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目送著鄭觀音母子走進了太原東城，感慨命運無常的陳喪良正在搖頭嘆息的時候，一道貼有雞毛的加急塘報突然被親兵飛奔送到面前，陳喪良一度以爲是左翼戰(zhàn)事的塘報，還隨口問道：“是劉黑闥的塘報吧？拿下離石了？”

“稟唐王，不是劉總管塘報，是雲(yún)老將軍的塘報。”親兵趕緊糾正，稟報道：“是雲(yún)定興雲(yún)老將軍用五百里加急，從新安送來的塘報。”

“五百里加急？東都出事了！”

陳喪良心中一凜，趕緊接過了塘報打開觀看內容，在場的隋軍文武也紛紛猜到東都洛陽必然發(fā)生了重大變故，全都緊張觀察著陳喪良反應，結果發(fā)現(xiàn)陳喪良先是明顯吃了一驚，然後又眉頭緊皺，面露擔憂神色，還許久都沒有吭一聲。屈突通按捺不住好奇，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出什麼大事了？”

“李密敗了。”陳喪良皺著眉頭答道：“敗得非常之慘，虎牢關以西的主力幾乎喪失殆盡，洛口倉也被王世充搶走。雲(yún)定興還探到未經(jīng)確認的消息，李密有可能在陣上受了重傷，無法指揮虎牢關守軍發(fā)起反擊奪回洛口倉，已經(jīng)東逃到了白馬。”

“李密敗得這麼慘？”屈突通有些吃驚，疑惑說道：“這不太可能吧？就算王世充老奸巨滑不好對付，李密的實力也在王世充之上，就算一時不慎吃個敗仗，也不可能敗得這麼慘啊？”

“李密犯了輕敵的毛病，之前和翟讓內訌積累的內部矛盾又在關鍵時刻總爆發(fā)，輸?shù)糜悬c冤，但也不算冤。”陳喪良嘆了口氣，這才把塘報遞給一干幫兇走狗觀看，袁天罡等人趕緊上前與屈突通同看時，這才明白陳喪良爲什麼會說李密既輸?shù)迷┯植辉?

李密這次慘敗完全是自己作死，確認了陳喪良親自率領關中隋軍北伐太原後，覺得自己實力雄厚的李密在後顧無憂的情況下，忽視他的主力戰(zhàn)兵在與驍果軍的大決戰(zhàn)中損失最大傷亡最多這一現(xiàn)實，貿然向洛陽堅城發(fā)起正面進攻，妄圖抓緊時間消滅王世充獨霸中原。結果這點卻正中了王世充下懷，老奸巨滑的王世充在糧荒情況得到緩解和實力得到一定補充的情況下，不但沒有急於發(fā)起決戰(zhàn)，還故意示弱放棄東都外城，集精兵強將守衛(wèi)東都皇城，憑藉更加堅固皇城與宮城消耗李密的實力與士氣。

順利奪佔外城的李密果然中計，不顧傷亡也不惜代價的猛攻東都皇城，王世充軍則因爲陣地大幅度收縮的緣故一下子變得兵力十分充足，各軍各伍輪流上城作戰(zhàn)，在守城戰(zhàn)中以相對小上許多的代價消耗了大量的李密軍實力，也讓李密軍在久攻堅城的情況下師老人疲，士氣下滑，然後王世充又抓住適當時機全面反擊，大敗措手不及的李密一舉光復東都外城，又乘勝追擊全力猛攻李密敗軍，反過來要一口吃掉李密軍。

關鍵時刻，李密軍的內部矛盾大爆發(fā)，坑爹專業(yè)戶裴仁基因爲不滿李密拒絕採納他設法誘敵野外決戰(zhàn)的建議，在敗逃時再次腦袋進水，拒絕執(zhí)行殿後任務，率軍逃往了回洛城脫離主力大隊，再次重創(chuàng)李密軍軍心；接著接替裴仁基殿後的驍果軍降將張童兒再次反水倒戈，率軍向王世充投降，王世充乘機順利追上李密軍主力，搶在李密軍進駐洛口倉前再次大敗，然後鎮(zhèn)守洛口倉的翟讓舊部邴元真又給了李密緻命一擊，打開倉城大門向王世充投降，連戰(zhàn)連敗的李密軍也頓時徹底崩潰，投降者接二連三，匆忙率領虎牢關守軍西援的楊積善也被士氣如虹的王世充軍殺敗，李密見大勢已去，只能領了少量親信逃進虎牢關，王世充成功奪佔洛口倉，徹底解決了糧荒問題。

順便說一句，坑爹專業(yè)戶裴仁基因爲害怕李密追究他的率軍脫離戰(zhàn)場的罪責，剛收到洛口倉淪陷消息就主動向王世充請降，還馬上又屁顛屁顛的跑到河陽打敗了宇文化及的渡河先遣隊，燒燬河陽橋破壞了宇文化及趁火打劫的美夢。還有翟讓的另外兩個副手單雄信和徐世勣，也在激戰(zhàn)中先後向王世充投降，一度窮途末路的王世充聲勢大振，整體實力大幅度提升，曾經(jīng)雄霸中原的李密軍卻是土崩瓦解，只剩下一小撮殘兵敗將在虎牢關以東茍延殘喘。

仔細看完了雲(yún)定興辛苦收集整理的東都戰(zhàn)事報告，屈突通和袁天罡等人咋舌王世充創(chuàng)造的黑八奇蹟和李密的崩潰神速之餘，難免又有些奇怪的向陳喪良問道：“殿下，李密是我軍強敵，他的慘敗對我軍而言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大好事，你爲什麼反倒憂心忡忡？難道你擔心王世充大獲全勝後，會對我們的關中腹地形成巨大威脅？”

陳喪良搖頭，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王世充大獲全勝後對我們是會有些威脅，但他的底子和人品德行放在那裡，就算對我們有點威脅也不大，我還不放在眼裡。我心情不痛快，是因爲在擔心幾個朋友，也不知道他們在這次大戰(zhàn)裡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現(xiàn)在情況如何。”

“殿下你的朋友？”屈突通一楞，忙說道：“殿下，既然你有朋友受到這次大戰(zhàn)波及，擔心他們的情況，那你就派人去和王世充聯(lián)絡，讓王世充幫忙尋找他們的下落啊？王世充與你是翁婿之親，這點小忙不會不幫吧？”

陳喪良笑笑，心說那有那麼容易？但轉念一想後，陳喪良又說道：“讓王世充幫忙找人就不必了，但是禮尚往來不能少。伏伽，你以我的私人名譽，給我的岳父王世充寫一道書信，向他的東都大捷道賀，表示一下我願意與他友好相處的態(tài)度，我們現(xiàn)在還沒把太原全部拿下來，多少得低聲下氣一下。”

孫伏伽唱諾，答應回帳後就馬上作書，陳喪良點了點頭，又眺望了太原東城片刻，吩咐道：“把十八門火炮運到太原西城去，連同之前送過去的兩門火炮，二十門火炮都給架到西城的城頭，找到合適的目標就給開炮轟擊太原東城，讓李建成日夜不得安生，逼著他做出選擇！”

負責武器的袁天罡唱諾，又向陳喪良問道：“殿下，是否繼續(xù)修築堤壩？”

“不築了。”陳喪良答道：“太原東城既沒多少糧食，城池規(guī)模也比西城小得多，武力完全可以拿下，再築堤壩只會浪費時間，還讓李建成想逃都沒辦法逃，準備攻城武器以武力攻城，越早拿下太原東城越好。王世充那邊都已經(jīng)打了決定性的勝仗，我們該加快動作了。”

因爲陳喪良的這道命令，無辜的太原軍民百姓雖然擺脫了洪水之災，但是從當天晚上開始，可憐的太原東城軍民百姓卻陷入了無時無刻的恐懼之中，二十門火炮架在距離太原東城只有兩百多步的太原西城城牆上，先是一輪齊射把東城西門城樓轟成瓦礫狀示威，然後就是看到那裡人多就往那裡打冷炮。在數(shù)學方面很有天分的錢向民指揮著隋軍炮隊，毫無規(guī)律的稍隔一段時間就往太原東城內轟上一炮兩炮，把東城牆上的太原軍守兵轟得鬼哭狼嚎，死傷不斷，被迫只能蹲爬行走，也把東城裡稍微象樣一點的建築轟得瓦碎房穿，陸續(xù)倒塌。可憐的東城守軍與百姓在城內大呼小叫不絕，來往奔走避炮，時時刻刻生活在恐懼之中，士氣鬥志大受影響。

與此同時，陳喪良除了派出蝦蟆車填塞東城護城河外，又派出劉德威和武士彠一起到城下吶喊招降，讓太原守軍將士知道隋軍的俘虜政策，鼓勵太原守軍出城投降，更進一步打擊太原軍的信心士氣。結果也果然收到了一些效果，七月初九的夜裡，先後有十餘名太原軍將士悄悄溜下城牆投降，給陳喪良和隋軍主力帶來了不少的重要情報。

降兵提供的情報中，陳喪良最關心的當然是自己誅殺李氏宗族對東城守軍造成的心理影響，結果讓陳喪良感慨萬分的是，李建成並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恐嚇逼迫東城守軍死戰(zhàn)到底，放棄裹挾全城軍民百姓給他陪葬的機會，任由太原軍將士聽信馮立和劉德威等人對陳喪良誅殺李氏宗族一事的解釋，所以太原軍將士都知道李氏宗族被殺是自己作死，並非陳喪良失信殺降。對此，隋軍衆(zhòng)文武也是十分歡喜，都說李建成已然被陳喪良的誠意打動，和平解放太原東城已有希望。

也正因爲看到這個希望，封德彝建議陳喪良再次親臨城下招降李建成，然而陳喪良只稍做考慮就搖頭拒絕了，說道：“不必去浪費力氣了，李建成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人，他只要下定了決心，我就是說破大天他也不會動搖，還是按原計劃武力攻城吧，不能再把希望寄託在敵人自行屈服上了。”

經(jīng)過長達八天多時間的周密準備後，也經(jīng)過不斷派遣降卒到城下吶喊招降的反覆攻心戰(zhàn)後，七月十七日這天，在陳喪良的親自指揮下，隋軍主力正式向著太原東城發(fā)起了正面進攻，十門火炮片刻間就把東城東門城樓轟成廢墟，多達五百餘架的投石機時刻不停，將重達數(shù)十斤的石彈拋上城牆，把夯土城牆砸得千瘡百孔，上百架牀子弩接連發(fā)射，粗大箭桿插滿城牆，隋軍將士不用什麼雲(yún)梯飛梯，踩著胳膊粗的牀子弩箭桿就能直接登上牆頂，另外還有數(shù)以萬計的隋軍弓弩手對著城上傾瀉羽箭，城頭飛集的箭羽如同蝟毛一般，就象長滿了蘆葦。

西城那邊也在象發(fā)瘋一樣的向東城傾瀉炮火，轟得太原軍預備隊根本無法在城內中部集結，只能是儘可能靠近東牆，而隋軍羽箭石彈越過城頭飛入城內後，又不斷射中砸中這些預備隊，太原軍將士左右受襲，痛苦不堪，蟻附激戰(zhàn)未開，傷亡先已相當不小。

正午過後，隋軍的蟻附攻城正式開始，進攻的隊列就如那海波一般的洶涌不息，輕便飛梯在第一波進攻中就有上百架搭上城牆，隋軍將士踏梯吶喊而上，踩著牀子弩的箭桿向上攀爬，同時還有二十餘架雲(yún)梯車和同樣數(shù)量的撞城車在隋軍將士的推動下緩緩逼近城牆，撞城車的目標當然是這個時代並不是十分堅固的夯土城牆，而云梯車只要有一架搭上城牆，立刻就會變成城上守軍的最大噩夢。

在李建成的親自指揮下，太原軍也拿出了讓人欽佩的勇氣與意志頑強抵抗隋軍進攻，用各種各樣的守城武器迎頭痛擊隋軍將士，但是實力懸殊實在是太大了，最重要的遠程武器有著好幾百年的巨大代差，所以不管太原軍將士再是如何的英勇抵抗，卻還是無法徹底殺退隋軍將士接連不斷的反覆進攻，城牆上激戰(zhàn)不斷，單兵戰(zhàn)鬥力明顯超過太原軍一籌的隋軍將士接連衝上城牆，太原軍完全是拿人命填才能制止隋軍將士擴大城頭陣地，即便有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也在戰(zhàn)鬥中與隋軍將士的傷亡基本相近。

天空中羽箭來往不絕，但是這些羽箭的箭桿上，卻全都帶著太原軍的戳號，隋軍的雲(yún)梯車和撞城鶴車也在燕尾炬與火油壺的攻擊下不斷燃起沖天大火，然而對太原守軍來說十分遺憾的是，他們的火油儲備絕大部分都在西城，都已經(jīng)落入了隋軍主力之手，寶貴的火油是用一次少一次，還因爲連武器供應官都已經(jīng)向陳喪良無恥投降的緣故，他們的這個弱點早已被隋軍主力洞悉，所以他們即便燒燬了十架百架的隋軍雲(yún)梯車和撞城車，卻還是有著更多的重型攻城武器緩緩向著他們的陣地駛來。

夕陽逐漸落山時，被撞城車和隋軍步兵挖得千瘡百孔的城牆底部突然爆發(fā)了一聲巨響，一段至少寬達四丈的夯土城牆應聲倒塌，原來隋軍將士在挖出了一個合適的洞穴後，將一口裝滿火藥的棺材塞進洞中點火引爆，在這個時代根本無法積累類似經(jīng)驗的太原軍將士應變不及，被隋軍將士爆破得手，城上十餘名士兵在爆炸聲中摔落城牆被夯土生生活埋，城牆上也露出了一個豁口。

還好，在此之前的冷兵器戰(zhàn)爭中也出現(xiàn)過類似的情況，早有準備的太原軍將士立即把塞門刀車推進豁口，同時迅速建立木柵修補缺口，然而很可惜，這樣的應變策略在冷兵器戰(zhàn)爭中雖然正確得無法再正確，可憐的太原軍將士卻碰上了已經(jīng)裝備有相當先進火藥武器的隋軍主力——十門火炮只一輪齊射，就把塞門刀車轟成了零件狀態(tài)，也把太原軍將士辛苦搶建的柵欄砸成了木屑狀。隋軍將士吶喊而上，從缺口處源源不絕的殺入城內。

無比絕望的看了一眼那個致命缺口，李建成垂死掙扎一般命令軍隊發(fā)起反擊，要把隋軍將士重新趕出城外，楊文幹率軍吶喊而上，與隋軍將士在缺口處展開近身混戰(zhàn)，戰(zhàn)鬥激烈異常，但是實力的差距卻又註定了李建成很難如願以償，戰(zhàn)事持續(xù)間，另一段城牆下，也再一次響起了火藥爆炸聲，又一段兩丈多長的城牆再次轟然倒塌。

再順便說一句，陳喪良之所以敢在首次全面進攻中就揮霍如此之多的寶貴火藥，還是託了李建成和李二的福——李二通過東都朝廷的關係給太原軍弄到了火藥配方，重視戰(zhàn)備的李建成拿出大把錢糧生產了大量火藥，可惜這些火藥卻又大部分儲存在了西城武庫之中，被隋軍奪取之後，也就反過來成爲了殺害太原軍將士的利器。

陳喪良不喜歡各方面都消耗巨大的正面攻堅戰(zhàn)，這點是李建成和殷開山等太原軍將士敢在東城負隅頑抗的最大信心，可是到了陳喪良十分難得的真正發(fā)起一次正面攻堅時，李建成和殷開山等人才發(fā)現(xiàn)陳喪良的攻堅手段比他們想象的更多更強力，還強力到了他們根本無法抵擋的地步。目瞪口呆的看著源源不絕從兩個缺口殺進城內的隋軍將士，李建成和殷開山等人心頭不由生出了徹底的絕望，一起喃喃道：“這仗，還有打下去的必要嗎？”

與此同時，陳喪良身邊的隋軍文武官員則在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紛紛向陳喪良道賀道：“殿下神威，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只用一天就攻破了這太原堅城，真是聞所未聞，臣下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對都不敢相信殿下的神威能有如此銳利！”

“銳利嗎？”陳喪良冷笑了，自言自語的說道：“一支羽箭的造價就超過三十錢，到目前爲止，我們已經(jīng)用了超過五十萬支，一千五百多萬文一萬五千多貫已經(jīng)灑出去了，木材、火藥和兵器，僅僅是輜重消耗，今天我們的軍費開支至少超過三萬貫，這樣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上萬壯丁一年不吃不喝都掙不到的血汗錢。還有，我們的將士傷亡已經(jīng)超過一千八百餘人，一千八百多條人命就這麼沒了，近兩千對白髮蒼蒼的父母，已經(jīng)永遠見不到他們的兒子了。這樣的銳利，我寧可不要。”

隋軍文武閉上嘴巴，這才明白其實很會打攻堅戰(zhàn)的陳喪良爲什麼不喜歡打正面攻堅戰(zhàn)的真正原因，還好，陳喪良也很會調節(jié)自己的情緒，很快就從對巨大消耗的心痛中擺脫了出來，自我安慰的說道：“不過也值得，李建成太頑固了，不這麼不惜代價的打疼他，打服他，他的頑固只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傷亡損失。傳令下去，繼續(xù)進攻，天亮之前，務必給我拿下太原東城！”

隨著隋軍將士的再次發(fā)力猛攻，太原軍終於再也招架不住了，到了天色全黑時，封堵缺口的太原軍楊文幹部率先崩潰，被隋軍殺散殺敗，被迫逃入城內深處，隋軍將士高歌猛進，不斷向著城內挺進，太原軍被迫與隋軍將士展開巷戰(zhàn)。見勢已極，被迫無奈之下，李建成也只能是下令準備棄城突圍，決定率領殘餘軍隊逃往馬邑去投奔劉武周的兩個妹夫宋金剛和苑君璋，殷開山和史萬寶雖然很清楚逃往馬邑也很難再有復興希望，但還是咬牙接受了命令，並立即著手安排軍隊突圍撤退。

李建成這一次終於沒有忘記他的妻子和孩子，乘著麾下士卒還在巷戰(zhàn)抵抗，李建成帶著親兵急匆匆回到了他在東城臨時住所，要求鄭觀音馬上帶上孩子和他一起走北門出城。鄭觀音毫不猶豫的答應，卻又對李建成說道：“大郎，奴家隨你走可以，但你的兩個兒子，你必須留下一個在這裡，讓人把他交給叔叔。”

“爲什麼？”李建成一楞。

“因爲叔叔他早就料到你會往馬邑漠北跑，所以他早對奴家有過交代，要你務必把你的一個兒子給他留下，讓他替你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替你傳宗接代，繼承香火。”鄭觀音平靜答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什麼時候對你有過這交代？”李建成大驚失色了，鄭觀音也這才把陳喪良送她出營時對她的最後交代告訴給了李建成，李建成聽了更是大驚，忙追問道：“那你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前幾天對你說，有用嗎？你會答應嗎？”鄭觀音反問道。

李建成徹底楞住，鄭觀音則又平靜說道：“大郎，你念念不忘殺父之仇，一定要和你的好兄弟，比你親兄弟還親的應良叔叔決一死戰(zhàn)，我不怪你。但你想過沒有，公公在戰(zhàn)場上殺的人有多少，那些被公公在戰(zhàn)場殺了的人，他們的兒子，是不是也該找我們報殺父之仇？如果當時在大興戰(zhàn)場上，是公公殺了叔叔，叔叔的兒子長大了，是不是也該找公公報殺父之仇？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公公死在和叔叔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這能怪叔叔沒有對公公手下留情嗎？如果不是叔叔搭救，大業(yè)十一年的時候，公公恐怕就已經(jīng)死在天牢裡了吧？”

城內的喊殺聲音越來越猛烈，也越來越近，門外親兵不斷催促李建成快走，李建成卻反而坐了下來，還垂下了腦袋陷入深思。鄭觀音看出丈夫的動搖，便又說道：“大郎，你的親兄弟狠如豺狼，你的外姓兄弟卻對你親如手足，你的狠毒兄弟已經(jīng)都死了，難道你還要和你親如手足的外姓兄弟永遠敵對下去，永遠做一個孤家寡人？”

“你如果決定了一定要到漠北去吃風喝沙，我陪著你去。”鄭觀音又說道：“但我一定要爲孩子們求求你，也爲你們李家的列祖列宗求求你，把你的一個兒子留下，替你們李家保留一點香火。”

李建成一聲不吭，眼角卻已經(jīng)盈滿了淚花，也始終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殷開山和史萬寶突然雙雙闖了進來，異口同聲叫道：“左都督，快走！賊軍已經(jīng)殺到近處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大郎，我們走吧。”鄭觀音站了起來，向李建成問道：“你說，我們是把承宗留下，還是把承道留下？”

李建成繼續(xù)垂首不動，許久後才哽咽出聲，道：“不，不走了，我們……，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