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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_22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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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臥室是閣樓上一間長條形的房間,天花板很低,原來是女僕的房間。吉勒姆站在門邊,塔爾一動不動地坐在牀上,腦袋靠著斜屋頂,手撇在兩邊,手指張開。他的頭上有個天窗,從吉勒姆站著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薩福克深褐色田野,天空上襯著一長列黑色的樹梢。褐色的牆紙上有很大的紅花。黑色櫟木桁樑上吊著一盞燈,照亮了他們兩個人的臉,成了奇怪的幾何圖形,不論是誰移動,不管是牀上的塔爾,還是板凳上的史邁利,燈光都像是跟著他們移動了一下才停下來。

吉勒姆要是可以爲所欲爲,他就會對塔爾不客氣,他對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他的脾氣已到了要爆發的程度,開車來的時候,車速接近九十英里,史邁利厲聲叫他放慢一些。要是他可以爲所欲爲,他就會把塔爾狠揍一頓,如果必要的話,叫法恩來幫忙。他一邊開車,一邊眼前就清楚地展開了這樣一個景象:他一推開塔爾——不管他住在什麼地方——的房門,就沒頭沒腦地狠揍起他來,把卡米拉和她的前夫、那個傑出的笛子博士給他受的氣都出在上面。大概是因爲一起出這一次遠門,史邁利透過心靈感應也收到了這幅圖像,因爲他雖然沒有說幾句話,但句句是爲了要叫吉勒姆冷靜下來。“彼得,塔爾沒有向我們說謊。一句謊話也抓不到。他做的只不過是全世界特務都做的事:那就是沒有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我們。另一方面,他也相當聰明。”他不但不像吉勒姆那樣感到迷惑不解,反而奇怪地很有自信,甚至自滿,因爲他說了一句斯蒂德·阿斯普萊關於背叛藝術的名言。有點像是不要尋求十全十美,而是要尋找有利條件之類的,這又使吉勒姆想起了卡米拉。“由於卡拉的幫助,我們終於進到內層的圈子裡了。”史邁利道。吉勒姆則說了一句在查令十字街車站換車的笨笑話。接著史邁利就只滿足於指揮方向和注意後視鏡了。

他們是在水晶宮碰頭的,在孟德爾駕駛的一輛卡車上碰面。他們開進巴恩斯布萊一家車行,它位於一條小石塊鋪路的小巷盡頭,有不少孩子在玩耍。一個德國老頭和他兒子歡迎他們,沒有等他們從車上下來,就把車上的牌照卸下,一邊把他們帶到一輛油漆一新的沃克斯豪爾牌汽車那裡,那輛車子已備好了,隨時可以由後門開出去。孟德爾留下未走,還帶著吉勒姆從布里克斯頓帶來的作證計劃檔案。史邁利說:“找A12號公路。”路上車輛不多,但是不到科爾契斯特,他們就遇到了一些卡車,吉勒姆忽然失去了耐心。史邁利得厲聲叫他放慢一些。有一次他們遇到一個老頭子在快車道上開二十英里的速度。他們在內側超車時,他忽然向他們亂衝過來,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病了,還是隻不過是嚇昏了。有一次他們開進一道濃霧,它好像是從頭頂上掉下來似的。吉勒姆開出來後,又不敢隨意踩剎車,因爲馬路上有融雪結冰。過了科爾契斯特以後,他們改走小道。路標上的名字是小霍克斯萊、華明福特、布爾格林,接著就沒有路標了,吉勒姆有了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向左轉,到了那幢小屋再向左轉。能開到哪裡就開到哪裡,不過不要停在大門外。”

他們開到了一個小村莊,不過沒有燈光,也沒有人,沒有月亮。他們停下來時,一陣寒氣襲來。吉勒姆一下子聞到了板球場、焦木、聖誕節的味道。他想他從來沒有到過這麼安靜、這麼寒冷、這麼偏僻的地方。他們前面出現了教堂的尖頂,一邊是白色的籬笆,在斜坡上大概是教士的住宅,房子不高,顯得凌亂,一半是茅草頂,他可以看清楚山牆與天空交界的地方。法恩在那裡等他們,他們停車的時候他走了過來,不聲不響地爬進了後座。

“裡基今天好多了,先生。”他報告說。看樣子他這些天向史邁利做了不少報告。他是個穩健的人,說話輕聲,很願意討好別人,但是布里克斯頓的一幫人似乎都怕他。吉勒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那麼緊張了,可以說比較放心了。今天早晨賭了足球賽,他可真喜歡賭足球。今天下午我們給愛爾莎小姐撿柴火,她可以送到市場上去賣。晚上我們玩了一會兒牌,很早就上牀了。”

“他單獨出去過嗎?”史邁利問。

“沒有,先生。”

“他打過電話沒有?”

“沒有,先生,至少我在的時候沒有,至於愛爾莎小姐在的時候有沒有,我就不清楚了。”

他們的呼吸使汽車玻璃窗上蒙上一層霧氣,但是史邁利不願發動引擎,因此沒法開暖氣,也沒法開除霧器。

“他說起過他的女兒丹妮嗎?”

“上週末他說了好幾次。現在似乎對她們淡忘一些了。我想他大概怕動感情,不去想她們了。”

“他沒有說起要再見她們嗎?”

“沒有,先生。”

“沒有說起將來沒事之後見面的安排嗎?”

“沒有,先生。”

“也沒有說起把她們接到英國來?”

“沒有,先生。”

“也沒有說起替她們弄證件?”

“沒有,先生。”

吉勒姆不耐煩地插進來問:“那麼他到底說些什麼?”

“那個俄國女人,先生。叫伊琳娜的。他喜歡在沒事的時候讀她的日記。他說把地鼠逮住以後,他就要中心讓地鼠與伊琳娜交換。然後他要爲她找個好房子,先生,就像愛爾莎小姐的房子一樣,不過要在蘇格蘭,那地方更好一些。他說,他也要幫我。要幫我在圓場弄個好差使。他一直鼓勵我學一種外語,這樣更有前途一些。”

根據從他們身後傳來的平板語調,無法知道法恩究竟有沒有接受他的勸告。

“他現在在哪裡?”

“睡覺了,先生。”

“輕輕地關門

。”

愛爾莎·布里姆萊在前廊等他們。她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老太太,頭髮灰白,有一張堅決、聰明的臉。據史邁利說,她是圓場的老人,戰時蘭斯伯利勳爵手下的譯碼員,現已退休,但仍精神矍鑠。她穿著一套合身的褐色衣裙,握住吉勒姆的手說“您好”,閂上門以後,他再回頭時她已不在了。史邁利帶他們上了樓。法恩留在樓梯拐彎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史邁利敲塔爾的門說:“是史邁利。我要跟你說句話。”

塔爾很快就開了門。他一定是聽到他們來了,就在門後等著。他用左手開門,右手握槍,他從史邁利身後望過去,看一看走道里有沒有別人。

“就只有吉勒姆。”史邁利說。

“我就是這麼說,”塔爾說,“嬰兒也能咬人的。”

他們進了屋子。他穿著長褲和馬來人身上穿的廉價布衣。地上撒了一地拼字卡片,屋子裡有咖喱味道,那是他在煤氣爐上自己煮的。

“很抱歉又得來打擾你。”史邁利說,神色之中好像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一定要請你說清楚,你到香港去的時候,帶了兩份預備逃跑用的瑞士護照,你究竟是怎麼處理的?”

“爲什麼?”塔爾過了一陣之後終於開口。

蠟黃的臉色已消失了,而是久蹲監牢的那種蒼白,他的體重也減輕了。他坐在牀邊,手槍放在身邊的枕頭上,他的眼光緊張地盯著他們兩人,一個挨著一個,誰也不信。

史邁利說:“聽著。我相信你所說的。並沒有什麼改變。我們知道了以後,就不再來打擾你,但是我們必須知道。這有關你的前途。”

吉勒姆一邊瞧著一邊心裡想,這還有關許多別的事情。要是吉勒姆真的瞭解史邁利,有關的事情還不知有多少呢。

“我跟你說過,我已經把它們燒掉了。我不喜歡那號碼。我想這些號碼已被破獲。你用這些護照,好比在自己脖子上套上一個標籤:‘通緝犯裡基·塔爾’。”

史邁利下面的問題提出來的速度奇慢。在這萬籟無聲的深夜裡,等著他慢慢提問題,即使在吉勒姆聽來,也是很難熬的。

“你用什麼燒的?”

“這有什麼關係?”

但是史邁利似乎並不想爲自己的問題提出理由,他只是讓沉默來解釋一切,而且他也許深信這樣可以辦到。吉勒姆曾經見過這樣的盤問:別有深意的問題掩蓋在老套的外衣下,在聽到回答以後慢慢地記下來,這樣拖延時間使得對象的腦海裡由於詢問者的一個問題而引起了許許多多的問題,想堅持原來供詞的決心就越來越削弱了。

“你用普爾的名字買那份英國護照的時候,”史邁利過了很久很久以後又問,“你有沒有從同一來源買別的護照?”

“我爲什麼要買別的護照?”

但是史邁利不想提供理由。

“我爲什麼要買?”塔爾又說一遍,“我又不是收集護照的人,我只想離開那裡。”

“還要保護你的孩子,”史邁利提示道,臉上露出同情的笑容,“而且如果辦得到的話,也要保護孩子的母親。我想對於這一點,你一定考慮過很多,”他用一種討好的口氣說,“畢竟,你不能把她們丟在那裡任由那喜歡打聽的法國人擺佈呀,是不是?”

史邁利在等他答覆時,好像在讀那拼字卡片,橫著讀,豎著讀。這裡面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都是隨便拼成的字。有一個還拼錯了,吉勒姆注意到書信一詞最後兩個字母拼到前面去了。吉勒姆心裡想,他在那個小旅館裡幹什麼?跟一些醬料瓶和推銷員住在一起,他的心裡在追蹤些什麼線索?

“好吧,”塔爾不高興地說,“就算我替丹妮和她的母親弄到了護照。普爾太太,丹妮·普爾小姐。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高興得大叫大喊?”

又是一片沉默,比提問還厲害。

“那麼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們?”史邁利問道,口氣像是個做父親的感到失望的口氣。“我們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我們並不想加害她們。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你早告訴我們,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幫她們忙。”說完又去看那卡片去了。塔爾大概用了兩三盒這樣的卡片,在椰子殼纖維織成的地席上鋪了一地。“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他又問,“照顧自己的親人又不是犯法的事。”

吉勒姆心裡想,他們可不會讓你照顧自己的親人呢,他這時心裡想的是卡米拉。

爲了幫助塔爾答覆,史邁利提出了各種的提示:“是因爲買護照用的是你的出差費?你沒有告訴我們是不是由於這個緣故?說實在的,這裡誰也不愁錢。你替我們送來了一個極爲重要的情報,我們爲什麼要斤斤計較兩千英鎊?”時間又滴答過去,沒有人加以利用。

“還是因爲,”史邁利提示道,“你感到慚愧?”

吉勒姆豎起了耳朵,忘掉了自己的問題。

“感到慚愧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把被識破了的護照留給丹妮和她母親,那個法國人到處在打聽普爾先生,讓她們去受他的擺佈,這可太不妙了,是不是?而你自己呢,卻一路受到優待。爲了要封住你的嘴,”史邁利同意道,好像這個理由是塔爾提出來的,不是他提出來的,“或者是爲了要收買你爲他們效勞,卡拉是會不擇手段的,一想到這一點,就叫人心裡一涼。”

塔爾臉上的汗珠突然多得不像是汗珠,而是滿臉的淚珠,使人不忍卒睹。拼字卡片不再吸引史邁利的興趣了,他的眼光落在另一個東西上。那是一個玩具,是用火鉗一樣的兩根鐵條做的。玩的時候把一個鐵球放在上面滾。從滾得越遠的下面一個洞裡掉下去,得分就越多。

“我想,你沒有告訴我們的另一個理由,也可能是因爲你把它們燒了。我的

意思是說,你把英國護照燒了,而不是把瑞士護照燒了。”

別忙,喬治。吉勒姆心裡想,輕輕地走近一步,插在他們兩人中間。彆著急。

“你知道普爾已被識破了,所以你把爲丹妮母女倆買來的普爾的護照燒了,但是你保留了自己的護照,因爲你沒有別的辦法。然後你用普爾的名字爲她們倆買飛機票,爲的是讓大家相信你不知道普爾的護照已沒有用了。所謂大家,我是指卡拉的爪牙。你以爲不會有人注意到號碼,就改竄了瑞士護照,一份給丹妮,一份給她母親,然後你作了不同的安排,不讓別人知道。這些安排早在你打算用普爾的護照之前就想好了。那是什麼呢?比如留在東方,但換個地方,比如雅加達,你有朋友的地方。”

即使站在吉勒姆現在站的地方,他也太遲了。塔爾的手掐住了史邁利的脖子,把椅子打翻在地,塔爾一起翻了下去。吉勒姆從人堆中找到了塔爾的右臂,擰到他背後來,幾乎要把它折斷了。法恩不知從哪裡出現,從枕頭上拿起手槍,朝塔爾過去,好像是要幫他一手似的。這時史邁利整了整衣服,塔爾又回到牀上,用手帕拭著嘴角。

史邁利說:“我不知道她們在哪裡。據我所知,還沒有人加害她們。你相信吧?”

塔爾盯著他看,等著。他的眼睛露出怒火,但是等到落在史邁利身上時,卻是一種安詳的眼光,吉勒姆猜想這大概是因爲他得到了心中一直在想望的保證。

“你還是留神你自己的混賬女人吧,別管我的。”塔爾輕聲說,他的手抿著嘴巴。吉勒姆驚呼一聲,跳了上去,但是史邁利攔住了他。

“只要你不跟她們聯絡,”史邁利繼續說,“我不知道最好。除非你有什麼事情要我替她們辦。錢囉,保護囉,或者別的事情囉?”

塔爾搖搖頭。他的嘴角流著血,很多的血,這時吉勒姆才明白法恩一定狠狠揍了他,但是他弄不清楚是什麼時候揍他的。

“不會太久,”史邁利說,“可能一個星期。如果我能辦得到,還可能更短一些。別去多想她們了。”

他們走的時候,塔爾又在微笑了,因此吉勒姆想,他們這次來看他,還有他對史邁利的侮辱,臉上吃的一拳,都對他有好處。

“他的那些足球賽賭票,”他們上車的時候,史邁利安詳地問法恩,“你沒有替他寄到什麼地方去吧?”

“沒有,先生。”

“那麼好,但願他沒有贏。”史邁利用極不常見的輕快口氣說,大家都笑了。

精疲力竭、負擔過重的腦子裡,常常出現很奇怪的記憶。吉勒姆開著車,他的心一半用在公路上,一半仍可憐地在反覆懷疑著卡米拉,今天和其他日子裡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印象,不斷地閃現在他的記憶之中。那些日子有在摩洛哥令人膽戰心驚的日子:他的間諜網一個個被破獲,樓梯上一有腳步聲他就馬上到窗口去檢查街上的動靜。還有在布里克斯頓閒著無事的日子:眼看著這個可憐的世界在他眼前滑過,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再回到這個世界去。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那份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的書面報告,那是用蠟紙刻印在一張藍色的薄紙上的,因爲是交換來的,所以來源不詳,可能並不可靠。現在這報告上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有一尺高出現在他面前:

據最近從盧比安卡監獄獲釋的一個人說,莫斯科中心七月間在獄內曾經舉行了一次秘密處決。被處決的是裡面的三個幹部。其中一個是女人。三人都是頸後中槍斃命。

“上面打著‘內部’的戳章。”吉勒姆遲鈍地說。他們在一個掛著彩色燈泡的路邊酒店旁的一條小巷停了車。“倫敦站的人在上面批了幾個字:有誰能認屍嗎?”

吉勒姆藉著彩色燈泡的光線,看到史邁利的臉厭惡地皺了起來。

“是啊,”他終於同意道,“是啊,那個女人是伊琳娜,是不是?另外兩個我想是伊夫洛夫和她的丈夫鮑里斯。”他的口氣仍舊不露聲色。“可不能讓塔爾知道,”他繼續說,好像是要打起精神來,“絕不能讓他得到什麼風聲。要是他知道伊琳娜已經死掉了,誰知道他會幹什麼,或者不願幹什麼。”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動。也許原因不同,不過這時誰都沒有力氣動,也許沒有心思動。

“我該去打電話。”史邁利說,不過他並沒有起身。

“喬治?”

“我有個電話要去打,”史邁利喃喃地說,“拉康。”

“那麼去打吧。”

吉勒姆從他身上伸過手去,替他開了車門。史邁利爬了出去,在柏油路上走了一段,又似乎改變了主意回來了。

“一起來吃一點東西吧,”他在車窗旁說,仍舊有些擔心的樣子,“我想託比的人總不至於盯著我們到這裡來吧?”

這原來是一家餐館,現在成了一家路邊酒店,裝飾仍很華麗。菜單用紅皮封面訂起來,滿是油漬。送菜單來的侍者好像還沒睡醒。

“我聽說紅酒燴雞不錯的。”史邁利從屋角電話間裡出來,回到座位上以後,開句玩笑說。接著他用很輕的聲音說:“告訴我,關於卡拉,你知道些什麼?”這話在屋子裡沒有引起迴響。

“我所知道的不多,並不比我知道巫術、巫師來源和我爲波特奧斯簽字的那張紙上的東西多。”

“事實上,這是個很好的回答。你是想責怪我,但結果卻是,這個類比很恰當。”侍者又來了,拿著一瓶勃艮第酒,像捏著一根棍子一樣。“讓酒醒一下。”

侍者看著史邁利,好像他瘋了一樣。

“打開瓶蓋,放在桌上。”吉勒姆乾脆道。

史邁利後來說的還不是全部情況,吉勒姆注意到了一些脫節的地方,但是足夠讓他提起精神來,使他不再意氣消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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