住了把柄,皇上一氣之下便讓人將國公府給圍了起來。”楊攸又是嘆氣又是搖頭,“三弟,不知此事你如何看?太廟當(dāng)時是你修繕的,可瞧出什麼端倪來?”
楊宇桓若有所思,片刻後才道:“太廟年久失修,那橫樑長年被潮溼之氣浸蝕,不過正如大哥所說,那畢竟是太廟嘛。即便是偶然之事,也極可能是天啓。”
楊攸又是一聲嘆息,“晉國公的事其實與我們沒甚關(guān)係,可偏偏六妹與郡王定下了這門親事,如今似乎也鬧得不愉快,你向來心痛她,多安慰安慰吧。今個兒還有人在朝堂上提起了此事,郡王還口出妄言,皇上怕是要動氣了。你說橫樑是自然浸蝕倒也罷了,若真有人動了手腳,那定是衝著某些人去的。”
最後幾句愈發(fā)的輕聲,畢竟這些猜測關(guān)乎到人命。
楊宇桓點頭,“是啊,幸虧只是年久失修,倒是可憐了六妹那丫頭。”
楊攸頓時一笑,“還是三弟你好,這一病便將這事兒給錯開了,這幾日我與爹上朝,差點沒被兩派人給煩死,晉國公雖然失勢,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他那封了郡王的弟弟也忙著站隊,倒不知淑妃可有吹些耳旁風(fēng)。對了,聽說阿九與郡王關(guān)係也非淺,只怕知道了此事兒,也免不了著急一番。”
楊宇桓眉頭微顫,忙又哈哈回了笑,“大哥說笑了,我可不敢拿自個兒的命去換這運氣。”
楊攸若有深意地挑了眉頭,本欲再言,但幾句後話茬卻被楊宇桓扯遠(yuǎn)了。
楊府兩位公子那邊說得正起勁,琴姬卻已步入了某個園子。
十月的別院黃葉快要落盡,偶有一兩片掛著枝頭不堪一擊,翩翩地飄落隨了塵土。比起大多女子,琴姬的命並不算好。自幼在樓子里長大,看慣了紛爭離合,因此多少有些傷春悲秋的氣質(zhì)。如今看著這秋葉落盡,免不了嘆一口氣。
便是這一聲卻引得某人不樂意了,只聞身後傳來一笑,隨之便是說話聲,“琴姬姑娘如今深受寵愛,何必在此故作嘆息呢,若讓楊府裡某位夫人看到了,該是作何感想?”
琴姬轉(zhuǎn)過頭去,見到的正是方纔在池邊的名喚阿九之人,於是她忙展了眉頭,“原來是九姑娘,我想我應(yīng)該如此喚你吧。”
九丫微挑眉,止不住調(diào)笑道:“果真是煙花巷出來的,一眼便識出來了。”
被她三番五次提到自已的出身,但琴姬並不惱,“看吧,我亦有自已的煩惱。各人有各人的修行,各人亦有各人的苦楚。九姑娘只知我深受寵愛,卻不知我也有解不開的結(jié)。”
九丫此時已經(jīng)走近,手中拿著掃帚,她本是賺這落葉成堆,想清理清理,如今卻真想棒打這狐貍精,幸而她還顧及楊宇桓的面子。不過既然不能動手,那動口卻是免不了的。“你的結(jié),我沒興趣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出現(xiàn)卻讓另一人倍受煎熬。”
琴姬與楊攸相識在五年前,真正被他養(yǎng)在小院中卻是半年前的事。這半年來,她沒少被人唾罵,再難聽的話亦是聽過的,對方這番話並不能使她有什麼不悅,“我與大公子相識已久,不過因爲(wèi)身份之別纔不能執(zhí)手。我不過是愛他而已,這有錯嗎?九姑娘與三公子自是兩情相悅,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三公子所娶之人並非你呢?你會如何?”
九丫的心漏跳半拍,好像被人捏住一般。身份、嫁娶,亦是現(xiàn)在她所擔(dān)心的,若真走到琴姬所說的那一步,她能放得了手嗎?她吸了口氣,故做平靜,“他可以不娶,難道當(dāng)初你們不知道娶了她,又不行丈夫之責(zé),對她來說意味道什麼?”
琴姬搖頭,“這世上太多的不得不做。”
“真是笑話,我倒覺得楊攸成親當(dāng)日可是風(fēng)光得意。”九丫死戳人痛處。
琴姬的眉頭終於顫了下,“九姑娘一直怪我與大公子有負(fù)於人,但可曾想過也許你口中那位夫人根本就不在乎呢?”
想來這琴姬是被逼急了,話起話來也開始顛倒黑白。九丫冷笑,掃帚已經(jīng)拿自跟前,“怕是沒哪位有您這般大方吧。”
琴姬眉目已展,回了她一笑,“鄒二小姐確是想嫁入楊府爲(wèi)媳,只是她想嫁的不是大公子,而是……三公子。所以即便是多個琴姬箏姬舞姬,亦入不了她的眼,因爲(wèi)她心裡那位根本就另有其人。若不信,九姑娘倒可以問問三公子,他如此心思,自不會不知。”
本要揮出去的掃帚死死地拽在了九丫的雙手間,直到琴姬離開後,她也沒回過神來,腦海裡翻來覆去的都是“三公子”這幾個字。鄒府要將清音嫁給楊宇桓,她是知道的,可說清單心屬楊宇桓,她卻真不知道了。是真是假?聽信琴姬一人之言肯定不妥,可是有些事越想就越是如此。九丫曾經(jīng)好幾次見到清音在負(fù)俗園外徘徊,亦聽人說清音房裡收藏了許多徽墨,那正是楊宇桓愛用的。
九丫的心很亂,鬱悶了半日,但最終卻終結(jié)於楊宇桓的一席話。
“你就如此怕我被其他女子惦記上嗎?琴姬的話明顯是與你置氣。楊家大公子可是臨安成出挑的人物,比起我來,絲毫不差。詩書文賦樣樣皆優(yōu),官至四品。怎麼就能說她屬意於我呢?在她嫁入楊府前,我們也只見過一次,且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我坐在這邊個角,她坐在那個角’,說實話,當(dāng)時連彼此長什麼樣兒我都沒見過。你倒說說,她是如何會瞧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