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憐春看著躺在牀上,一臉病態(tài)的楚依,心疼地道。
她沒有出聲,只是一動不動地躺著,這樣子已經(jīng)三天,生下孩子,到被強制抱走給奶孃哺乳,已經(jīng)三天。楚依似乎還隱隱記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貫穿全身,直到孩子降下來的那一刻才徹底鬆懈。
心心念唸的孩子,她唯一的寄託,卻被榮妃命人抱走,以她身體虛弱不宜哺養(yǎng)之由,暫時叫乳孃代養(yǎng),直到她身子恢復(fù)過來。
楚依想要笑,一股難以抑制的疼痛化作笑容,綴在左右脣角。
淒涼而蕭冷。
——她竟然,連孩子的一面都未曾看清,只隱約在意識模糊間瞧見一抹乳白腥紅交加的顏色,被大紅的布包裹起來,由著一名婢子抱了出去。
心頭欲裂,一口氣不上來,便又昏死過去。
到現(xiàn)在,她雖是醒著,但卻是生不如死。
期間,田氏來過,帶著一堆的補品,明訪暗嘲,楚依當(dāng)時神不附體,根本未聽清她說了什麼,只知她最後是笑著離去,嘴上還說著祝她安好。至於富察氏則是代由丫鬟送來東西,說了堆恭賀之詞。
她連斗的心思也沒了,只覺恍恍惚惚,日子不知所然。
……
胤祉沒有回來,離孩子生下已經(jīng)一個月。她的身子已然調(diào)養(yǎng)好了,想要回孩子,但榮妃派了方錦爲(wèi)她看了下,卻說她的身子仍舊不宜撫養(yǎng)孩子。楚依心裡那股濃烈的恨,只得硬生生嚥了回去。
這已是十月裡,天氣仍是熱得很。
蓬勃茂密的大樹底下,她躺在橫長的搖椅上,座下墊著一塊裝了涼水的鋪墊。而憐春則執(zhí)著把扇子爲(wèi)楚依吹打,一搖一搖的,
“一個月了……”
憐春頓了下,低頭:“福晉你說什麼?”
楚依搖搖頭,迷離的眸光一斂,倏地閃過一道細微的異色。
“沒什麼,你繼續(xù)扇。”
她狐疑,卻沒再問,盡職地扇著。
楚依遠遠地望著,瞇著眼,當(dāng)頭的熾陽還是火烈得燙人,但她的面上卻是一片沉水般平靜淡然,彷彿絲毫不受那熾陽影響??墒切念^,卻隱隱攢動著一股涌動的火,彷彿於無聲間投下一顆火種,如今已燒成蓬勃野火。
——很快。
她極緩地擡起頭,眼裡的光正在濯濯發(fā)亮,是那般耀眼刺目,更甚過懸掛的熾陽幾分。
……
“福晉……”憐春輕聲喚了句,看了一眼楚依,她正微微闔著眼,身襲蠶絲薄紗,一道鎏紫鑲金綴在額間。憐春不敢喘大氣,靜候著她,最近幾日福晉越發(fā)奇怪,時常不發(fā)一言,人日漸消瘦,卻顯出一股驚心動人的美態(tài)。
舉止投足之間,透著一絲絲瑰麗之色。就連言談,都顯得媚了幾分。
恍若妖姬。
“怎麼了?”她輕挑眉眼,長而細的睫毛刷下一排陰影,令憐春瞧不清裡面那流光四轉(zhuǎn)的光澤。
“貝勒爺回府了。”
楚依驀地一睜眼,快速地攏了攏半敞的衣襟,斜眼看向憐春道:“現(xiàn)在到了哪兒?”
“在榮妃娘娘屋裡頭呢,奴婢想,過會子應(yīng)當(dāng)就會趕來了?!?
過會子?她笑了下,極爲(wèi)輕微地勾了勾脣,單薄嘲諷一瞥而過,以榮妃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讓胤祉抽身吧?
“不急?!背赖馈?
憐春不解,遲疑道:“福晉……你難道不過去嗎?”福晉不是日夜盼著貝勒爺回府嗎?不知怎麼地,近日很少提起貝勒爺,眉眼都是淡的,彷彿沒什麼事在意。
這樣的福晉……真有些叫人心慌。
她見憐春眼中流露出一抹擔(dān)憂,不覺地腦袋一斜,挑高了眉梢:“這皇帝都不急,你急什麼?”
“福晉……奴婢是爲(wèi)你著想?!睉z春憋了一口氣,半晌才掐著嗓子說了出來。這幾個月她都是看在眼裡的,福晉雖不怎麼提及貝勒爺,但眼底的渴望期盼總是時不時會顯露出來,如今貝勒爺回了府,福晉怎麼還性子犟著不肯去見呢?憐春實在是不懂。
“你先下去吧。”
“福晉?”
楚依微瞇的眼兒睜開一道細縫,一絲寒光一掠而過,當(dāng)擡起頭時,卻是溫柔至極的笑容。
“我自我的打算,你知道……我從不會爲(wèi)難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很快……你就能看到一場好戲了?!?
憐春看著那笑容,心悸了一下,手被楚依捉著,胸口砰砰亂跳:“福晉您的意思是……?”
這一個月,楚依熬得太幸苦。就是爲(wèi)了等胤祉回來的這一天,就算她自私,她卑鄙,她無恥地想要利用胤祉去報復(fù),這一切……也是你們逼的。
她迫不得已,更不想找藉口縱容。
“待會兒……你這樣……”她說著,憐春俯□,將楚依說的話一字字謹記心頭,一邊點著頭,一邊面上露出惶然來。
“這樣子……好嗎?”
“你只要照做。”頓了一下,她又躺會了搖椅上,閉著眼溫聲細語:“心慈手軟只能一而再被欺辱,我不想死第二回。若再不有所作爲(wèi),恐怕……要搶走的不是我的孩子,許是連嫡福晉這個位置,都會不保。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對敵人心軟……是多愚蠢的事情。憐春……你是我的人,往後……我想要做的事,都不會瞞你。我們主僕二人,當(dāng)依著些?!彼D(zhuǎn)過頭睜開眼眸,含著軟軟的光芒瞅著憐春。
憐春面有猶豫,但對著那樣的福晉,想到往前被□欺負的日子,身子一抖,目光一下變得堅定起來。
“只要是福晉說的,奴婢都會照辦?!?
“去吧。”
“是。”憐春應(yīng)了聲後,小跑著往走廊的方向遠去。
楚依雙手放在腿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終於放寬心地露出一抹笑來。她取下頭上的玉簪子,舉起手,日光下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腕間青筋分明,一用力便條條猙獰地顯露出來。
——你們不是想逼她嗎?
——那好,就如你們所願。
那玉簪子的健步抵著腕間,握住的手忽地一使力,一下刺入,便見一股鮮紅濃郁的血流了出來。很快地,順著纖細的臂彎流入了衣袖之中,又一滴滴落在腿上,沾溼染紅了一片。
她緊緊蹙著眉頭,伸手取過邊上圓桌擺置的水壺,倒了一點在大腿,令血暈開的速度加快,又倒了些在胸口,用流血的手腕抹開。疼得心臟都抽起來,但楚依卻極力忍著,反倒是脣邊帶笑,擰出一股扭曲的容顏。
痛吧……痛吧……很快,所有的痛與屈辱都會要你們統(tǒng)統(tǒng)還回來。
……
“額娘,看來您身子已是大好了?!?
“還成,你平安歸來纔是最好的?!睒s妃慈愛地笑著,扶著那寬大的背部,似是想起什麼,吩咐了旁邊的老奴,“對了,將孩子抱過來。”
“孩子?”
榮妃瞇眼笑道:“是的,就在一個月前生的,長得倒是像你,挺乖巧的,竟也不怎麼哭鬧。就是初始叫乳孃撫養(yǎng)的時候哭了陣子,後來也停了。你可不期待這孩子麼?”話音剛落,便見門外響起一聲脆音。
見乳孃手裡抱著個嬰兒,那襁褓之中的嬰兒個兒極小,只露出一張肥嘟嘟的小臉來,很是惹人憐愛。
“孩子……”胤祉發(fā)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孩子,楚依的孩子,激動之餘他突然一個閃光打過,楚依的孩子……又怎麼會在乳孃手裡?他轉(zhuǎn)過頭,對著正在笑的榮妃疑惑出聲,“額娘這孩子不是由玉寧在撫養(yǎng)嗎?”
榮妃的笑臉倏地一僵,眼中劃過一絲冷光,對著胤祉□逼問的視線,理所當(dāng)然地道:“玉寧的身子不行,所以便交由乳孃暫且代養(yǎng)。”
代養(yǎng)?
胤祉心頭一跳,立時有些坐立不安,難道說他不在的這段日子……
“不好了……不好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驚慌失措地叫嚷,胤祉立刻從牀上彈起,他聽出是一直伺候在楚依身邊的憐春,她這樣叫喊,恐怕是楚依出了事——!
果然,只見一抹淺藍身影撲了進來,一瞅見胤祉,忽地便哭叫起來:“貝勒爺,大事不好了!福晉她、她……”
他面孔一震,溫潤之色盡退,滿是焦慌恐懼:“玉寧怎麼了?”
“福晉她……割腕了!”
……
她的氣息已然微弱而不可聞,只剩一絲絲在喘著氣,躺在搖椅上,楚依只感到生氣漸漸從身體裡流出,腕上的血跡正在凝固,疼痛感也沒有那麼強烈了。
什麼時候……要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去博取同情?又在什麼時候,連心愛的人都可以拿來利用?
——可是……她要生存啊。
望著天空,那廣袤湛藍的一片,清空萬里,空氣中似乎還散發(fā)著清新之香。
楚依似乎有些意識模糊了……
耳邊,突然遠遠傳來驚惶恐懼的叫喊聲,她心頭一震,恍若一記重錘狠狠敲下,恢復(fù)了強烈的跳動節(jié)奏。
——來了。
她笑了,一點美麗妖嬈的笑意點綴在脣邊。身子裡的氣力似乎源源不斷地涌上來,本來腕上也未有太深的傷痕,心理作用下才令她越發(fā)精疲力盡,但終於……還是等來了該來的人。
——那麼這場好戲……也可以上演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的太少,不要鄙視我……最近忙著找工作,筒子們體諒一下唄~
嚶嚶~要給我媽媽玩了~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