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羽與蘭韶雲(yún)在濯龍池畔分道揚鑣。蘭韶雲(yún)上了閣道，蕭羽往東去芳德宮。答應(yīng)沁水的事，雖然辦得不如人意，也得給沁水一個交待。

來到芳德宮，曾婕妤喜上眉梢：“太子來得正好，沁水今日又在爲(wèi)師傅留的題煩惱。”

北衛(wèi)的公主除了識達禮儀，還需明習(xí)經(jīng)史。凡公主都有兩位師傅，女師傅教導(dǎo)禮法儀態(tài)，男師傅傳授經(jīng)史子集。這兩樣都是沁水最頭痛的，她想學(xué)的是騎術(shù)劍法，經(jīng)不住她的軟磨硬泡，衛(wèi)宣帝特許她跟著皇子們一起上武課。

但是禮儀和經(jīng)史，亦不許耽擱。故而，每次蕭羽來芳德宮，沁水都要求他幫她完成經(jīng)史師傅佈置的作業(yè)。

蕭羽的笑容溫潤如玉：“我真是趕得巧啊。”

曾婕妤掩嘴而笑，陪著蕭羽進到沁水的書房，撩開碧玉貝殼串成的珠簾，只見房中空無一人，花鳥紋彩漆書案周圍亂七八糟散放著書冊，墨筆亂扔在書案上，墨跡處處，縱橫污穢。

蕭羽搖首嘆息：這孩子總是這樣。

曾婕妤殷勤笑道：“太子先在此稍候片刻，妾這就讓人去叫公主。”一壁說著，一壁吩咐人上點心羹湯。

蕭羽隨口問了一句：“沁水上哪去了？”

“她的一個侍女剛被聖上封了順常，回來收拾行裝，沁水過去道別。”曾婕妤雖然笑著回答，但是眉間浮著一抹晦暗，自語般低聲說，“說是道個別，怎麼這會兒還不過來。”

“慢著！”蕭羽心頭一跳，長身而起，叫住那個準(zhǔn)備去喚公主的宮人：“還是我過去吧，你帶我去。”

曾婕妤有些詫異地看著蕭羽秀逸的身形，從面前急急地飄過。

下人的房間通通都在東院，沿著長廊一溜廂房。宮人將蕭羽帶到房外，從緊閉的房門傳來爭吵聲，蕭羽站住，隱約聽見沁水的聲音說：“你騙我！這不可能！都是你胡編亂造的！你想挑撥我們父女關(guān)係，你這個惡婦！”

蕭羽看了眼帶路的宮女，廊下角燈照著宮女的臉，她滿面好奇與詫異，瞪大了眼，豎耳傾聽。

“咳咳……”蕭羽故意高聲咳了兩下。

房內(nèi)沁水的聲音戛然而止，一片沉寂，闃無人聲。

半晌，房門吱呀開了，一個梳著可愛雙鬟的小腦袋露出來，正是沁水。

“羽哥哥？你來作甚？”看見蕭羽，沁水愣住，旋即又笑了：“正好，師傅今日留了個題目，你幫我做一下。”

蕭羽笑了，還未說話，房內(nèi)走出一個窈窕身影，倚門而笑：“馮翊王亂臣賊子，構(gòu)兵作亂，天理難容，即使託庇南漢，亦難成氣候。周公大聖，尚有管蔡之變；漢文賢明，亦有淮南之禍。父皇顧念手足，未忍加罪，招撫勸降。奈何馮翊王狼子野心，背棄宗廟，投身敵國。父皇仁至義盡，勿憂鄭莊之譏。”

她徐徐念出，與蕭羽當(dāng)時回答父皇的話，竟是一字不差。看來她不僅是記憶過人，且對於這段話中的幾個典故，應(yīng)該是熟知的。蕭羽頓覺無地自容，羞愧難當(dāng)。

沁水被弄得莫名其妙。她一向尚武輕文，這段話根本就聽不懂，加之完全不知道今日父皇考問蕭羽一事，更是雲(yún)山霧嶂。看看紫瞳，再看看蕭羽，氣呼呼地喊道：“好啊，羽哥哥，你跟九尾狐暗通款曲！九尾狐現(xiàn)在可是父皇的順常了，你小心一點哦！”

蕭羽清俊的臉上泛起苦笑，不接沁水的話，而是讓她遣開下人，向她說起來此的目的：“沁水，你託我的事，只怕我力所難及。既如此，我託你的事，你就不要費心了。段懷睿咎由自取，你不用替他求情了。”

沁水跺腳著急：“這可不行，羽哥哥，你以爲(wèi)我只跟你一個人交易啊？我可是陷入了三重交易。”說著側(cè)眸瞥一眼紫瞳。“辰哥哥答應(yīng)了我一個條件，所以我才答應(yīng)辰哥哥救何姐姐一族。現(xiàn)下你救不了何姐姐一族，豈非我負(fù)了辰哥哥！”

蕭羽苦笑著說自己已經(jīng)盡力，遂將今晚與蘭韶雲(yún)一席談話全盤托出。

“羽哥哥！你也太幼稚了！”沁水氣得一躍而起，敲打蕭羽額頭：“你竟然以爲(wèi)可以打動蘭韶雲(yún)嗎？”

蕭羽以袖掩面，躲閃：“喂，輕點，我額頭有傷啊！”

沁水點著蕭羽胸.脯，一陣訓(xùn)斥：“你自小一切都有蘭貴妃給你打點好了，弄得你現(xiàn)在是一點謀略都沒有！將來你繼位後，如何駕馭羣臣啊？”

在沁水的訓(xùn)斥下，蕭羽依舊溫雅地笑著，然而，他眉梢漸漸籠了一抹暗鬱：竟然連妹妹也訓(xùn)斥自己。這一天，捱了父皇，母后，表兄，妹妹，這麼多人的教訓(xùn)，全都譏刺自己無能。

“你既答應(yīng)了人，這個忙不幫不行。”

聽見這個清冷的聲音，蕭羽和沁水同時望過去。紫瞳抱臂倚門，冷冷旁觀。她的姿態(tài)，其實是十分輕佻的，抹不去的風(fēng)塵氣質(zhì)。然而，她一開口就出語驚人：“我教你一個法子，可以救何氏一族。只是，這也是交易，你須得幫我一個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