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後不久,學(xué)校就要開學(xué)了。大丫已經(jīng)七歲了,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試驗廠是個小廠,只有幾百名職工,沒有自己的學(xué)校。而馬路對面的機械廠有幾千人,辦了一座學(xué)校,叫“機廠小學(xué)”,大丫只能去那兒上學(xué)。
這天上午,賀思敏請假帶著大丫去學(xué)校報名。父女倆離開家,穿過家屬區(qū),沿著一條山道往上爬。山道兩旁是一壟壟菜地,間或還有一兩座野墳。春天到了,雜草間盛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偶爾有一隻不知名的鳥鳴叫著從頭頂上飛過。
他們走的這條山路大丫也很熟悉。機廠小學(xué)的操場上每週都要放映露天電影,他們一家經(jīng)??钢“宓?,沿著這條路去看電影。
到了學(xué)校,走進辦公室,賀思敏拿出戶口本給大丫報名。老師問:“叫啥名字?”賀思敏讓大丫自己回答。大丫用稚嫩的童音說:“小名叫大丫,大名叫賀建華?!崩蠋熡謫枺骸皫讱q啦?”
大丫伸出手比劃著,先出五根手指,又出兩根手指,道:“七歲?!崩蠋熇^續(xù)問:“識數(shù)嗎?”大丫點了點頭。老師道:“能識多少?”大丫答道:“一百。”說著又用手比劃,先亮手掌正面,再亮反面,然後又是正面……
老師笑道:“別比劃了,一百個數(shù),那得比劃多久?……”
報完名,父女倆離開學(xué)?;丶?。過馬路的時候,大丫看見路旁有一個出租小人書的攤子,便嚷著要去看小人書。賀思敏牽著女兒的手走過去,問攤主:“小人書怎麼租?”攤主答:“租一本三毛錢,看一天一分錢。”賀思敏便讓大丫挑幾本小人書,帶回家去看。
賀思敏來設(shè)備室當工人已經(jīng)一年多了,每月工資二十八元。其實,車間裡許多工人跟他一樣,每月拿著不到三十元的工資,而且一拿就是很多年,從沒漲過。最近,車間裡傳開了,說廠裡要給職工漲工資。
晚上回到家,趙娟興奮地問他:“廠裡要漲工資,你聽說了嗎?”賀思敏點點頭,道:“不過,可能沒我的份?!壁w娟不解地問:“爲什麼?”
“因爲,我雖然被摘了帽,平了反,”賀思敏道,“可文件上說是安排回原單位勞動改造,這就留了一個尾巴。所以,廠裡是不會對我一視同仁的。”趙娟一聽,憤憤不平地:“這也太不公平了吧?別人都能加,你爲什麼不能?”賀思敏淡然地:“每個人只加三塊錢,無所謂。”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趙娟氣憤地說,“你乾的活不比別人少,爲什麼加工資就沒有份?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就去找廠領(lǐng)導(dǎo)?!辟R思敏連忙勸道:“算了,你就別去找麻煩了。咱們安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這纔是最重要的?!?
趙娟雖然有些生氣,可也有高興的事。吃晚飯的時候,她對丈夫說:“我可能懷孕了?!辟R思敏一聽很高興,大寶已經(jīng)兩歲了,可以滿地跑了,這時候妻子懷孕正合適。他瞅著趙娟問:“真的嗎?”趙娟笑著點點頭,道:“八九不離十吧。這次我特別想吃酸的,人都說酸兒辣女,沒準又是個男孩……”
過了幾天,趙娟去醫(yī)院做檢查,果然是懷孕了。她很想吃酸東西,特別想吃鹹豆角,一想起來就流口水??墒?,去年冬天她並沒有醃鹹豆角,恰巧,她母親也沒有醃。
趙娟知道,廠裡的食堂每天早晨供應(yīng)鹹豆角,上班時便抽空去了趟食堂,想找人要一點。當她穿過食堂大廳,走到後廚門口時,聽見裡面有幾個人正在大聲說話,其中就有孫小鳳。
她們好象正在談?wù)摑q工資的事。其中一人道:“聽說,這次加工資不是每個人都能加,像賀思敏那樣當過y派的人就加不到?!睂O小鳳插嘴道:“就是,如果y派也能漲工資,那不都跑去當y派啦?”說得大夥兒鬨堂大笑……
趙娟聽了,氣得轉(zhuǎn)身就走,鹹豆角也不要了。她氣鼓鼓地回到檔案室,腦子裡迴盪著那幾個人鬨笑,過了許久,肚子裡的氣也沒有消掉。
次日傍晚時分,趙娟端著木盆去水管那兒,孫小鳳正好洗完東西往回走,看見她打招呼道:“洗衣服呀?”然而,趙娟像沒看見她一樣,板著臉一聲不吭地走了過去。孫小鳳停下腳步,回頭瞧著她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這人咋啦?咋不理人呢?”……
星期天,賀思敏和趙娟帶著兩個孩子去了趙娟的孃家。趙娟在跟母親閒聊時說到了設(shè)備室的小董,母親道:“正好,我們教研室有一位姑娘,正想找一個工人呢?!壁w娟便打聽了一下姑娘的基本情況。
星期一,趙娟去設(shè)備室找到小董,說:“我媽她們學(xué)校有位語文老師,姓汪,比你小兩歲,你願不願意?”
小董連忙道:“語文老師好,有文化,工作也不錯?!?
過了幾天,趙娟又找到小董,對他說:“女方同意見面了。這樣吧,這個禮拜天,我?guī)闳ノ夷赣H家跟她見面?!毙《c頭答應(yīng)了。
禮拜天早晨,趙娟很早就起牀了,把賀思敏給弄醒了。賀思敏睜開惺鬆的睡眼問:“你起這麼早幹什麼?”趙娟瞅了他一眼,道:“今天不是帶小董去我媽家相親嘛?”
賀思敏嘟囔道:“你們女人啊,幹起這種事來倒是挺來勁的。”趙娟乜了他一眼道:“你以爲我喜歡當媒婆???我這還不是爲了你!”
賀思敏將胳膊從被窩裡挪出來,枕到腦袋下面,瞅著妻子道:“奇了怪了,這件事跟我有啥關(guān)係?”
“你出身不好,又去過農(nóng)場,我怕你在車間裡被人瞧不起,受人欺負?!壁w娟挺認真地說,“我?guī)托《@個的忙,就是爲了讓你搞好人際關(guān)係,以後有啥事,他也會幫你?!?
賀思敏撲哧一笑,道:“他也是小工人一個,能幫我什麼?”
“那可不一定?!壁w娟一本正經(jīng)地說,“萬一有什麼事,多個人幫你說話也是好的!……”
趙娟吃過早飯後就出了門。她跟小董約好了,八點鐘在廣場的雕像下面匯合。她來到雕像那兒,小董已經(jīng)先到了。一碰面,小董客氣地說:“嫂子,麻煩你了?!壁w娟笑道:“瞧你說的,一個廠子的,你要說這話就見外了!”
他倆去了公交車站,搭公交車到了趙娟母親家。一進院子,母親就從屋子裡迎了出來,笑著說:“小汪已經(jīng)到了?!?
趙娟和小董進了屋,只見坐在方桌旁的一位姑娘站了起來。她中等身材,長像不錯,尤其那雙大眼睛,像清水之中的兩顆黑葡萄。
母親給男女雙方做了介紹,又忙著給小董泡茶。趙娟跟姑娘攀談了幾句後,就跟母親一起出去了,讓他倆單獨呆在一起。
中午吃飯的時候,母親一邊給客人佈菜,一邊笑嘻嘻地說:“小董,小汪,你們倆別不好意思,我瞧著你們倆個挺般配的……”
小汪畢竟是小學(xué)老師,性格挺文靜的,一直羞紅著臉。小董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時不時用目光瞟一下姑娘。
吃過午飯後,從母親家裡出來,在去車站的路上,趙娟問小董道:“你覺得這姑娘怎麼樣?”小董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不錯,挺好的!”
趙娟從衣兜裡掏出一張小紙片,遞給他說:“這是學(xué)校教研室的電話,你可以打這個電話找她。記住,你是男人,一定要主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