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識海之中的元神虛影轟然之間變得頂天立地，目光漠漠，面無表情，伸手一撈，成千上百的念頭握在元神虛影的手中，宛如星河一般，在那星河之中，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出現，或憤怒，或淒厲，或失望，或悲傷。

如此種種，因果之重，外魔之盛，放眼諸天，恐怕已經無人可以想象此刻林凡斬卻外魔所要面臨的恐怖。

“林凡，我要你死！”

“欺師滅祖，林凡，你該當何罪！”

“喪心病狂啊，林凡，你簡直不當人子！”

“殺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林凡，你們這些惡魔，不會得逞的！”

“放過我，我不想死……”

太多太多的幻象升起，聲音從低沉，變得響亮，到最後連成一片，轟隆隆的，宛如平地起驚雷一般，無數前世裡愛過他的，恨過的他，怨過他的，他愛過的，他恨過的，他怨過的，他想殺的，想殺他的身影如同潮水一般涌來。

要在這一刻，與他了斷恩怨，了結因果。太多太多，簡直恆河沙礫一般多，很多人，很多面孔，他都已經不記得了。

但此刻，卻全都蜂擁而來，前世幾百年，所見過的那些人，所路過的那些風景，所經歷過的事情，全都齊齊涌來，便是道心如何堅定，在這一刻，也不禁有些恍惚失神。

但也只是短短片刻而已，林凡目光漠漠，面無表情，彷彿又變成了記憶最後，那冷漠無情，俯瞰衆生，高居無窮高處，盤坐在雲端之上的時光之主。

他聽著他們咆哮，聽著他們嘶吼，聽著他們咒罵，聽著他們喊叫，聽著他們哭訴，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他緩緩擡起手掌，看著一個有些陌生的面孔，記憶早已經變得虛無，他殺過的人太多，早就不記得這張面孔，他看著她在哭泣，她在顫抖，祈求著他，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

可惜，她不知道她早就已經死在了他的記憶裡，現在，僅僅只是一個外魔幻象而已。

不，她應該還沒有死，至少在這一世，她還活著，也許這一世裡他不會再遇到她，所以她應該也不會再死在他的手上。

以前的確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啊。

他想著，然後嘴角的微笑就變得更加溫柔，手掌緩緩的用力，在那哭泣喊叫絕望詛咒的身影破碎前，低聲喃喃，“真好，你死在了我的記憶中，卻終於活在了真實裡。真好，真的。”

他說著，然後帶著一絲溫柔，手中卻是近乎殘酷的捏碎了一個又一個曾經被他殺死過的身影，沒有人能夠懂得他這一刻的喜悅，辣手慈悲，這一刻他是真的懂了呢。

這是屬於他們的解脫，也是屬於他的解脫，前世裡他一路崛起，手染血腥，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但這一刻，他真正感覺到了一絲平靜，了無愧疚的平靜。

哪怕他的出手依然狠辣，哪怕他的行爲依然殘酷，但這一次，他知道，他的心在一點點變得平靜。

曾經哪怕做錯過很多事情，但這一次，終究有了彌補的機會。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的啊，揹負著前世的記憶重頭再來，也同樣揹負了前世太多的不平靜，太多的愧疚。

那些不願意回想起來的血雨腥風之中，不管被冠以怎樣的名義，他終究殺過許多其實不應該死掉的人啊。

不管用什麼樣的立場爲自己辯解，前世裡，終究還是犯下了許多明明可以避免掉的錯誤。

有許多人，其實本來是沒有什麼非殺不可的仇恨，僅僅只是因爲道不同，便屠戮了許多生命，那樣的自己，就算最後真的站在了衆生的頂端，俯瞰一切，想來也是不配的吧。

他想著，然後出手的速度變得更加快，識海中的元神虛影一點點壯大，隱約已經有了一些前世最終成就時光之主的模樣，心靈彷彿被清洗了一遍，如此的晶瑩剔透，好像水晶一般，被泉水洗去了塵埃，終於變得如鑽石一般璀璨。

當那些前世裡被他殺死過的人，一點點在他心中被抹去，他的元神也終於突破了某個限制，壯大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盤踞之地，那些散亂的念頭終於變得整整齊齊，井井有條，盤旋在元神虛影的身邊，彷如星辰一般，發出如同鑽石般晶瑩璀璨的光芒來。

而就在這些光芒之中，最大最強的一個外魔幻象卻還是頑強的站立著，甚至比起之前更加的高大，冷漠的注視著他，在他的身後，是一羣又一羣如此熟悉的身影，有雷震子，有陳洛，有當初他所率領的玉虛軍團中的所有人。

林凡的動作就變得緩慢下來，嘴角揚起的溫柔笑容，變得溫暖而又平靜，沒有再如之前一般辣手慈悲，了斷因果，斬卻外魔，而是輕輕笑著，哼著不成調的歌，“謝謝你們，現在的我，過得很好啊。”

他知道這些人在等什麼，也知道這些人哪怕是成爲了外魔幻象，所要等的也只是他的一句，我現在很好。

或許是他太過自大，但正如他們相信他一般，到死也選擇與他站到一起，未曾退縮，未曾背叛。這樣的他們，他又怎麼會去懷疑他們心中其實有過後悔呢。

所以哪怕此刻這些人只是外魔幻象，但林凡也絕對不會矯情的認爲他們會後悔的質問他，因爲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忠誠，他也絕對不容忍有人去質疑他們的忠誠，哪怕那個人是他自己心中某個偶然升起的念頭。

所以他輕輕笑著，然後就看見那些人，雷震子，陳洛，還有好多好多的身影就笑著走過來，與他擁抱，爲他高興，唱著歌，如同很久之前，他們每次勝利的時候一樣，帶著不變的笑容，化作點點星光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到了最後，便只剩下最後一道身影，握著三尖兩刃刀，怒視著他的身影。

“是楊戩啊。”

他笑著，然後緩緩伸出手，將楊戩託在掌心之中，認真的點點頭，“這一次，不會讓你失望了呢。”

但隨後想想此生楊戩心中多多少少或許也已經對他的不辭而別有了些許怨氣，他就覺得有些好笑，然後搖搖頭，反手拍滅了楊戩的幻象，“至少，以後不會的。”

轟轟轟！

識海之中巨大的變化隨之而來，彷彿開天闢地了一般，林凡的元神已經不再是虛影，變得凝實許多，似乎只有嬰兒大小，但此刻盤坐在這識海之中卻是偉岸無比，一顆顆宛如星辰一般的念頭在他的元神腳下盤旋。

雖然還無法徹底收束識海中的所有念頭，但林凡知道最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一步步壯大元神，然後將所有念頭都收束在元神裡，那時候便是先天圓滿，可以天人合一，凝練法相了。

就算還沒有到那一步，但現在林凡也覺得自己的心神有了圓滿之意，心中念頭不再雜亂，徹底梳理了一遍自己心中念想之後，整個人都彷彿被洗禮了一番，原本還有一些的擔心與憂慮，此刻都已經成竹在胸。

因爲他已經知道，不管未來將會如何變化，哪怕偏離了他所知道的那般樣子，但他都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去迎接這一世的未來，更有無比充足的信心，去拼搏出一個他理想的未來。

畢竟是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祝福的男人啊，怎麼可能還輸在這裡。

他想著，然後緩緩睜開眼，沒有急著去查探自己的修爲境界，而是出了洞府，坐在斷崖青松下，紅泥小火爐，洗乾淨了茶壺，摘了崖壁上一株大紅袍的新嫩芽尖，又揮手取來了山巔之上的雪山泉水。

咕嚕咕嚕，好一翻悠閒自得，閒坐飲茶，坐看花開花滅，雲捲雲舒。

“你倒是好生悠閒。”

遠處傳來聲音，也不等林凡回答，來人瀟灑不羈的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兩口，微微皺起眉，從懷裡掏出一個酒葫蘆，豪邁的灌了幾口，然後將酒葫蘆丟給林凡。

林凡不去接，只是小口的抿著茶，看著來人，淡淡道：“我記得以前你不喝酒的。”

“我記得你之前還只是先天境初期。”

來人淡淡說著，目光在林凡身上打量幾眼，有些驚訝，“但現在你已經是先天后期了。”

“士隔三日，自當刮目相看，何況，你一去便是三個月。”

林凡臉上無悲無喜，從容不迫，本來以爲這次突破只是到先天中期，但也沒有想到他外魔太重，因果太多，斬卻外魔，了斷因果之後，卻是直接突破到了先天后期。

不過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林凡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不到先天圓滿，先天境的種種境界劃分，終究不是先行一步和慢上一步的差別而已。

“原來你也知道我去了三個月。”

來人目光一下子變得冷冽起來，“兩個月前，第一批來支援我們的弟子中，我以爲會有你。但是沒有，一個月前，我以爲來支援我們的第二批弟子中會有你，但是沒有。現在，我回來了，可是他們告訴我，降魔路，你一次都沒有去過。”

“所以，我來問你。你是現在跟我去降魔路，還是準備等到你突破先天后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