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縣只是連通太原與石州的一座普通小城,唯一的倚仗便是娘子關(guān),因爲佔據(jù)地利,朝廷絕不可能放任泉縣失守,所以即便韓宗平大軍已經(jīng)兵臨太原城下,魯恭的七萬大軍也越來越近了,泉縣守將還是很放鬆的,知道朝廷肯定會叫石州那邊派來援軍。
他都想好了,率領(lǐng)二萬將士死守城池,把擊退魯恭大軍的重任交給石州的援軍。
未料魯恭剛到泉城城外,沒急著發(fā)兵攻城,先派人給他送了一樣禮物,放在城門外便走了。
守將派一個小兵去取。
禮物裝在一個方方正正的木匣中,小兵剛抱到他面前,守將先聞到了一股肉質(zhì)腐爛的奇臭。
守將臉色大變,已經(jīng)猜到裡面大概是什麼東西了,卻不知道那東西屬於誰。
他退後二步,喝道“打開。”
小兵剛剛在下面差點就被薰吐了,這會兒屏住呼吸,硬著頭皮打開匣子。
裡面赫然是一顆人頭,沾了血的頭髮凝結(jié)凌亂,露出一張青白麪孔,以及一雙死不瞑目的眼。
守將驚退數(shù)步,失聲道“程將軍”
魯恭還在陣前,朝城牆上喊道“五日前,竇德昌從石州帶來七萬援軍,可惜連娘子關(guān)都沒走到就中了我們的埋伏,七萬大軍戰(zhàn)死一半,投降一半,隨後娘子關(guān)、石州接連被我們攻破,泉城早已淪爲一座孤城,你若識相早早開城投降,否則我這裡還準備了一個匣子,等著裝你的頭顱去領(lǐng)功”
守將哪敢降啊,族人全在京師,他降了,全族上百口便要死了
守將直接將程倫的人頭丟了下去,揚聲道“敵將休想隨便拿一顆人頭便能亂我軍心,娘子關(guān)乃天下雄關(guān),石州更有十萬大軍,你們一支伏兵就想攻破,簡直是癡人說夢”
魯恭“只靠伏兵自然不行,城裡的將士們,你們知道竇德昌的二萬降兵爲何願意投靠韓總兵嗎”
無人應(yīng)答。
魯恭讓身後的大軍齊聲吼道“奸臣任命的百戶千戶指揮將軍,降兵中有能者斬殺任意一人,皆可取而代之”
守將“不要聽他們胡說,放箭”
弓箭手立即放了一波箭雨下去。
守將身邊的幾個指揮看看地上裝過程倫人頭的匣子,看看嘴上逞強但額頭已經(jīng)大汗淋漓的守將,最後再看向彼此。
沒有援軍,泉城必然失守,是等著讓叛變的小兵們來砍自己的腦袋去換高官厚祿,還是他們先砍了守將的腦袋保住自己的命
“哧”的一聲,有人先下手爲強,從背後一劍刺入守將的後心窩。
其他人見了,齊齊動手,殺死守將身邊的兩個心腹。
“開城門,迎魯將軍進城”
泉城報捷乃是意料之中,韓宗平命魯恭在泉城休整二日順便收編降兵,留五千兵馬守泉縣、二千兵馬守娘子關(guān),然後便帶上趙瑾那一支騎兵同去石州與蕭縝合兵,十餘萬左路軍沿冀州平原南下,是爲東線
。
太原,韓宗平將中路軍這邊由齊恆率領(lǐng)的二萬朔州降兵交給蕭穆€€來♂看最新章節(jié)♂完整章節(jié),讓蕭穆統(tǒng)領(lǐng)十萬兵馬圍困太原,他則親率六萬兵馬繼續(xù)攻打太原南部各縣,按計劃沿著西線南下。
六月初九,韓宗平留給蕭穆、齊恆一道軍令,這便出發(fā)了。
南北盡失、糧道被劫、援軍之路被堵的太原,徹底淪爲一座孤城。
鎮(zhèn)守太原的是本朝名將孟靖業(yè),也是竇國舅的岳父,今年六十歲了,虎威猶存,手下的將士們?nèi)繉λ倚墓⒐ⅲ娂o嚴明,絕非泉城守軍之流。
前幾年南邊兩個僞帝起事時,塞外草原部落屢屢試圖趁虛而入,韓宗平、趙良臣等邊將再能打也只能留在邊關(guān),兩個僞帝沒能繼續(xù)往北蠶食朝廷江山,靠的便是孟靖業(yè)與竇國舅這對兒翁婿。
這次竇國舅讓孟靖業(yè)來鎮(zhèn)守太原,足以說明他有多提防韓宗平。
如今韓宗平帶兵繞過太原,孟靖業(yè)身邊的將領(lǐng)們方寸大亂,朝廷若沒了,就算他們守住太原城又有何用
孟靖業(yè)卻穩(wěn)如泰山“不急,京師仍有二十萬大軍,長安那邊也有十萬援軍可用,況且無論他們從石州南下還是太原南下,往南一路依然有層層重鎮(zhèn)守軍攔截,少說也要二個月才能打到河邊,尤其是晉州之南,山險水惡,便是韓宗平,只帶六萬兵馬也休想勢如破竹。”
“若我是韓宗平,會佯裝離去,咱們真著急衝出去了,他便回頭一槍,與十萬兵馬對咱們前後夾擊,徹底消除太原這邊的後顧之憂,又增加了兵力。”
“是啊,這纔像韓宗平的做派。”
孟靖業(yè)“城內(nèi)糧草足夠我十萬大軍用上二個月,且先派哨兵出去打探,等待時機。”
蕭穆的十萬兵馬全部駐紮在太原城南,攔截太原出兵追擊韓宗平,孟靖業(yè)派出去的哨兵只要繞繞路,還是能查探到韓宗平大軍的動向的。
於是孟靖業(yè)就知道,韓宗平的六萬兵馬竟然真的丟下太原走了,一路往南打,短短半個月連破晉中、徐縣等大小八縣,已經(jīng)到了兩百里地之外的遙縣。
謹慎如孟靖業(yè),這下也相信韓宗平不會再打回頭槍。
但他依然不急,安排一路哨兵繼續(xù)跟著韓宗平,再安排一路哨兵打探駐守在城南二十里地外的蕭穆大軍的情況。
蕭穆將十萬大軍分成了東營、中營、西營,二營將士們每隔一日輪流操練,這般既保持了戰(zhàn)力士氣,又不至於全軍一起操練導(dǎo)致力疲時敵軍趁機來襲。
只是,隨著駐軍的時間越來越長,小兵們或許還貪圖不用行軍、打仗的安逸,急著立功的將領(lǐng)們卻越來越暴躁。
光蕭家這邊,蕭延、蕭涉、孫典等年輕兒郎便抱怨了好多次,南下形勢大好,奪下越多的城池軍功就越多,憑什麼讓左路軍、中路軍去吃肉,他們只能在這裡守著一根又老又硬還掀不開鍋蓋的骨頭
不能跟著韓宗平南下,攻打太原總行吧破城是一大功,打完了追上大軍的步伐,繼續(xù)破城繼續(xù)攢軍功。
就像一隻
只狼崽子,天天跑到蕭穆面前鬧著要帶兵去攻城。
他們鬧一次,老爺子就按下去一次。
蕭野、喬家兄弟、齊雲(yún)算是比較穩(wěn)重的,只是聽多了其他幾個的牢騷埋怨,他們心裡免不得也有些憋屈,忍不住的時候也會去老爺子那裡探探口風(fēng),想知道老爺子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蕭穆乾脆把自己關(guān)在中軍大帳不再露面,讓佟穗替他留意各營的情況。
佟穗“我看就文功與潘叔穩(wěn)得住,您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也會壓制手下的將士們。”
蕭穆?lián)u搖頭,再問身邊也才十九歲的孫媳婦“阿滿不急嗎都一個月沒見到老二了。”
佟穗臉頰微熱“我隨軍又不是爲了能見二爺,光說現(xiàn)在,咱們困住太原,太原裡面的十萬兵馬才無法去追擊大將軍,一口氣牽制十萬敵兵兵力,何嘗不是大功一件而且我覺得,您與大將軍肯定比我們這些年輕人更懂戰(zhàn)術(shù),我們在旁邊聽著看著就是。”
蕭穆嘆道“還是你跟老二最讓我放心。”
爺孫倆正聊著,外面突然傳來喧譁聲,小兵跑進來稟報道“將軍,齊將軍來了”
蕭穆可以將自家兒郎拒之門外,卻不能同樣對待齊恆,帶著佟穗出去了。
齊恆站在營帳之外,身邊跟著他手下的幾個指揮,對面是右路軍這邊的蕭守義等指揮。
看到老爺子,齊恆重重一哼,仰頭看天“大將軍讓咱們圍困太原,伺機攻城,這都半個月了,您老爲何一直按兵不動”
蕭穆淡然道“自然是因爲時機未到。”
齊恆“還要什麼時機咱們天天派人在城外叫罵,城中軍民都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孤城一座,糧草早晚會吃光,軍心早散了,只要我大軍全力攻城,保證一天就能拿下”
蕭穆“孟靖業(yè)是何等名將,有他在城內(nèi)軍心就不會散,何況只是區(qū)區(qū)十五日。”
齊恆“呵,敢情是你怕了姓孟的,要是所有將軍都像你這麼想,只要朝廷安排一個名將便不敢輕舉妄動,那咱們還打什麼仗得了,你怕你的,我不怕,我?guī)⑹總內(nèi)スコ恰?
蕭穆怒道“我是右將軍,你只是我手下的副將,沒有我的軍令,誰也不得發(fā)兵”
齊恆“呸,我稱王的時候你還龜縮在衛(wèi)縣練兵,看在大將軍的面子上我才喊你一聲右將軍,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啊我倒要看看,誰敢拿我”
蕭延雖然也想攻城立功,卻不能忍受齊恆辱罵自家老爺子,當即帶著蕭野幾個將齊恆等人團團圍住,雙方同時抽刀,劍拔弩張。
齊雲(yún)連忙勸道“都別衝動,父親,軍令如山,您得聽右將軍的。”
齊恆一口吐沫吐過去“別叫我父親,你早不是我兒子了”
齊凌跟著罵道“你看看這些人,都要朝父親動刀了,你還在那當和事佬,蕭家的幾個崽子至少比你有血性”
蕭涉“你罵誰崽子呢”
第一個衝了上來。
雙方說打就打,直到蕭穆拿出兵符一聲怒吼,才震得兩邊罷手,不歡而散。
齊恆回去後,直接帶著自己的二萬兵馬拔營,搬到了太原十里外。
哨兵發(fā)現(xiàn)這異動,隱在暗處偷聽小兵們私下交談,得知齊恆與蕭穆鬧僵了,速速回去稟報孟靖業(yè)。
蕭家、齊家在朔州就打過一場,兩家不和衆(zhòng)所周知,孟靖業(yè)沉吟一番,道“做好守城準備,齊恆可能會來攻城。”
次日一早,齊恆果然率領(lǐng)二萬兵馬去攻城了,卻被守軍的箭雨逼得連雲(yún)梯都沒能送過去,白白死傷近千人,被蕭穆派人及時鳴金收兵,這才避免了更多傷亡。
回營之後,蕭穆要按軍法處置齊恆,齊恆自然是不服的,帶著自己的兵跑了,說什麼反正都是守城,他要去太原北面的曲城守,將來再任由韓宗平責(zé)罰,就是不服蕭穆約束。
太原的哨兵一路跟著齊恆大軍,確認齊恆真進了五十里地外的曲城,再回來報信。
一個副將激動道“將軍,現(xiàn)在南邊就剩七萬民兵,咱們完全可以殺出去啊”
孟靖業(yè)“蕭穆這人雖然出身不顯,卻極擅兵法,再看看,小心中了他們的計謀。”
孟靖業(yè)是真的沉得住氣,又觀察了半個月,到七月初十,確定齊恆始終沒有要與蕭穆冰釋前嫌的跡象,而蕭家那邊的士氣也被酷暑與枯燥的圍困快要消磨乾淨(jìng)了,就連蕭家的兩個孫子都因爲鬧事陸續(xù)捱了四十軍棍,孟靖業(yè)才微微一笑。
“終究是鄉(xiāng)野痞夫,難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