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全們一一守在公寓門外,防止譚月月落跑。
表情嚴謹,動作迅速,就像是公園裡一成不變的雕像。
譚月月知道自己逃不掉,乾脆回房間,啪的一聲狠狠甩上門。
房間裡的一切照舊,牀上還放著好幾本孕婦手冊,孕婦雜誌。
還有她親手爲孩子縫製的一件小裙子。
一切,都平靜如昨日。
房間裡的一切都提醒著她,小回憶真的存在過。
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拼了命保住的孩子,最後還是難逃厄運。
她躺下來,抱著那件小小的白裙子,就像是抱著小回憶一樣,小心翼翼又專心無比,眼淚落下,多日來的疲倦鋪天蓋地襲來,她昏昏沉沉的睡著,睡的並不安穩,呼吸都是急促的。
夢裡一切都是美好的,她還是那個挺著大肚子,幸福滿滿的期待著肚中孩子健康正常的譚月月,那時候,沒有陸開誠,沒有花曼微,全世界,只有她,孩子,喬易凡……
這一覺睡的很久很久,這夢太美,她不想醒來。
房門被推開,“吱呀”一聲,譚月月警惕的轉醒,接著,她就感覺有個人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向她,步伐很輕,她聽不太清楚,仍舊繼續裝睡著。
一雙大手不期而遇的落在她淚溼的臉頰,很溫柔,替她擦去殘留的淚滴,然後發出微不可查的一聲嘆息。
譚月月不想睜開眼,仍由男人的手擦拭著她的臉。
不多時,那人終於抽回了手,折身出了門,輕輕將門關了起來。
隨著門的關上,譚月月也睜開了閉上許久的眼睛。
她從牀上爬起來,在房間四處搜尋著什麼,最後,終於找到藏了許久許久的火柴盒,吹乾淨火柴上的灰燼,她點燃一根試了試,還能點的著火。
接著,她從臥室裡輕手輕腳的出來,試著有可能的不被人發現。
門口的保全已經退下,譚月月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也許是軍區。
她有些好奇花曼微的下落,是死是活。
最好是死了,活著也是浪費地球空氣。
便大嬸應該是被辭退了,至少現在在這間公寓裡沒有出現過。
譚月月輕手輕腳的走到客廳的那邊牆,竟然看見廚房裡,陸開誠繫著圍裙認真的炒著菜,畫面感很和諧,他臉色不太好,應該是一夜沒睡。
譚月月不想管他的事情,她頓了一頓,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
她大步大步的走,目空一切的模樣。
“醒了?”
陸開誠聽見腳步聲,微笑著回頭,看見譚月月穿著一身寬鬆的家居服,就像是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他忽然就覺得很欣慰。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譚月月不理睬他,徑直走近廚房,倒了一大杯水,輕輕舔舐著乾裂的嘴脣,咕嚕咕嚕喝下一大杯,止了大半渴,她又冷冷的轉身離開。
見譚月月離開,他並沒有阻攔,陸開誠炒著菜,今天是他人生第一次下廚,爲了彌補心中的愧疚而下廚。
他不知道譚月月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他就按照著食譜,上面說什麼有營養,他就做什麼。
譚月月並沒有出月子,他是知道的。
這一刻,之前的種種不快,都在這件事情發生以後,被愧疚吞噬。
他關上火,將最後一道菜呈到飯桌上。
今天的午餐是三菜一湯,色相都集全了,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他敲響了譚月月的房門,小心翼翼溫柔的說,“吃飯了,過來吃飯吧。”
譚月月扯開門,倒也乖巧的下樓吃飯。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體力,而這體力就要靠攝取食物熱量來獲得。
餐桌上的菜並不好吃,苦澀澀的味道難吃極了,可是不吃就沒有東西吃了,她又要拿什麼獲取體力?
陸開誠見她吃飯,心情大好,總算是從陰霾中逃脫一些。
他不停的給譚月月夾著菜,深怕她吃不飽。
“嚐嚐這個,我做了好久才做出來的。”
已經夾進碗裡的肉,被譚月月一筷子挑扔出來,她冷著臉,不說話,抗拒意思明顯。
陸開誠怔然幾秒,而後釋然,悻悻然的自己吃自己的。
這頓晚飯吃的特別壓抑,沒有人說話,就連喘氣聲,似乎都不那麼明顯,空氣凝重的嚴肅。
陸開誠想了想,終於還是打破了這片寂靜。
“那天花曼微做了手術,現在正躺在重病監護牀上,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
他以爲譚月月多少會有些驚訝或者是怔然,可是,都沒有。
譚月月只是靜靜的坐在餐桌旁,機械式的嚼著硬梆梆的肉。
毫無反應,表現的像是個旁觀者。
陸開誠沉默了,她真的變得,變化很大……
是因爲小回憶的離開……
陸開誠看著此時的譚月月,莫名的傷感。
花曼微重傷,中了十餘刀,如果她要是真的有事的話,可能譚月月就真的難逃一劫。
陸開誠放下筷子,飯菜並沒有想象中的好吃可口,他穩了穩心神,然後說,“你信不信我要你爲此入獄。”
他想給她溫柔,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譚月月聽言,終於擡頭看了他一眼,僅僅是一眼,然後再沒有反應,自己吃著飯,大口大口的吃。
陸開誠突然站起來,一把掀了飯桌。
“
嘩啦”一聲巨響嚇得譚月月渾身一抖,桌上的食物頃刻間跌在地上,變成殘渣。一地狼藉。
譚月月下意識站起身,她冷眼看著暴躁如雷的陸開誠,竟然咧開嘴笑了,這笑容說不上來的詭異,她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火柴,輕輕點燃,捏在手裡,絕望的說,“陸開誠,我們同歸於盡吧!”
她不是在說笑,之前她去廚房喝水,其實是去擰開了煤氣,只要稍微一個火點,這所房子都有可能隨時爆破,她活夠了,就算是死,也要帶上陸開誠這畜生!
看見她的舉動,陸開誠愣了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滿屋子都是煤氣泄露的味道,她,放了煤氣?
譚月月微笑著望著他,手逐漸鬆開,只要這根火柴落地,那她就解脫了,徹底解脫了,而陸開誠,就會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慘痛的代價。
活在仇恨痛苦的深淵裡,真的太難受,她失去了活著的所有希望。
陸開誠看見她的動作,瞳孔一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扼住了她的手腕,掐滅了她手中的火點,眉頭一皺。
他真是沒有想到,譚月月竟然會想到與他同歸於盡,這得是多麼大的傷痛……
可是又想到她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就忍不住想要發火。
“你就這麼急切的想死?”他冰冷的擒住她,冷笑。
譚月月不說話,心裡恨得喘不上氣,她想要再點燃火柴,奈何他緊緊的禁錮她,讓她沒有辦法再動作。
她全身上下都在感受著他冰冷的目光,真的寒徹入骨。譚月月忽然就咬上了他的脖頸,真想把他脖子上的大動脈給撕開,讓他死在這所公寓,死在她面前。
她咬的很用力,口齒間,到處都是鮮血的味道,難聞但是她喜歡,譚月月用力的廝咬,滿臉淚水,最後哭的實在沒力氣,癱坐在地上,渾身狼狽。
陸開誠從始至終都沒有反抗,他甚至擁住了她纖弱的身體,脖子上的疼痛,不算什麼。
他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一大片的血腥,肉已經掉了,她咬的很用力。
陸開誠擦掉手上的鮮血,抱起地上的譚月月,將她放在沙發上,喘著粗氣,“把火柴給我。”
譚月月目光無神,她就當是什麼也沒有聽見。
陸開誠的手就在她身上摸索起來,譚月月排斥著後退尖叫,以爲他又要做那種事情,巨大的恐懼感將她緊緊包圍。
“陸開誠,你不要碰我!我不要你碰我!”
她連爬帶滾的躲到牆角,哭著顫抖著又一次點燃了火柴,“你要是敢碰我,我們兩個就一起死!”
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與陸開誠染上一星半點的關係,這混蛋是她見過最殘忍,最狠戾的畜生。
陸開誠瞇了瞇眼,對於她的排斥,此時此刻,好似明瞭了那麼一些。
他盯著她,很認真的盯著,“我不碰你,快滅了火。”
譚月月不依,她根本沒有辦法相信這畜生,她真的不敢相信他,她寧願死,也不要被陸開誠碰觸一下。
然而,下一秒,她的火柴就又一次滅了,他捉著她的手,將一整盒火柴奪了下來。隨後,關掉了不斷泄漏著的煤氣,打開了窗戶。
地上的譚月月半死不活的縮到牆角,那無助的小摸樣,很讓人心疼。
陸開誠又氣又急又心疼,“你就只有一條命,譚月月,你的命還是我的,我不準你死,你就必須給我活著!”
脖子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血穿過他的皮膚,落在白色的襯衫上,炫然奪目。
譚月月冷冷看他,既然死不成,那她就好好活著,對於小回憶的死,只要她還活著一天,就有大把的時間爲她的女兒報仇血恨,所有涉及這場手術的人,都得死!
她站起身,推開面前的陸開誠,頭也不回的進了臥室,腳步有些凌亂。
她要擬定一份計劃,一份能讓她成功逃走的計劃。
陸開誠望著一室狼藉,皺著眉,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譚月月的關係變得這麼混亂,她竟然,恨他恨進了骨子裡。
然而,小回憶的死,對於他來說,也是很遺憾,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場手術會帶走她的生命,他曾一度懷疑是醫生的失誤,現在,主治醫生被他送往軍區,也應該快死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主治醫生的錯,他只知道他現在急需一個宣泄口,來發泄自己失去女兒的恨意。
陸開誠離開了,譚月月進了房間沒多久,他就走了,門外又多了好幾位保全,他們看守著整間公寓,防止譚月月的離開。
而譚月月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撕毀了公寓裡所有有關陸開誠的東西,離開計劃無論再怎麼設定都是白搭。
這棟樓有二十層,很高,可她偏偏就處於樓房的中段,第十二層,如果要是從窗戶上往下滑,十二層,危險係數太高,恐怕她還沒到樓底,就已經被嚇死了。
從門口硬衝,更是不可能,那麼多人的看守,很難逃之夭夭。
可是,如果仍舊要她呆在這所公寓的話,她真的會瘋,會受不了。
巧不巧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房子的門鈴響了。
譚月月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陽光青春,是,夏莞東?她愣了一愣,並不想打開大門,然而,他卻依舊不依不饒的按著鈴,吵鬧不休。
門口的保全們立即稟告,是否要攔下,直至受到命令,這纔對夏莞東放行。
“叮咚,叮咚。”
譚月月無奈,只得打開防盜門,放夏莞東進來,順手帶上了
門。
哪知,夏莞東纔剛一進門,就緊緊的抱住了她,抱的密不透風,讓人喘不過氣來。
譚月月排斥的掙扎著,一想到那天她親耳聽到的話,就覺得一陣陣諷刺,她這麼多年以來辛苦的付出,原來,只是一場笑話罷了。
夏莞東分明就沒有將她當回事,特別是,還那樣定義她與陸開誠的關係。
“放開我,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譚月月的身體本就很虛弱,禁不起折騰,她也沒有太大的力氣反抗,只得在言語上發泄自己久違的憤怒。
聽言,夏莞東鬆開了她,微微一笑,笑容很燦爛,“月月,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吸毒吸的怎麼樣?”
她這些年來大大小小資助了他也快有十多萬了吧,可是這些錢用在正途上的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被夏莞東與白靜拿去揮霍了。
夏叔叔的死,責任其實都在夏莞東身上。
聽到譚月月的話,夏莞東停頓一下,隨後撇撇嘴說,“聽你的,早就戒掉了。”
她譚月月可從來沒聽過,毒品這麼好戒的呢。
他是不是在騙人,她也不想知道,他來的目的,她也不想知道,他夏莞東的一切現在都與她沒有關係,她絕不參與。
“夏莞東,你真讓我失望。”譚月月冷冰冰的說,隨後一把拉開了防盜門,“現在,從這裡出去。”
夏莞東怎麼會走,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他不是在裝可憐,而是,現在的確遇到些危機,需要譚月月的幫忙。
他忽然向前,伸手拉著譚月月的手,關掉了防盜門。
接著,他就在譚月月詫異的目光下,雙膝跪地。
譚月月震驚了,她又忽然想到,她曾經也是這般在陸開誠面前,爲夏莞東跪下。
那麼夏莞東在她面前跪下,又是爲了誰?爲了什麼?
白靜嗎?
“月月,我知道這樣貿然打擾你不對,同樣我也知道你對我的厭惡,我曾經是騙了你沒有錯,我吸毒,我浪費了父親的醫藥費,上一次被綁架,也是因爲我沒有錢吸毒,才跑去借的高利貸,月月,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你恨我是應該的,我真的,很對不起你,那些錢,都是你辛辛苦苦掙來的,借給我父親治病用的……我……”
夏莞東哽咽著,眼淚也落了下來,他滿臉淚水,支支吾吾的接著說,“月月,其實我一直沒有跟你說一件事情,我……我與白靜好上許久了,從高中開始,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我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我覺得那就是愛,我愛她,對不起,曾經我立過誓的,長大以後要娶你……我……就算是我罪該萬死,可是白靜也是無辜的啊,她現在懷孕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聽言,譚月月皺了皺眉,沒有想到夏莞東會跟她說這些,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白靜,竟然懷孕了?
這是他遲到的坦誠?還是又是新的騙錢手段?
“那就生下來,你不是愛她的嗎?”她冷冷的說,並不打算扶起地上的夏莞東,他要跪就給他跪,想怎麼跪,就怎麼跪,她絕不阻攔。
夏莞東也沒有想到譚月月竟然是冷冰冰的模樣,他嚥下唾沫,接著說,“我雖然愛她,可是並不代表我有能力養她,月月,你是知道的,我這麼多年以來,只是個書蟲,實踐經驗少的可憐,甚至從來沒有工作過,如果要生下這個孩子,我現在一無所有欠了這麼多錢,該怎麼養活他?白靜跟著我,也只有吃苦的份。”
他說的句句在理,飽滿豐富有感情。
譚月月只是聽著,並不發表任何看法,她想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什麼。
“所以,雖然是我的孩子,可是我只能痛苦的選擇打掉他……這對孩子來說,或許是最好的方式……但是,月月我現在一貧如洗,我沒有錢,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後借我五千塊錢,我給你打欠條,以後一定會還你的……”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譚月月笑了一笑,爲他的精彩演講鼓起掌來,“說的真好,真感動,我馬上都要哭出來了。夏莞東,你有沒有算過,從一開始到現在,你究竟欠了我多少錢?又還了我多少錢?你怎麼還有臉過來見我?如果我是你,現在早就投河自盡了,更別說這樣沒尊嚴沒皮沒臉的活著。”
她不再是以前的譚月月,她也不會再拿善良的目光看待每一個人,那些曾經欠他的欺騙她的,她再也不會好心腸的放過。
夏莞東哪裡料到她會這麼說,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被人扇了一巴掌,他還以爲譚月月會同情他,繼而掏出錢。
真的是,變了呢。
“對不起,月月,我之前真的是個混蛋,大混蛋,可是,你這次能不能救我一次,拜託你,拜託你,白靜曾經是與你那麼好的朋友,就算不看在我面子上,也看在她面子上吧,她真的懷了孕,我們現在愁壞了,你能不能幫幫老朋友,老同學?”
夏莞東一不做二不休,跪在地上不停的叫嚷著。
都說吸了毒的人就是個沒有理智的木偶。
譚月月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夏莞東,再合適不過了,他現在真的於爲毒品而活的木偶,沒什麼區別。
“孕檢單呢?拿不出孕檢單也跟我說她懷孕?夏莞東,我當真是這麼好騙的嗎?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借錢給你嗎?憑什麼這麼肯定?又憑什麼來我這裡喋喋不休,你真的是,吵到我了,知道嗎?”
她冷冷的說著,不給予夏莞東任何一個表情或者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