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的病房有哭聲,但是很小。放棄了治療的古風靜靜地躺在病牀,眼睛空洞地看潔白的
清雪撲到古風的牀前,古風艱難地一笑:“大夫。”清雪點頭。古風又說:“古風覺得你好熟
悉。”清雪說:“在你大四的時候古風曾經(jīng)拼命地追過你,古風是紫水的那個傻忽忽的醫(yī)學院的
朋友。”古風愣了一下,然後說:“對不起。”清雪搖頭。古風問:“紫水好嗎?”“好。”“
麻煩你告訴她,很多的事情古風是明白的。”
古風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他環(huán)視著周圍很多張臉,對清雪說:“古風唯一等待的只是她
,可是她究竟在什麼地方?”清雪說:“也許是在來生啊。”古風搖頭:“古風已經(jīng)沒有太多
的精力等到來生了,也許古風將是塵埃。”清雪扭過頭,不想去看古風英俊的風的臉。
古風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但是仍然大睜著眼睛。清雪看著他的臉,聽到周圍有人說:“
古風,你就安心地走吧。”古風沒有迴應(yīng),眼睛裡面是深深的兩世的寂寞,還有清雪熟悉的風的固執(zhí)。
清雪突然握住古風的手:“古風,你聽過這樣的歌嗎?”
“連就連,你古風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清雪溫婉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那是隻有古風聽懂的語言聽懂的曲調(diào)。
古風的眼睛突然變亮,他緊抓住清雪的手很清晰地叫了一句:“萋萋。”隨後眼神渙散,喉嚨裡擠出模糊的一句話。只有清雪知道,他說的是:“錯過了一時,古風錯過了一世。”清雪的淚在眼睛裡爆發(fā),打在古風的手上。古風的眼睛慢慢閉上,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古風走了,清雪仍然忙忙碌碌地做著自己的好大夫,臉上仍然是大家都熟悉的謙和的表情。
三年後,紫水病重。臨走的時候?qū)η逖┲v了她自己的故事。
她說:“清雪,你知道嗎?你在奈何橋上等的時候,很多的女魂從你身邊過,沾了你的靈氣和你對風的愛。古風固執(zhí)地不喝孟婆湯卻折磨了自己一生。清雪,如果在大學的時候知道你就是那個孤零零等待的女孩,說什麼古風也要幫你成全啊。”
紫水臨走的時候眼睛明亮放肆。
臺上,他唱得是《牡凡亭》,一句“卻叫這如花美眷,都付與似水流年”,讓臺下的她淚眼濛濛,無聲抽咽,嚇壞了同坐在一起的相爺。相爺拉過她的手,連著問,我的寶貝女兒,怎麼啦?好端端的哭什麼?她抽咽著說,這戲唱得真好。他從一上臺,看見她坐在相爺身邊,就覺得她的身份不簡單,果然,原來她是相爺?shù)那Ы稹?
愛情從來都是不請而到,儘管古風知道他和清雪不可能,但誰又能管得住悸動的心。
三日相府的獻唱,她揹著相爺與他相處,海誓山盟,情深意長,他送她一枚蝴蝶髮簪,她送他一方親手繡有一對蝴蝶的緞帕。
沒想到他們的戀情,最終還是被相爺發(fā)現(xiàn)。相爺氣急敗壞,將古風捆綁。狠狠痛罵古風,你一個小小的戲子,竟敢動堂堂相爺千金的歪腦筋,我看你根本就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然後,命侍衛(wèi)將古風關(guān)進了牢房。
清雪得知爹爹將古風關(guān)進牢房,氣憤難當,找他理論,卻不曾料到,平日裡對自己百依百順,和藹可親的爹爹,這個時候,如同換了一個人,對著自己冷若冰霜。任憑清雪如何的哭鬧衰求,甚至搬出已病逝的孃親,也無濟於事,相爺就是不肯放了古風,並且警告清雪,死了這條心,想讓一個戲子成爲我堂堂相爺乘龍快婿,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並命令侍衛(wèi)好好看管清雪,不準她邁出房門一步。
清雪終日以淚洗面,寢食難安。眼看著清雪一天天消瘦下去,奶孃心疼得不得了。她佯裝端出原本送給小姐的飯菜給侍衛(wèi),說姐吃不下,放著也是浪費,所以拿給侍衛(wèi)們吃,侍衛(wèi)們見狀,起初不肯食用。奶孃又從小姐房裡拿出暖酒,說這是上好的女兒紅,不喝到掉真是可惜。侍衛(wèi)們經(jīng)不住奶孃的再三誘惑,端起酒杯往嘴裡送。剛落入肚裡的酒,還未等嚐到滋味,就倒地而昏。奶孃早就在酒中放了蒙*汗藥。獄中的侍衛(wèi)也已被奶孃買通。清雪在獄中見到了古風。
獄中,兩人相見,一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一個瘦弱得只剩下骨頭架子。清雪抱著古風大聲痛哭說,都是自己不好,害古風吃這般的吃苦。古風擦試著清雪臉上的淚珠,心疼疼地說,爲了小姐,吃這點苦算不了什麼,到是小姐,爲了我竟然瘦成這樣。很多的想念未道完,很多的情愫還未說出來,相爺已恕氣沖沖到來。相爺命侍衛(wèi)拉走清雪。走的時候,清雪扭頭對著古風大聲喊道:清雪這一輩子只愛古風一個人。古風手抓著牢桿欄,望著離去的清雪,無能爲力,只有用自己的頭不斷的撞牢門。
此日,相爺爲讓清雪與古風徹底斷絕關(guān)係,將古風充兵發(fā)放邊疆。接著爲清雪選了一門親事,是朝中一官員之子,可謂門當戶對的一樁姻緣。相爺擇好日子,準備將清雪嫁出去,以爲這樣,就可以萬事大吉,也保住了他相爺?shù)念伱妗XM料他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但失去了女兒,而且和本來可以成爲親家的官員沒得到好。
相爺告知清雪,她已被許配給人家,並定好日子出嫁。清雪寧死不從,但怎能抵得過爹爹的強行相逼。她曾想過自行了斷,可是一想到古風還有孤單一人的奶孃,硬是忍了下來。但是,她又不願意就這樣屈從於爹爹將自己下嫁他人。痛苦,疼痛一併吞噬著清雪的身心,奶孃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看著清雪從小長大,雖然她們之間表面上是主樸關(guān)係,但由於清雪孃親去逝的早,清雪早已把奶孃當作自己的親孃對待,而奶孃也把清雪當自己的孩子來心疼。她怎麼能忍心看著清雪受這般的痛苦。
快到婚禮跟前的一個晚上,奶孃抱著豁出命的心情,帶著清雪從相府逃出。經(jīng)過六天六夜連日奔波,她們終於在一個山林裡找到一間破舊的無人住的矛屋,算是安定了下來。可是,清雪卻病倒了。奶孃自小在山裡長大,也知道一些治感冒傷痛的草藥,便去山裡採藥,精心照料清雪。在奶孃的精心照料下,清雪的病目前雖是好了,但卻留下了病根。
奶孃在矛屋後開了一片荒地,種上一些菜,然後,又拿出入相府之前養(yǎng)活自己的手藝,織布。日子過得雖清苦,卻也清靜。
而相爺府裡亂作一團,相爺配了大批侍衛(wèi)尋找奶孃和清雪的蹤跡,找了將近十來天,還是一無所獲,眼看離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如果清雪再不出現(xiàn),他不知道該怎麼向親家交待。爲了掩飾家醜的外揚,臨近成婚之日,相爺傳話給親家,說女兒突然暴病而死,而且給清雪修了假墳。親家雖說有些難以相信,但看見清雪的墳?zāi)梗仓荒茏屵@場婚禮作罷。
古風自從到了邊疆,在軍隊努力勤奮地比別人多十倍的操練,因爲他知道,如果這生要想再見到清雪,自己必需要出人頭地。有朝一日,他要讓相爺對他刮目相看,他要堂堂正正走進相府,迎娶清雪。所以,每次上戰(zhàn)場上總是衝在最前面,英勇殺敵,屢立奇功。三年後,他從一個小士兵,升到了將軍。他想,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回去見相爺,他要迎娶清雪。他寫下告假回鄉(xiāng)書,馬不停蹄,日夜奔赴,終於來到相爺府前。豈料老天和他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等待他的是清雪淒涼的墳?zāi)埂?
古風痛不欲生,決定辭去將軍一職,爲清雪守孝三年。三年之後,古風對這世界再無可戀,走到崖前,準備跳下去,結(jié)束生命。可能古風命不該絕,就在他閉眼準備跳下山崖的一瞬間,被途徑此地的明清法師救起。他苦口婆心勸古風,不要輕易放棄生命,古風則稱自己對這塵世已無眷戀。明清法師勸古風落髮爲僧,不如用自己的生命普渡衆(zhòng)生。古風聽從了明清法師的勸導,落髮爲僧,取名了塵。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頭,亂花飛絮裡,又過了兩年的時間。古風終日敲著木魚,伴著青燈香火,清雪仍然堅持每日寫一封信給古風,她抱著終能和古風見面的決心,支撐著一天比一天柔弱的身體。相思之苦的煎熬,加之五年前的那場逃亡的勞累,讓她的身體早就傷痕累累,這幾年她都是憑著一股勇氣,堅持著。可是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經(jīng)不起這麼多年的煎熬,更何況對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姐。終於,清雪病倒了。
奶孃顧不得年老,走去百里以外的寺廟。她一個臺階一叩首,一直到寺廟。她跪在佛祖面前,
淚流滿面,懇求佛祖能保佑清雪身體健康。就在她起身準備離開時,眼睛無意掃過誦經(jīng)的和尚,卻見他好生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她想啊想,突然整個身子顫動起來。難道真的是他,是他嗎?
古風。奶孃走過去叫。誦佛經(jīng)的和尚並未理會奶孃,繼續(xù)誦經(jīng)。奶孃搶過桌上的木魚。和尚擡頭,看著奶孃,眼裡閃過一絲驚歎,但仍然雙手合十,心平氣和地說,施主認錯人了,貧僧法號了塵,並不是施主所說之人。
奶孃哭著說,你這個沒良心的,躲在這裡吃齋唸佛,你可知道我家小姐爲你正受著多大的苦嗎。
原本以爲落了發(fā),誦了經(jīng),時間走過了八年,就可以忘卻塵世中一切,卻不曾料到,儘儘清雪二字,讓一切原形畢露,原來清雪還活在人世,原來他的心一直未曾放得下。
他們終於相見,青絲可以落盡,情絲卻是難斷,四目相對,不再清澈的眸子,訴說著滄海的桑田。他看著氣若游絲的她,心如刀割一般,她看著滿臉滄桑的他,心要碎裂了一樣。
他爲她再次穿上那華麗戲服,化上那一抹豔妝,時光倒轉(zhuǎn),他是臺上風華正茂的男子,她是臺下情竇初開的少女,他唱“卻叫這如花美眷,都付與似水流年……”
世間事有時就是如此,開始的時候,就預示著結(jié)局。
他伸出手,手心裡是那方緞帕,她的袖中滑出的是那隻蝴蝶髮簪。他將髮簪別於她發(fā)間,她將緞帕放在掌心攤開,那對栩栩如生蝴蝶,在緞帕上翩翩起舞。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微笑著看他一眼,便離開了人世。
兩滴淚從他眼中滑出,落在了她微笑的眉間。
生命短促,世事無定,原來,一世的愛情,只不過是一個蒼涼的微笑,和兩滴晶瑩的淚珠。
第二天,他在寺中圓寂。他的身邊整齊地擺放著她八年來寫給他的所有書信,仿若一座山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