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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_Chapter 9 孩子們不見了

Chapter 9 孩子們不見了

德博拉載著我們以埃維爾·克尼維爾飛越大峽谷的速度穿過車流。我想用一種禮貌的方式指出來我們只是要去看一具死屍,他不會逃跑,所以可否請她慢一點兒,但我想不出要怎麼說纔不至於讓她騰出扶著方向盤的手撲過來掐我的脖子。

科迪和阿斯特太小了,還不理解他們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他們坐在後座上好像很享受,甚至在我們每次搶了別的車的道兒、被別的司機粗魯致意的時候,他們會齊齊伸出小小的中指予以回敬。

在一號高速公路上有三輛車出了事故,讓我們不得不放慢速度。我得以不必死命憋著氣纔不至於尖叫出來,於是我開始想了解一下我們到底趕著去看什麼。

“他是怎麼死的?”我問她。

“跟其他人一樣,”她說,“燒焦了,而且屍體的頭不見了。”

“你肯定那是庫爾特·瓦格納嗎?”我問她。

“我能證明嗎?還不能。”她說,“我肯定嗎?太他媽肯定了。”

“爲什麼?”

“他們在附近發現了他的車。”她說。

我一般情況下都能明白爲什麼人們會對頭顱另眼相看,也知道該去哪兒找到它們。但現在,在我孤身一人的時候,情況都不再是一般的了。 wWW⊕Tтkд n⊕℃o

“這實在沒道理,你知道。”我說。

德博拉哼哼著,手掌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可不是嘛!”她說。

“庫爾特肯定是殺了別的受害者的人。”我說。

“所以,是誰殺了他呢?他的上級?”她說,趴在汽車喇叭上,逆行了一段,超過別的車。她閃過一輛公共汽車,加大油門,又把其他的車甩下去五十碼,直到把堵車的部分都超了過去。我努力讓自己不要忘了喘氣,而且想著我們將來肯定都會死的,所以即便今天被德博拉整死又有什麼分別?不過這麼想不是特別管用,只能讓我不喊出來,不從窗戶跳出去,一直堅持到德博拉把車又開回了正確的道路上。

“真好玩兒,”阿斯特說,“能再來一遍嗎?”

科迪興奮地點著頭。

“而且咱們可以拉響警笛,”阿斯特說,“你幹嗎不用警笛呢,黛比警官?”

“別叫我黛比,”德博拉飛快地說,“我不喜歡警笛。”

“爲什麼?”阿斯特追問。

德博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用眼角瞥著我。“挺正常的問題。”我說。

“太吵了,”德博拉說,“現在讓我專心開車,好嗎?”

我們默默地開到了格蘭特大街,我只好獨自思索這一切。可我想不出什麼,除了有一點。

“如果庫爾特的死只是偶然呢?”我說。

“即便是你也不會這麼想吧。”她說。

“可是如果他在逃,”我說,“也許他想從哪兒搞到假身份證結果搞砸了,或者在鄉下被搶了。在那種情況下,有足夠多的壞蛋能讓他給撞上。”

的確不大可能,即便對我來說。但德博拉還是想了幾秒鐘,咬著下嘴脣,甚至無意間對著一輛彬彬有禮地駛出飯店的麪包車按了按喇叭。

“不,”她最後說,“他被燒焦了,德克斯特,跟前兩個一樣。別人沒可能照搬。”

我再次感到空虛的內心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那是黑夜行者曾經待過的地方。我閉上眼睛,想搜尋一點兒我那昔日永恆伴侶的遺蹟,可是一無所獲。我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德博拉加速繞過一輛鮮紅色的法拉利。

“人們會看報紙,”我說,“總是有些人會模仿殺人的。”

她又想想,然後搖搖頭。“不,”她最後說,“我不相信巧合。像這件事不可能。砍頭、燒焦一起來,這只是巧合?沒門兒。”

希望又一次徹底破滅,儘管如此,我還得承認她大概是對的。砍頭、燒焦的確不是通常意義的大老粗殺人法,絕大多數人更有可能做的,只是照頭上來一下子,在腳上綁上重物,把你丟進大海。

所以,我們趕去看一具我們肯定是個兇手的傢伙的屍體,他被用他殺別人的同樣手段給殺死了。如果是以前的我,我肯定會很享受這完美的諷刺性,但以我目前的狀況來看,則不如說更是對按部就班的規律生活的又一惱人挑釁。

但德博拉沒給我時間去自尋煩惱、怨天尤人。她鑽過椰樹林中心區的繁忙車流,開進了海灣公園旁邊的停車場,從那兒能看見熟悉的馬戲團。三輛警車已經停在那裡了。卡米拉·菲格正在一輛被撞毀的紅色吉優車上取指紋,那大概是庫爾特·瓦格納的車。

我探出頭看看四周。儘管沒有聲音在耳邊低語,我也立刻看出這場面有些不對頭。“屍體呢?”我問德博拉。

她正要朝遊艇俱樂部走去。“在島上。”她說。

我眨眨眼,下了車。不知道爲什麼,想到島上的屍體,我脖子後面的汗毛就豎了起來,我望向水面想找到答案,但我所看到的只是午後的微風吹過鬆柏,吹進我空蕩蕩的內心。

德博拉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來啊。”她說。

我看看後座上的科迪和阿斯特,他們正使勁兒要解開糾纏的安全帶,想要下車。“待在這裡,”我對他們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你去哪兒?”阿斯特說。

“我得去島上。”我說。

“那邊有死人嗎?”她問我。

“是的。”我說。

她看看科迪,然後看看我。“我們想去。”她說。

“不,絕對不行。”我說,“我上次已經惹了夠多麻煩了。如果我再讓你們看死屍,你們的媽媽會把我也變成死屍的。”

科迪覺得那太好笑了,嘰咕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聽見一聲喊叫,透過大門望向碼頭。德博拉已經在碼頭上了,正要踏上一艘停在那裡的警用快艇。她朝我揮手喊道:“德克斯特!”

阿斯特跺著腳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回頭看她。“你們必須留在這裡,”我說,“我現在得走了。”

“可是德克斯特,我們想坐船。”她說。

“啊,你們不能,”我說,“不過你們要是乖,我這週末拿我的船帶你們出海。”

“去看死屍?”阿斯特說。

“不,”我說,“我們最近不會再看死屍了。”

“可是你答應過的!”她說。

“德克斯特!”德博拉又喊了一聲。我朝她揮揮手,似乎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因爲她憤怒地迴應了我。

“阿斯特,我必須走了,”我說,“待在這兒。我們回頭再談這個。”

“老是回頭再說。”她嘟囔著。

穿過大門的路上,我停了下來,向那裡穿制服的警察交代了一句。那是一個大塊頭警察,黑頭髮,額頭很低。“能麻煩你幫我看一眼那邊我的小孩嗎?”我問他。

他看了我一眼:“我幹嗎的?託兒所巡邏的?”

“就幾分鐘,”我說,“他們很乖。”

“聽著,哥們兒……”他說,但還沒能說完,德博拉已經從天而降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媽的,德克斯特!”她說,“趕緊滾上船!”

“抱歉,”我說,“我得找人看著孩子。”

德博拉咬緊牙關,然後看了大個子警察一眼,讀出他的名牌。“薩青斯基,”她說,“看著那兩個倒黴孩子。”

“啊,可是,警官,”他說,“老天爺。”

“看好孩子,媽的。”她說,“你會學到東西的。德克斯特,上船,現在!”

我溫順地轉身快步朝船跑去。德博拉嗖地超過我,等我跳上船時她已經坐好了。駕船的警察穿過一艘艘停泊的帆船,將我們的船朝著一個小島開去。

在戴拿基碼頭外圍有幾個小島,給碼頭提供了阻擋風浪的天然屏障,使得戴拿基碼頭成爲良好的停泊區。當然了,說它好是指在通常情況下。小島周圍散落著破損的船隻和其他被最近頻繁的颶風吹來的垃圾,不時會有流浪者拿這裡的船隻殘片搭建起臨時窩棚暫住。

我們要去的小島是其中更小的一個。半隻原本四十英尺長的小船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停在岸邊,岸邊的松樹上掛著泡沫、破布、破塑料片和垃圾袋。除此之外,別的都和土著印第安人在的時候一樣,不失爲一小塊寧靜的土地,儘管種植著澳大利亞松樹,亂扔著避孕套和啤酒罐。

當然,庫爾特·瓦格納的屍體是另外一回事兒,那有很大可能是印第安土著之外的人留下的。它躺在小島中央一塊被清理出來的地面上,而且跟前面幾次一樣,被擺放得很講究,雙臂合攏放在胸前,雙腿併攏。屍體無頭,赤裸,被燒焦,和其他那幾個很像。除了這次多了個小物件。脖子上有一根皮質繩子,掛著一塊雞蛋那麼大的錫質獎牌。我湊過去看,上面是一隻牛頭。

我再次感到一種奇怪的劇痛,好像我有些懂得此刻的意義,但又不知道爲什麼,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即便沒有了黑夜行者,我也並非獨自一人。

文斯·增岡正蹲在屍體旁邊檢查菸頭,德博拉蹲在他身邊。我繞著他們轉了一圈,從各種角度看著那具屍體——和警察在一起的靜物。我大概是希望能發現哪怕是微小的但有意義的線索,比如兇手的駕駛執照或者是簽名自白書。可是沒有這類東西,什麼都沒有,只有沙子、無數雙腳留下的斑駁腳印,以及海風。

我在德博拉身邊單膝跪下。“你們想找文身,是嗎?”我問她。

“這裡。”文斯說。他伸出一隻戴著膠皮手套的手,將屍體稍微提起來一點兒。就在那兒,有一半被沙子覆蓋但仍然清晰可見,只是上部邊緣被切了一點兒,大概是跟頭一起切掉了。

“是他。”德博拉說,“文身,還有他在碼頭的車——是他,德克斯特。我希望我能明白那該死的文身是什麼意思。”

“是阿拉姆語。”我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德博拉說。

“我研究了一下。”我說。我在屍體旁邊蹲下。“看。”我從沙子裡撿起一根松枝指點著。第一個字母有一部分不見了,和頭一起被切了下去,但剩下的跟我學到的相符。“那是個M,還有L,以及K。”

“這是他媽的什麼意思呢?”德博拉問道。

“莫洛克。”我說。即便只是在陽光下說出這幾個字,我都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我試著擺脫這種感覺,可仍然很不舒服。“阿拉姆語沒有元音。所以MLK就是莫洛克的意思。”

“也可能是牛奶。”德博拉說。

“真的嗎,德博拉,如果你覺得咱們的兇手會往脖子上刺個牛奶文身,你得歇歇了。”

“可是就算瓦格納是莫洛克信徒,誰會殺他呢?”

“瓦格納殺了其他人,”我說,非常努力地讓自己保持深思熟慮和自信滿滿的狀態,同時做這兩件事可不容易,“然後,嗯……”

“是啊,”她說,“我已經想到了‘嗯’。”

“你還盯著威爾金。”

“我們當然還盯著威爾金了,天哪。”

我又看一眼屍體,可是它沒能告訴我別的什麼,所以我幾乎還是一無所知。我沒法兒停止我那不斷繞圈的思緒:如果瓦格納是莫洛克信徒,現在瓦格納死了,他就是被莫洛克殺的……

我站了起來,感到一陣眩暈,好像明亮的陽光砸在我身上,從遠處我聽見討厭的音樂開始洶涌起伏,在這個下午的此刻,我不懷疑神就在不遠處呼喚著我——真的是神,而不是什麼精神病在跟我開玩笑。

我搖搖頭,想讓自己靜靜,結果幾乎摔了個跟頭。我感到有一隻手在扶著我的胳膊幫我站穩,可我不知道那是德博拉、文斯,還是莫洛克本尊。遠處有誰在喊我的名字,但是用的是歌唱般的聲調,抑揚頓挫,漸漸融入了我那麼熟悉的那段音樂的韻律。我閉上雙眼,臉上感到灼燒,音樂聲變大。有誰在搖晃我,我睜開眼睛。

音樂停止。熱量只不過是來自邁阿密的陽光,夾帶著午後呼嘯的風。德博拉握著我的雙臂搖晃著我,一遍一遍耐心地喊著我的名字。

“德克斯特,”她說,“嘿,德克斯特,怎麼了?德克斯特,德克斯特。”

“我在。”我說,儘管我並不是百分百確信這一點。

“你沒事兒吧,小德子?”她說。

“我想我是站得太急了。”我說。

她看上去很懷疑。“啊哈。”她說。

“真的,德博拉,我現在沒事兒了,”我說,“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沒事兒了。”

“你覺得。”她說。

“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站起來太快了。”

她又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放開我,向後退了一步。“好吧,”她說,“如果你還能上船,我們回去吧。”

大概是因爲我還暈乎著,她的話我聽不懂,好像只是些沒意義的音節。“回去?”我問。

“德克斯特?”她說,“我們現在有六具屍體,可我們唯一的嫌疑犯就是躺在這裡沒了腦袋的這個。”

“是啊,”我說,聽見遠處的鼓聲,“那我們去哪兒?”

德博拉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她低頭看著屍體,有一剎那我以爲她會朝它吐唾沫。“你上次攆到運河裡的那傢伙呢?”她最後說道。

“斯塔扎克?不,他說……”我沒說完就停下了,但還是被德博拉聽見了。

“他說?你什麼時候跟他談過了?媽的!”

公平地說,我還暈著呢,所以我沒想就開口,現在我搞砸了。我沒法兒跟我妹妹解釋清楚,我只不過是在前幾天晚上把他綁在工作臺上,本打算把他切成小塊的時候,跟他談了談。不過血液大概是又迴流進了我的大腦,因爲我飛快地說道:“我的意思是,他似乎只是一個……我也說不好。我想那是個誤會,我開車時搶了他的道兒。”

德博拉生氣地瞪著我,然後好像相信了我的話,她轉身踢了一腳沙子。“好吧,反正我們什麼指望也沒了,”她說,“查查他也沒壞處。”

告訴她我已經徹底查過他了可不是個妙招兒,那大大超過了一個正常警務人員的工作常規,所以我只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小島上也沒什麼值得再看的了。文斯和其他法醫部的專家就能搞定,我們在那兒只能礙事兒,再加上德博拉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陸地上去震懾嫌犯,所以我們走到岸邊,登上警局小船飛快地回到了碼頭。我上岸後感覺好點兒了,便走回停車場。

我沒看見科迪和阿斯特,於是朝低額頭警察走過去。“孩子們在車裡,”我還沒開口,他便說道,“他們想跟我玩兒警察捉強盜,我可沒報名當託兒所保育員。”

顯然他覺得託兒所的說法特別幽默,所以一說再說,爲了不給他再次幽默的機會,我便只是點點頭謝了他,然後朝德博拉的車走去。直到我走到車跟前都沒看見科迪和阿斯特,我開始奇怪他們到底在哪輛車裡。不過緊接著我看到了他們縮在後座上,驚恐地瞪著我。我試著開門,可門鎖上了。“我能進來嗎?”我隔著玻璃窗喊道。

科迪笨手笨腳地摸到了鎖,打開了門。

“怎麼了?”我問他們。

“我們看見嚇人的傢伙了。”阿斯特說。

剛一開始我沒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所以更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後背上冷汗直冒。“你指什麼,什麼嚇人的傢伙?”我說,“你說那邊的警察?”

“德克斯特啊,”阿斯特

說,“我說的不是笨傢伙,是嚇人。就跟我們看到頭那天看到的一樣。”

“同一個嚇人的傢伙?”

他倆又互相看了一眼,科迪聳聳肩。“算是吧。”阿斯特說。

“他看見了我的影子。”科迪用他柔和沙啞的嗓音說。

能聽到這小孩敞開心扉真好,不過更好的是我現在知道自己爲什麼冒冷汗了。他以前就提過他的影子,可我沒在意。現在該好好注意聽了。我鑽進後座,和他們擠在一起。

“科迪,你怎麼知道他看見了你的影子?”

“他是這麼說的,”阿斯特說,“科迪也能看見他的。”

科迪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他臉上的表情則和往常一樣,戒備而冷漠。可是我知道他信任我,願意把這事兒交給我來處理。我希望能感染一點兒他的樂觀精神。

“說到你的影子。”我字斟句酌地問他,“你是說太陽在地面弄出來的影子?”

科迪搖搖頭。

“你還有另外的影子。”我說。

科迪看著我,好像我剛問的是他有沒有穿褲子,但是他點點頭。“裡邊的,”他說,“就跟你以前有過的一樣。”

我往後靠在椅背上,假裝在喘氣。“裡邊的影子。”這描述棒極了——優雅、簡約、準確。而又是我所曾經擁有的,這又給它增加了一分酸楚,令我覺得相當動人。

當然,感動沒什麼用,所以我一般都避免感動。此刻,我竭力擺脫這種感覺,一邊奇怪那昔日固若金湯、巍峨壯麗、用純理性打造的德克斯特城堡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我清楚地記得我曾經有多麼聰明,可是我一直忽視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兒。問題並不是科迪所說的內容,而是我怎麼會一直沒能懂得他。

科迪看見另一個獵手,而且藉助他自己內心的黑色物質認出了這個同伴。從前當黑夜行者還在我心裡住著的時候我也能做到。同樣,對方也用完全一樣的方式認出了科迪。可是爲什麼科迪和阿斯特會被嚇得鑽進了汽車呢?

“那人跟你說了什麼?”我問科迪。

“他給了我這個。”科迪說。他遞過來一張淺黃色名片,我接了過來。

名片上是一個牛頭的圖案,和我在小島那邊庫爾特屍體的脖子上看到的完全一樣。圖案下面是和庫爾特的文身一樣的字:MLK。

車前門打開了,德博拉一下子鑽進來,坐在方向盤後面。“走吧,”她說,“坐回你的座位。”她猛地把鑰匙捅進引擎開關,把車打著,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等一分鐘。”我喘上來一口氣後掙扎著說。

“我連一分鐘都沒有。”她說,“幹嗎?”

“他剛纔在這兒,德博拉。”我說。

“看在老天的分兒上,德克斯特,說清楚誰在這兒?”

“我不知道。”我承認。

“那麼你怎麼知道他在這兒?”

我湊過去遞給她名片。“他留下了這個。”我說。

德博拉接過來看了一眼,馬上丟到座位上,好像那上面有毒蛇的液體。“靠,”她說著,關了引擎,“他把這個留在哪兒了?”

“給了科迪。”我說。

她轉過頭,挨個兒地看著我們仨。“他幹嗎把名片給一個孩子?”她問。

“因爲——”阿斯特說,我用手捂住她的嘴。

“別插話,阿斯特。”趁她還沒提到影子,我趕緊說道。

她喘了口氣,想了想還是順從地不吭聲兒了,但嘴巴被捂著她還是很不開心。我們就這樣坐在那兒,四個人組成了一個不開心的大家庭。

“他幹嗎不把名片放在風擋玻璃上,或者放在信封裡寄來?”德博拉說,“再說,到底幹嗎要給名片?看在老天的分兒上,印這麼個東西是什麼意思?”

“他把這個給科迪是想嚇唬我們,”我說,“他是想說,‘瞧,我能找出你們最薄弱的環節’。”

“顯擺。”德博拉說。

“對,”我說,“我也這麼想。”

“這渾蛋,這是他乾的頭一件稍微有點兒邏輯的事兒。”她拿手拍著方向盤,“他想玩兒捉迷藏遊戲,那些瘋子都喜歡這個,趕巧我也能玩兒這個。我會把那雜種逮住。”她回頭看我。“把名片放進證據袋,”她說,“再讓孩子們做一下描述。”她打開車門鑽了出去,到那邊找那大塊頭警察薩青斯基去了。

“好吧,”我對科迪和阿斯特說,“你們記得那傢伙的樣子嗎?”

“記得,”阿斯特說,“我們真會跟他玩兒遊戲嗎,就像你妹妹說的那樣?”

“她說的‘玩兒’和你們玩兒踢罐子是不一樣的,”我說,“是他想試試我們能不能逮住他。”

“那這跟踢罐子有什麼不同呀?”阿斯特說。

“玩兒踢罐子的話,不會有人死去,”我告訴她,“那人長什麼樣兒?”

她聳聳肩:“他挺老的。”

“你是說,真的老?白頭髮、滿臉皺紋的那種老?”

“不,你知道,跟你差不多老。”她說。

“啊,你是說那種‘老’。”我說,感到冰冷的死神的手指輕輕刮過我的腦門兒,半晌還能感覺到它那微弱而顫抖的手的存在。從一個才十歲的孩子這兒得到一個清晰的描述是不大可能了,她對所有的大人都不感冒。顯然德博拉選擇去跟笨警察拿情報是個比較聰明的決策。跟孩子費勁兒是沒戲的,不過我還是把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突然靈光一閃。如果那個嚇人的傢伙是斯塔扎克,他返回來找我算賬,倒還說得通。“你還記得他的別的什麼嗎?他說話帶不帶口音?”

她搖搖頭:“你說像法語口音的那種?不,他發音很正常。誰叫庫爾特?”

如果說我的小心臟在聽到她這話後翻了個個兒,那是誇張,但我的確感到心中一凜。

“庫爾特就是我剛看過的那個死了的傢伙。你幹嗎問這個?”

“他說,”阿斯特說道,“他說將來科迪會成爲一個比庫爾特強得多的幫手。”

一陣突如其來的冷戰滾過德克斯特的小宇宙上空。“真的嗎?”我說,“多好的人哪。”

“他一點兒都不好,德克斯特。我們跟你說過了,他很嚇人。”

“可他到底什麼樣子呢,阿斯特?”我有氣無力地問,一點兒不抱希望,“如果我們連他什麼長相都不知道,怎麼抓住他呢?”

“你用不著抓他,德克斯特,”她說,仍然帶著那種有些不耐煩的口氣,“他說時候到了,你就會找到他。”

地球停轉了一剎那,足夠讓我感覺到每一滴冷汗從毛孔奔涌而出。我稍稍恢復了神志之後,問她:“他原話到底是怎麼說的?”

“他說等時候到了,你會找到他的。我剛說了。”她說。

“他是怎麼說的,”我說,“‘告訴爸爸’‘告訴那傢伙’,還是什麼?”

她嘆了口氣。“‘告訴德克斯特,’”她很慢很慢地說,好讓我能聽懂,“就是你。他說:‘告訴德克斯特他會找到我的,等時候到了。’”

聽了這話我本該更害怕。可奇怪的是,我沒有。事實上,我感覺好了一點兒。現在我確定有人在跟蹤我。上帝還是死神,已經不再重要,他會等時候到了降臨,不管那到底意味著什麼。

除非我先下手爲強。

這想法很蠢,是照搬高中生更衣室打架的戰術?自己目前的表現是完全沒有能力提前哪怕半步,更別說找出他了。這麼久以來,我什麼都做不了,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他跟蹤我、嚇唬我、追趕我,把我嚇得體如篩糠,我這輩子還沒有被嚇成這樣過。他知道我是誰,在做什麼,在哪兒,我卻連他的長相都不知道。“求你了,阿斯特,這很重要,”我說,“他高個子?留鬍子?古巴人?黑人?”

她聳聳肩。“只是,你知道,”她說,“是白人。他戴眼鏡。就是個普通人,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德博拉一把拉開了門,一屁股坐進駕駛座。“天哪,”她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傢伙?”

“你是說薩青斯基沒說出來什麼?”我問。

“他說了一卡車的話,”德博拉說,“可都是腦死亡的廢話。他覺得大概有個傢伙開了輛綠色汽車。沒了。”

“藍色,”科迪說,我們都轉過頭去看他,“是藍色的。”

“你肯定?”我問他,他點點頭。

“那我是該信這個小孩兒呢,”德博拉問道,“還是信一個上崗十五年但滿腦子除了大便一無所知的警察?”

“你不該老是說髒話,”阿斯特說,“你已經欠了我五塊半罰金了。而且,科迪說得對,是藍色的。我也看見了,就是藍色的。”

我看著阿斯特,同時也感覺到德博拉用目光逼視我的壓力,於是我又轉過去看她。

“哦?”她說。

“哦,”我說,“別說髒話。這兒是兩個非常聰明的孩子,而薩青斯基絕對不會受邀加入門薩俱樂部。”

“你覺得我該相信他倆?”她說。

“沒錯。”

德博拉琢磨了一會兒,嘴巴動著,好像真的在咀嚼什麼很硬的食物。“好吧,”她最後說,“那麼我現在知道他開輛藍色車,跟邁阿密每三輛車中就會有的一輛那樣。教教我這能怎麼幫到我。”

“威爾金開藍色車。”我說。

“威爾金被監視著呢,你傻啊?”她說。

“給他們打個電話。”

她看看我,咬咬下嘴脣,然後拿起她的無線電,出了汽車。她說了幾句,我聽見她的音調提高,接下來又說了幾句她的經典髒話,阿斯特邊看邊搖頭。最後德博拉衝了進來。

“雜種。”她說。

“他們把他看丟了?”

“不,他就在那兒,他自己家裡。”她說,“他剛剛開車回家,進了房間。”

“他去哪兒了?”

“他們不知道。”她說,“他們換班的時候沒盯住。”

“什麼?”

“迪馬克進門,鮑爾弗出門,”她說,“他就趁他們交接的空當兒溜走了。他們發誓他走了不到十分鐘。”

“他家離這裡五分鐘。”

“我知道,”她慘兮兮地說,“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讓他們繼續監視威爾金,”我說,“同時,你跟斯塔扎克談談。”

“你跟我一起來,對嗎?”她說。

“不,”我說,想著我可不願意見那傢伙,而且正好有一個絕好的藉口,“我得送孩子們回家。”

她氣呼呼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是斯塔扎克乾的呢?”她說。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說。

“是啊,”她說,“我也不知道。”她發動引擎,“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吧。”

我們回到總部時早已過了五點,所以我無視德博拉怨恨的表情,把科迪和阿斯特塞進我那輛小車,啓程回家。他倆一路上都很老實,顯然是對那個嚇人的傢伙心有餘悸。不過他們都是挺堅強的孩子,這從他們遭受了親生父親的那般錘鍊之後還沒喪失說話的功能就能看出來,所以我們離開警局十分鐘後阿斯特就恢復正常了。

“你要是能像黛比警官那樣開車就好了。”她說。

“我還想多活一陣兒。”我告訴她。

“你怎麼沒有警笛?”她問,“你不想要一個警笛?”

“法醫沒有警笛,”我說,“而且,我不想要一個警笛。我比較低調。”

從後視鏡我看見她皺眉頭。“什麼意思?”她問。

“意思是我不願意引起別人的注意。”我說,“我不願意讓別人注意我。這一點你倆也應該學會。”

“別的人都想引人注目,”她說,“他們整天就惦記這個,就想讓大家都看著自己。”

“你倆不同,”我說,“你們永遠都和別人不一樣,你們也永遠不會和別人一樣。”她半晌沒說話。我從後視鏡裡看著她,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那也未必不好,”我說,“‘正常’的另一個說法叫什麼來著?”

“我不知道。”她一頭霧水地說。

“普通,”我說,“你真的希望自己普通嗎?”

“不,”她說,聽起來沒那麼不高興了,“可是如果我們不普通了,人們就該注意我們了。”

“所以你要保持低調,”我說,暗自高興終於能自圓其說了,“你得裝作特別正常。”

“也就是說我們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跟他們不一樣,”她說,“誰都不能。”

“對。”我說。

她看看她弟弟,他倆又那樣默默地意味深長地用目光交談了一氣。我享受著這片刻安寧,在傍晚的擁堵車流中開著車,有點兒可憐起自己來。

過了幾分鐘,阿斯特又開腔了:“也就是說我們對媽媽也不能說我們今天干了什麼。”

“你們可以跟她說顯微鏡的事兒。”我說。

“可是別的事情不能說?”阿斯特說,“嚇人的傢伙,還有黛比警官開車?”

“對。”我說。

“可是我們不該撒謊,”她說,“尤其是對媽媽。”

“所以你們不要跟她說這些事兒,”我說,“她知道了會很擔心的,她不需要知道這些事兒。”

“可是她愛我們,”阿斯特說,“她希望我們開心。”

“是的,”我說,“可是得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才能讓她相信你們是開心的,不然她會不開心。”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末了當我們拐進家附近的街道時,阿斯特說:“嚇人的傢伙也有媽媽嗎?”

“幾乎肯定有。”我說。

麗塔大概是正在門前等著,所以我們剛一停好車,打開門,她就迎了出來。“嘿,”她高興地說,“你倆今天學到什麼了?”

“我們看見泥土,”科迪說,“從我的鞋底。”

麗塔眨眨眼。“真的?”她說。

“還有一粒爆米花,”阿斯特說,“我們看了麥克風,從那兒能看出來我們都去過哪兒了。”

“是顯微鏡。”科迪糾正道。

“隨便,”阿斯特聳聳肩,“而且能看出是誰的毛髮,山羊還是地毯。”

“哇,”麗塔說,看上去有些震撼和難以置信,“你們還真學到了很多東西。”

“是的。”科迪說。

“好吧,那麼,”麗塔說,“你倆趕緊去做作業吧,我給你們準備零食。”

“好。”阿斯特說道,和科迪一路小跑進了家。麗塔目送他們進去,然後轉向我,挽著我的胳膊,一同漫步走進家門。

“看來還不錯?”她問我,“我是說,他們看上去很……”

“他們的確是,”我說,“我想他們開始明白犯那樣的錯誤是有後果的。”

“你沒給他們看太殘酷的東西,是嗎?”她說。

“沒有,連一滴血都沒有。”

“好。”她說著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想這就是你打算結婚而要付出的代價之一。也許這只是她的一個簡單的圈地運動,向世界證明我歸她所有,我應該爲她沒運用傳統的動物界的方式而感到高興。可是通過身體接觸公開表達感情這件事兒我還沒太吃透,我覺得彆扭,不過還是伸出一隻胳膊摟著她,我知道這是正確的人類反應。我們就這樣相擁著跟著孩子們進了屋。

我知道那不是一個夢。可是

夜裡有個聲音再次潛入了我那可憐的備受摧殘的大腦,音樂和吟唱以及金屬的敲擊聲都是我所熟知的,我的臉上感受到灼燒,還有那涌動高漲的喜悅從我荒蕪已久的內心升起。我醒來時已經站在門前,手放在門把手上,渾身大汗淋漓,很滿足,很有成就感,沒有一丁點兒本該有的不自然。

我當然知道“夢遊”這回事兒。但我也從大學一年級的心理學課本上知道夢遊一般不是由音樂引起的,我也知道在我內心深處本該爲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感到焦慮、擔憂、掙扎。這些事情本不該發生,可是它們的確存在在那裡,而且我爲能擁有它們而高興。這一點纔是最嚇人的地方。

那種音樂對於德克斯特來說是不受歡迎的。我不想要它,希望它走得遠遠的。可是它不請自來,一遍遍奏響,讓我違背自己的本意欣喜若狂,還把我牽到門前,顯然是要把我往門外頭引,而且——

而且什麼呢?我被一個邪惡陰暗狠毒的念頭嚇了一跳,不過……

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偶爾的衝動,不經大腦的想法,使得我下了牀走過通道來到門邊?還是有什麼東西試圖引導我打開門走到外面?他曾告訴孩子們當時候到了我就會找到他——現在時候到了嗎?

有誰希望德克斯特夜裡孤身一人而且神志不清?

這想法真棒,我很自豪想到這個,因爲這意味著我已經腦殘了,沒法兒幹大事兒了。我在愚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這是沒可能的、白癡的、累出毛病了的歇斯底里。世上沒人能虛擲這麼多光陰,德克斯特除了對德克斯特自己以外,對別人沒那麼重要。爲了證明這一點,我關掉了前門廊下的燈,打開了大門。

街對面向西五十英尺的地方,有輛車發動引擎,然後開走了。

我關上門,上了兩道鎖。

現在又輪到我在廚房的餐桌旁坐下,喝著咖啡,試著解開這人生謎團。

我坐下時是三點三十二分,麗塔進到廚房時是六點整。

“德克斯特。”她臉上帶著夢遊似的驚奇表情說。

“活著呢。”這會兒要保持我慣常的樂天假面實在難上加難。

她皺起眉頭:“你怎麼了?”

“沒事兒,”我說,“只是睡不著。”

麗塔俯身摸到咖啡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她在我對面坐下來,喝了一口咖啡。“德克斯特,”她說,“預訂是很正常的。”

“當然,”我說,完全不知她在說什麼,“不預訂就沒座兒了。”

她搖搖頭,疲倦地笑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說,我不知道,“關於婚禮。”

我腦海裡有什麼在閃爍,我差點兒說“啊哈”。當然是婚禮。人類女性對婚禮的話題情有獨鍾,即便那不是她們自己的婚禮也一樣。如果真的是她們自己的,她們會白天黑夜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事兒。麗塔透過一副婚禮魔術眼鏡,已經預見了每一件婚禮上發生的事情。如果我睡不著,那一定是因爲做了個關於婚禮的噩夢。

我呢,說實在的,一點兒都沒被這事兒困擾,我還有一大堆更重要的事兒要想。婚禮,那是件自動進行的事情。到點兒了,我出現一下,它進行下去,就這樣。顯然我跟麗塔在這點上沒法兒有共同意見,儘管我覺得我的想法特別合理。不行,我得爲自己的失眠想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我環顧室內,終於在洗碗槽旁邊看見兩個午餐飯盒。這個不賴。我在那枯竭的大腦中搜尋半晌,找到一個似乎還可以的說法。“如果我對於科迪和阿斯特來說不夠好怎麼辦?”我說,“我不是他們的爸爸,卻要給他們當爸爸,如果我做不好呢?”

“哦,德克斯特,”她說道,“你是一個很棒的爸爸。他們絕對愛你。”

“可是,”我說道,一半假裝苦惱,一半是真苦惱下邊要說什麼,“可是他們現在還小。等他們長大了,等他們想了解他們的親生父親——”

“他們已經知道那雜種夠多的了。”麗塔飛快地說。我吃了一驚,我從來沒聽她爆過粗口。大概她也從來沒說過,因爲她開始臉紅了。“你是他們真正的父親,”她說,“你是他們景仰、聽從、愛戴的人。你就是他們需要的父親。”

我想這話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因爲只有我才能教給他們哈里準則,還有其他他們需要學會的東西,儘管我懷疑這和麗塔想的不是一回事兒。我說:“我真的想把這事兒做好。我不能失敗,一分鐘都不能。”

“哦,德克斯特,”她說,“人都會失敗。可是我們不斷嘗試,直到最後取得成功。真的。你會做得特別好的,你等著瞧。”

“你真這麼想?”我說,有點兒爲自己的過火表演感到不好意思。

“我知道是這樣的。”她說,帶著她的麗塔式經典微笑。她伸過手來握住我的手。“我不會讓你失敗的,”她說,“你現在是我的了。”

這是一個大無畏的斷言,公然藐視廢奴宣言,聲稱她擁有我。不過這不失爲一個結束此刻的彆扭場面的好關口,所以我由得她去。“好吧,”我說,“咱們吃早餐吧。”

她歪著腦袋看了我一會兒,我明白我肯定又說錯話了。不過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後說:“好吧。”說完站起來去做早飯了。

那人在夜裡已經來到了門邊,然後嚇得又狠狠地關上了門——肯定沒看錯。他害怕了。他聽見了召喚而且跟隨而來,然後害怕了。觀察者毫不懷疑。

時候到了。

現在。

我身心俱疲,昏頭昏腦,最糟糕的是,嚇得魂飛魄散。每當別人無心地按一下喇叭,我就會驚得跳起來,幸好有安全帶勒住,我會下意識去摸索能防身的武器;每當有車駛近,離我只有幾英寸遠,我就會看著後視鏡,等著對方做出敵意的舉動,或是等著那討厭的夢幻音樂在耳畔響起。

有什麼在跟著我,我還是不知道對方的企圖和理由,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跟某個古代的神有關聯。它在跟著我,儘管不能馬上對我下手,可它在慢慢地消磨著我,直到我累得筋疲力盡,到那時,投降便成了一種解脫。

我幾乎已經願意束手就擒,癱軟在地,任由敵人一哄而上。屈服,任音樂滌盪我的靈魂,將我席捲而去,帶我融入那歡樂的火焰以及那死亡之後的極樂世界。不再有掙扎、談判,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德克斯特的末日。如果再像昨天那樣過上幾夜,一切都將變得無所謂。

德博拉在警局堵我,我一出電梯她就跳了出來。

“斯塔扎克失蹤了,”她說,“郵箱裡堆了好幾天的郵件,車道上是投遞的報紙——他不見了。”

“這是好消息啊,德博拉。”我說,“如果他跑了,正說明他有罪啊。”

“說明個屁,”她說,“庫爾特·瓦格納也是同樣的情況,他死了纔出現。我怎麼知道斯塔扎克不會也這樣?”

“我們可以發通緝令,”我說,“還是有可能先逮住他的。”

德博拉踢了牆一腳。“渾蛋,我們什麼都沒逮住,什麼都沒趕上。德克斯特,幫幫我吧,”她說,“這事兒都把我逼瘋了。”

我本想說我遭受的遠比她多,可顯得有點兒不厚道,所以我只是說:“我試試吧。”德博拉垂頭喪氣地走了。

我還沒走到我的辦公室,就看見文斯·增岡迎面朝我走來,帶著一副超級假的愁眉苦臉的表情。“麪包圈呢?”他氣憤地責問。

“什麼麪包圈?”我說。

“該你了,”他說,“今天該你帶麪包圈了。”

“我昨晚可難受了。”我說。

“那我們就該難受一早上?”他問,“這還有天理嗎?”

“天理不歸我管,文斯,”我說,“我只管血液分析。”

“哼,”他說,“顯然你也不管麪包圈。”他拂袖而去,帶著能以假亂真的大義凜然,剩下我一個人在那兒想這是不是第一次跟文斯鬥嘴時被他打敗。這是德克斯特號列車脫軌的又一個跡象。可憐的日暮途窮的德克斯特真要退出歷史舞臺了嗎?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變得漫長而乏味。我悲壯地熬過了上午,去城中心看了一具死屍,然後回來做了一圈無頭緒的實驗室分析。又訂了些試劑,寫完了一份報告。我收拾乾淨桌面準備下班回家,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我需要你幫忙。”我妹妹劈頭就說。

“你當然需要了。”我說,“你能承認這一點很好。”

“我值班到半夜。”她說,沒理我那智慧而辛辣的攻擊,“凱爾自己關不上卷門。”

“爲什麼凱爾需要關上卷門呢?”我問。

德博拉噴了下鼻子:“天哪,德克斯特,你整天都幹嗎了?龍捲風要來了。”

我本可以說不管我整天干了什麼,反正沒閒工夫坐那兒聽天氣預報,不過我只是說:“龍捲風,真的啊,真好玩兒。什麼時候?”

“爭取六點鐘趕到那兒。凱爾會等急的。”她說。

“好吧。”我說。可是她已經掛斷了。

我在發動引擎之前給麗塔打了個電話,按我的計算她這會兒應該快到家了。“德克斯特,”她氣喘吁吁地說,“我不記得家裡有多少瓶裝水了,便利店的隊排得都到停車場啦。”

“哦,那我們只好喝啤酒了。”我說。

“家裡罐頭食品夠了,不過燉牛肉已經有兩年了。”她說道,完全想不到別人興許也有話要說。“我兩週前檢查了手電。”她說,“記得吧?上次停電了四十分鐘。備用電池在冰箱裡,就在最下層靠裡放著。我現在帶著科迪和阿斯特一塊兒,明天沒有課後活動,可是學校不知誰跟他們說起了龍捲風安德魯,我看阿斯特有點兒受驚嚇。所以你今天回家能不能跟他們談談?就說這不過是一場大暴雨,我們不會有事兒的,就是有大風和很吵的噪聲,還會停一會兒電。如果你在回家路上看見哪個商店沒那麼擠的話,千萬記得買些瓶裝水,越多越好。再買些冰,冷凍箱我想還在洗衣機上面的架子上,咱們把冰放在裡面,好存容易壞的東西。哦,你的船怎麼辦?停在現在的地方沒事兒嗎?還是你得把它挪個地方?我們得趁天黑之前把後院清理出來。我們肯定沒事兒的,而且說不定壓根兒都不會吹到這兒來。”

“好啦,”我說,“我得晚一點兒到家。”

“好吧,哦,看哪,溫迪克西商店不太擠。我們試試吧,有停車位,再見!”

如果高峰時刻的交通是瘋狂的,那麼即將有龍捲風席捲的高峰時刻的交通則是世界末日,大家都是一副“我們都快死了,但您請先走一步”的勁頭,對哪個插道搶行的都恨不得要殺了他。開到德博拉在珊瑚道的小房子並沒花太多時間,但我最終從車裡下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剛經歷了一場印第安男子成年禮。

我鑽出汽車,房子前門打開著,丘特斯基走了出來。“嘿,夥計。”他喊道。他用左手的鋼叉衝我高興地揮舞著,走下車道來迎接我。“真感謝你過來幫忙。這該死的鉤子讓我費老大勁兒都擰不上那顆螺絲。”

“掏鼻孔更費勁兒吧。”我說,對他的樂觀豪情有點兒看不順眼。

他卻一點兒都沒介意,反而大笑起來:“可不是,擦屁股才難弄呢。來吧,我已經把東西都搬到院子裡了。”

我跟著他來到後院,記得德博拉有個小小的荒蕪的平臺。出乎我意料的是,荒蕪不再,原先旁逸斜出的樹枝被鋸掉,石縫間的雜草都被拔除乾淨。有三叢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薔薇和一捧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另一角是一架擦拭得乾乾淨淨的燒烤爐。

我看著丘特斯基,揚起眉毛。

“啊,我知道,”他說,“有點兒娘兒們氣,是吧?”他聳聳肩,“我閒坐著養傷簡直無聊透頂,反正我也喜歡把東西收拾得整潔點兒。”

“看上去非常棒。”我說。

“啊哈,”他說,好像我認真在說他娘兒們氣似的,“得,咱們把這個弄了。”他衝一堆斜靠在房子一側的卷著的金屬說。那是德博拉防龍捲風用的捲簾門。摩根家族是佛羅里達的二代移民,哈里和其他佛羅里達居民一樣,從小教會我們使用捲簾門。捨不得花小錢置備這個東西,就等著將來花大錢修房子吧。

德博拉的這種高級捲簾門有一個缺點,就是非常沉重,而且邊緣鋒利。必須有副厚手套,對丘特斯基來說,一隻就夠了。我不肯定他會因爲省下一隻手套錢而高興。他幹活兒特別賣力,甚至有點兒過頭,他是想讓我知道他沒殘廢,不真需要我幫手。

不管怎麼說,只花了四十分鐘,我們就把卷簾門都安裝到位。丘特斯基最後看了一眼工作成果,顯然感到很滿意。他揚起左臂,抹去眉毛上的一滴汗珠,差點兒被鉤子劃了臉。他苦笑了一下,看看鉤子。

“我還沒適應這玩意兒,”他說著搖搖頭,“我半夜醒過來,不見了的指關節還會癢癢。”

我想不出該說點兒什麼。我沒遇到過別人談論自己截肢的情況。丘特斯基好像也有些困窘,他抽抽鼻子,發出點兒並不好笑的聲音。

“嗯,”他說,“老傢伙還有副好拳腳。”我覺得這話說得不太妙,因爲他還少了只左腳,無論拳還是腳,他都談不上好。不過看到他振作起來我還是挺高興的,所以我同意了他的話。

“毫無疑問,”我說,“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啊哈,謝謝啦,”他說著,並不是很有信心的樣子,“反正,我倒不必非讓你信我,有幾個在部裡的老夥計給我找了份文職工作,不過……”他聳聳肩。

“你啊,”我說,“你不會是真想回去做機密工作吧?你還能做嗎?”

“我擅長的就是這個,”他說,“有一陣兒,我是那兒最棒的。”

“你想念那種刺激吧?”我說。

“可能吧,”他說,“來瓶啤酒吧?”

“謝謝,”我說,“但我得到領導指示,得買些瓶裝水和冰塊,晚了就被搶空了。”

“是啊,”他說,“大家都怕喝酒的時候沒冰塊。”

“這是龍捲風給生活帶來的巨大威脅之一。”我說。

“多謝幫忙。”他說。

回去的路上,交通更糟糕了。有些急急忙忙往家趕的人在車頂上綁著千辛萬苦弄來的三合板,跟剛剛打劫過銀行似的。他們氣呼呼的,還沒從排了一個多鐘頭長隊的緊張中緩過來。在那一個多鐘頭的時間裡,他們得一直提心吊膽,怕人插隊又怕輪到自己時什麼都沒了。

其他的人則是正趕著要去排隊的人,他們也氣呼呼的,恨別人比他們先弄到緊急物資,恨那些說不定把佛羅里達最後一節電池買走了的傢伙。

總體而言,這是一個充滿了敵意、憤怒和驚恐的人類組合,這本該令我心花怒放。可是一切愉快都無影無蹤,因爲我發現自己正哼著一段曲調。簡單、重複性高,不是特別上口的一段曲調。我自顧自地哼著,在這高速公路上,享受著它給我帶來的舒適感,彷彿我媽媽曾經唱給我的那樣。

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肯定,不管我潛意識裡在想什麼,都是由一個簡單易懂、邏輯分明的東西所引起的。另外,我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簡單易懂、邏輯分明的東西能讓我聽見音樂,並感到臉上有灼熱的感覺。

我的手機開始振動,反正車輛在緩緩蠕動,我接通了它。

“德克斯特,”麗塔說,但我幾乎聽不出她的聲音了。她聽起來弱小、迷失,完全崩潰。“科迪和阿斯特,”她說,“他們不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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