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不時有閃電從陰雲(yún)中掠過,隨之而來的是滾滾雷聲。
若能在洛陽城上空鳥瞰全城,能看見在這樣的雨中,行人寥落無幾。取而代之的,是列著整齊方隊的士卒,在大街上冒雨行走著。
更有人伏在暗中,他們腰間別著的利刃閃著寒光。
京城的百姓,彷彿感受到了什麼,閉門不出,祈禱著這場亂局快些過去。
權(quán)墨冼披著蓑衣出現(xiàn)在清影居里,雨水沿著面頰不住往下滴落,不一會兒便在腳邊形成一個小水窪。
方錦書聽見響動,腳步匆匆從內(nèi)室裡出來,問道:“怎樣了?”
權(quán)墨冼抹了一把雨水,神色冷峻:“早朝上,齊王拿出了太子的罪證,皇帝震怒,欲要廢太子之位。關(guān)大人等一干朝臣替太子求情,皇上下令,將太子禁足反省。”
今日早朝上,跌宕起伏峰迴路轉(zhuǎn),太子差一點就能翻盤,但最終還是齊王站了上風(fēng)。
果然來了。
推遲了半年,還是來了。
方錦書心頭一緊,看他頭髮盡溼,忙道:“快換身衣服,彆著了涼。”
“不了。”權(quán)墨冼道:“宮中有令,宣四品以上官員去宣政殿。”他是怕方錦書擔(dān)心,特意匆匆趕回來這一趟。
他深深地看著她,道:“家裡,就交給你了。”
“好,你放心。”方錦書一口應(yīng)下。
“我總覺得,還會出什麼大亂子。”權(quán)墨冼撫著自己的眉心,道:“不管有什麼事,丫頭你要記住,什麼都比不過自己的性命要緊。”
“你也是。”方錦書細細叮囑,道:“這節(jié)骨眼上,宮中不比在外面安全,你一定要保重!”
“好。”權(quán)墨冼沉聲應(yīng)了,轉(zhuǎn)身欲走。
“等等!”
方錦書叫住他,不顧他身上的雨水,合身撲了上去,雙臂環(huán)住他的腰。
待他從宮中回來,自己就都告訴他,告訴他所有的一切。自己的來歷身世,那頭小白狐、權(quán)夷庭身上的疑點,這所有的一切,將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以及,她愛上了他這個事實。
“怎麼了?”權(quán)墨冼擡起手,撫了撫她的黑髮。
“沒什麼。”方錦書在他懷裡搖搖頭,道:“等你回來,我有話跟你講。”
權(quán)墨冼黑眸裡劃過一道驚喜,她終於肯對自己卸下心防了嗎?
“好,我一定回來。”
他低頭,蜻蜓點水般吻了吻她的脣,毅然放開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這個府裡都是他最親近的家人,他的母親、他的妻子、他的兒女。但是,他也是刑部一名四品侍郎,他的身上,還有更大的職責(zé)。
朝堂,那是屬於他的戰(zhàn)場。
他回到衙門裡,將一封早已寫好的密函用油布包了,揣在袖子裡去往宣政殿。
那封密函,是顧尚書把持刑部、以權(quán)謀私的罪證。他答應(yīng)過齊王,要做一顆暗棋、一顆釘子,目的是爲(wèi)了扳倒顧尚書。
答應(yīng)的事情,他就一定能做到。
就在五月裡,他查到了鐵證,卻一直沒有等來合適的時機。
也許,今日的朝堂能派上用場,他將伺機而動。
太子陰沉著臉,被金吾衛(wèi)押回了太子府。皇上下令將他禁足,並非圈禁,他仍然是太子。
府裡,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太子剛剛回到府中,太子妃傅氏便哭著撲上來,哀哀問道:“殿下,我們可怎麼辦?”
早朝時太子差點被廢的消息,嚇得太子妃暈了過去。嬤嬤掐了好一陣人中,又請了太醫(yī)來灌了藥下去,她才甦醒過來。
但一想到太子被廢后的遭遇,傅氏便魂不附體。
歷朝歷代被廢的太子,沒有一個能善終的。或被圈禁,或被將來登基的新帝找個藉口殺死。事關(guān)皇位,哪怕是同胞的嫡親兄弟也不能信任,何況齊王是曹皇后所生。
太子不耐煩地推開她,怒喝道:“晦氣!爺還沒死呢,哭,你就知道哭!”
傅氏一怔,這才記起他的暴戾,用帕子捂住嘴不敢再哭出聲。但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著。
看著她眼淚漣漣,太子心頭火起,蹭蹭蹭在屋子裡轉(zhuǎn)了幾圈便衝了出去。
“他……他竟然連句話都不留下……”看著他的背影,傅氏悲從中來,哭倒在嬤嬤懷裡。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原以爲(wèi)嫁給太子,依著慶隆帝對他的寵愛,就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等著當(dāng)皇后了。
誰知道,這才幾年過去,就變了天。
太子府前院的一座小院子中,汪妙言默默地站在黑暗中,等待著什麼。
過了片刻,一名氣度從容華貴,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出現(xiàn)在她院中。細細看去,他的眉目之間有著森然冷意,行止之間散發(fā)出優(yōu)雅高貴不可褻瀆之意。
若有人去胡家戲園裡看過戲,就一定不會忘記他,祥隆班的臺柱——江塵。
只是,他已經(jīng)在京中失蹤良久。有不少人問起,戲園的班頭回答說他患了不治之癥,因沉痾難治而飄然而去了。
然而,他卻出現(xiàn)在了這裡。
“怎麼會是你?”汪妙言大吃一驚,往後微微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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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他。
汪妙言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她是楚王側(cè)妃的妹妹。至於她爲(wèi)何會成爲(wèi)太子身邊的人,其中頗有一番曲折離奇,但那是另外一個故事。
在她還沒進太子府前,汪妙言跟隨姐姐去宮中赴過一場宴會。就在那場宴會上,祥隆班受邀進宮唱戲,江塵還得了肖太后的賞賜。
在戲臺上濃墨重彩,看不清真面目。但江塵在領(lǐng)賞的時候,卸乾淨(jìng)了油彩。他如此俊逸出塵,汪妙言一見難忘。
但那個時候的江塵,俊則俊矣,卻沒有這樣舉手投足的尊貴氣息。就像一顆明珠蒙塵,今日纔是本來的他。
“怎麼就不能是我。”江塵輕輕一笑,嘴角流淌出說不盡的風(fēng)流倜儻。
汪妙言定住心神,見禮道:“見過公子。不知您是否清楚,王爺此舉何意?”
江塵的意外出現(xiàn),令她內(nèi)心惶然,不知如何自處。她掌管著太子的情報網(wǎng),卻完全沒有此人的任何訊息。這時,她只想要多打聽一點,才能在即將到來的亂局中自保。
江塵看了她一眼,道:“你無須多問,帶我去見太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