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楚依便坐在院落裡,悠閒地喝著早茶。
她方纔去廚房裡親自做了一道甜點,許是心情極好。路上碰到幾個丫鬟竊竊私語,說昨兒個隱隱約約聽到什麼聲音,還說昨兒睡的比平常沉。
楚依笑不露齒,在丫鬟的低呼聲中擦肩而過。
回到院子裡頭,沒過多久,便見到有人從走廊那頭往她這邊走來。
“福晉,她果然來了?!碧m兒遠眺了一眼,附在她耳邊,“您果然料事如神啊……”
楚依抿了下脣,從懷裡抽出絲帕擦了擦嘴,道:“你不也早就等著看這一場好戲了?”
“是啊,從昨晚開始就等著了。這個女人的醜相奴婢老早就想看了?!睆母x那時候病起,那五年間她偶爾碰到就沒給她過好臉色瞧。一個妾侍,眼裡滿是算計,不是個好東西。
蘭兒直起身,站到了她的後方。而楚依則是連眼睛都不去看一下,自顧自的愜意喝茶。
她這時已然氣勢洶洶地走到楚依面前,一臉的怨憤卻一副無處可發,亦或是強忍而不發的模樣。
楚依揮了揮手,讓他們幾個退下來。
院落裡,就剩下她和富察氏兩個人。
“妹妹昨兒個不是還病得厲害,怎麼今兒看起來就生龍活虎呢?這個架勢可是要做什麼呢?”
她咬著牙,半晌才道:“妹妹自問以前並未做過對不起姐姐的事,姐姐又何苦要這樣恐嚇妹妹,姐姐想要逼妹妹招認,要麼就拿出證據來,不然就不要弄這些虛裡虛氣的東西來!”
楚依冷笑了一聲,嘲諷掛在臉上:“妹妹啊……你又怎麼知道姐姐手裡頭沒有你作孽的確鑿證據呢?姐姐啊這是故意的,故意要看你慢慢的——死?!?
富察氏被她的話刺激的氣急攻心,險些就要暈過去。她死死瞪著楚依,道:“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她,也幫不到你!”因爲她早已是個啞巴,完全不能算是一個正常人可以指證她!
楚依笑盈盈地飲了一口茶水,道:“至於這個……妹妹就無需操心了。既然我們倆已經把話敞開了說,往後妹妹這勞什子發燒還是莫要裝了。大熱天的發燒,也只有傻子纔會得了?!?
“你——”她氣得用手指指向她。
楚依驀地一擡眼,雙目凌厲道:“這麼多年不見,原來你不曾長進,倒是退步了許久。以前耍的那些小心思莫不是仰仗著額娘,如今——你還能靠誰?當真以爲你落了難額娘會想要扶起你這灘爛泥巴嗎?真是癡人做夢!”
這一句話,頓時令富察氏萬念俱灰,她心心念唸的榮妃娘娘……現如今還會保她嗎?可她不想死……不想死……
楚依瞥了一眼她慘白的臉色,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靈魂一樣,雙目空洞中還帶著一絲恐懼。
脣邊冷冽地勾起一絲寒笑,她從座椅上起身,施施然回到了屋裡。
自從富察氏大鬧她後院之後,消息很快傳到胤祉的耳朵裡,他本是想要懲罰她,但卻給楚依阻攔了。
“她這幾年都還是老實安分,也不知道怎麼突然這樣了?你可有受過傷?”胤祉關懷的問,生怕她會受一點傷害。
楚依好笑地搖搖頭,看著他緊張的樣子道:“說起來她還打不過我呢,想傷我?一根手指頭就掰斷她。”
胤祉失笑:“爲夫就知道你厲害,連爲夫都打不過你?!?
“你知道就好。”楚依得意地挑眉,隨後面色變得柔和起來,“你地上打不過我……我牀上耐不過你啊……”
楚依勾著胤祉的下巴,細膩光滑的觸感令她一顫。
“我要撲倒你了……你還傻愣著做什麼?”
話音剛落,她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子已落在柔軟的牀褥中。
一擡眸,見胤祉滿面笑色。
“總是被你撲倒,爲夫還是要振一下夫綱的。”
楚依咯咯地笑出了聲,拉著他一沉,在纏綿中將一簾紗帳撩下。
……
……
轉眼二週已過,楚依每日聽聽她們幾個彙報的消息,品品茶,乘乘涼,日子也就這麼通暢的過去了。
昨日已經派了人去接穆恆和素嫺,想必這個點也應該到了。
她這會兒正候在屋裡頭,沒過一會就有人來通傳了。
“福晉……福晉……”是小香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別慌里慌張的,是不是人已經到了?”
小香忙點頭道:“是的,憐春和蘭兒已經把人帶來了??墒瞧渲杏幸粋€人蒙著面,還一直低著頭,那是誰啊?”
楚依沒有告訴過小香素嫺是誰,嘆了一口氣道:“是那六年前與你交換的丫鬟??上龥]有你的命好,如今又聾又瞎的,早就殘廢了。”
小香驚恐地低呼一聲,捂住了嘴巴。
“那、那她是來……找那位主子的嗎?”
“算是,也算不是?!?
見福晉興致闌珊地撐著額頭,一副倦懶之相,小香心裡就算有太多的困惑與不解,還是沒有再問下。
這時候外邊有人敲了敲門。
“福晉,穆大夫來了。”
“進來?!?
穆恆走了進來,小香便識趣地從了出去。
他坐在楚依的對面,看著多日不見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帶著她獨有的風姿韻味。
“原來夫人的身份是三福晉?!彼輳肥切闹敲靼?,平淡的語氣裡沒有一絲訝異。
楚依看著他,那樣穩重清和的一個男人,富察氏錯過了真是可惜。不過以她的爲人,卻是不配眼前這個人的??墒窃趷矍榘l的世界裡,又哪裡來的理智呢?
“你應該很早就該猜到了?!?
穆恆微苦的一笑,道:“三福晉真的有把握讓穆恆做出有悖良心之事嗎?”
楚依聽他這麼說,不由地呵呵笑出了聲:“穆大夫真是有趣,我又何曾讓你做過有悖良心之事?不就是請您做我的專屬醫師罷了,我只求一生有個平安的保障而已。是穆大夫您多想了吧?”
穆恆輕皺了一下眉角,卻並未講話。
這時候遠遠地傳來一震腳步紛沓聲,楚依的眼裡快速地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冷光。舉杯朝穆恆道:“趕了那麼久的路途,穆大夫怕是口渴了吧?給您的,這可是消熱解渴,上好的錢塘龍井?!?
穆恆不知該接還是不接,而這時候,門已被砰地打開。
“董鄂玉寧,你以爲——”富察氏所有的質問都在穆恆轉過頭時,一下子就沒聲了。
穆恆也在看到富察氏驚變的臉時,刷的蒼白了臉色。他轉過頭瞧了一眼顧自悠閒喝茶的楚依,有點薄涼的一扯脣。
“三福晉,穆恆就先告辭了。”
楚依雙眼含笑:“小香,領穆大夫去我專門準備好的房舍。”
小香領命,走進來與穆恆客氣的低頭道:“穆大夫請。”
穆恆的脣色有些發白,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隨著小香離去。
“你怎麼……會找到他?”她顫抖著脣問。
楚依皮笑肉不笑:“當年,派人細查你的底細時順便就調查了他,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不忘舊情。說你到底是有心呢還是無心呢?”
“董鄂玉寧你這個毒婦——”
她衝上來就要給楚依一個巴掌,後者放下茶杯猛地站了起來,眼光如刀:“你敢碰我一根汗毛,在我臉上留下印記試試?我不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要連帶你背後的家族也一併抹黑!”
“你——你——”
“那封信上說得……你應該看得很明白了。你何必再這樣垂死掙扎,茍延殘喘的活著?我只是在減輕你的痛苦啊……枉你當初那般聰慧,如今竟淪落至如此?”楚依笑得甜如蜜糖,看著富察宛心帶著怨恨的目光大步離去。
她離開後,憐春走了進來。
“福晉,她應該就快忍不住了吧?蘭兒已經將素嫺帶到您安排好的房間了。這幾日該恐怕就是她要出手的時候了吧?”
楚依冷笑:“她以前能忍,但這麼多年的寂寞與煎熬過去,再加上突如其來的打擊,就不信——她還忍得住!”
憐春點點頭,遂又嘆了一口氣:“終究是自作孽不不可活……”
楚依將幾片茶葉放在一杯清水中:“原本是一杯毫無瑕眥的清水,可後來加上了這個……就會混染而變得污濁不堪?!痹荆苍撌且欢浼儩嵢缟?,誰能想到今時今日,竟變成這樣。
她涼薄的一笑。
憐春瞧著她冰涼的笑容心底一顫,走到楚依身邊:“福晉……您要小心啊,萬一她真的打算來個魚死網破想對福晉不利的話。你要不,還是別以身試險了……”
“有你們在我身邊,我何須怕?”
憐春瞪大了眼,旋即又低下頭去,彷彿是在掩飾著面上遮不住的震動與感激之情。
“能爲福晉效勞,憐春從來都未曾怨過。憐春是一直都陪伴在福晉身邊的人,只希望今後……福晉也能讓憐春伴在左右。……不要再提讓奴婢嫁人的事了。”
楚依驚訝地擡頭:“憐春……”
“奴婢先告退了?!?
人走茶涼,楚依有些疲憊的靠著牀柱。
她何嘗不想有人能夠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但她終究有著現代人的思想。至少她還有祉兒,可這些可憐的女子,卻要終身低頭做人,奔波不停。她只是於心不忍,那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爲她辦事的人。
楚依不想用身份捆住她們,這樣不值得。
“你若是累了,就躺下休息吧?!遍T外響起一道柔和的聲音。
楚依擡眼,看見是胤祉,笑道:“還好,我哪有你累?!?
“聽說今天府裡來人了?”胤祉問。
她點點頭,聲音極低,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聽見:“很快就能結束了……”
“你說什麼?好輕?!?
楚依從牀上直起身,讓胤祉坐在身邊,自己則靠在他懷裡道:“就是不讓你聽見。”
“這幾日你看起來比我還累?!必缝砻陌l,看著她的眼眶都有些深了,臉色不比以往紅潤,顯得滄桑了幾分。
心裡微微發疼,他不知道她回來後是在做什麼,但應她的要求自己不會去插手。但時常見到她這般疲憊,胤祉心裡著實不好受。他也想要幫她,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忙,也願意。
“沒事,你每天都會來看我,這樣就足夠了?!背郎斐鍪汁h住他的脖頸,整個柔軟的身子在胤祉懷中磨蹭。
她就像一隻貓兒似的,溫順的時候那般柔軟,但發起脾氣也是惹不得的。
“若到時候事情辦完了,我們就尋個時間出去吧?;蚴浅弥敵隽巳?,只留我在城中的時候。亦或是……帶你一起去看看那塞外的大好風光?!?
“楚依……你在聽我說嗎?”
“楚依……”
……
“有你就夠了?!?
……
他緩緩地摸著她的頭髮,神情溫和繾綣。等待了多少年,只爲了她,所有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那麼重要。爭權奪位,宮廷紛亂,都不在是他所要考慮的事情。
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