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蘭當上了倉庫保管員，負責備品備件的收發工作。這天，吳天寶來到倉庫領東西，將領料單交給她。李翠蘭看了一下領料單，皺起眉頭說：“卡尺是個啥？俺不認識，你自己去拿吧。”
吳天寶盯著她問：“你也是山東人？”李翠蘭道：“俺是河南人。”吳天寶去貨架上拿了卡尺後，並沒有離開，而是跟李翠蘭攀談起來，兩人聊得還挺投機的。李翠蘭雖然一身農婦打扮，皮膚也有些黑，但她畢竟還年輕，眉眼之間還有幾分姿色，吳天寶見了不免有幾分心動。
臨走的時候，吳天寶對她說：“你剛來管倉庫，許多東西不認識，我抽空過來幫你熟悉一下。”
打那以後，吳天寶便以幫助李翠蘭熟悉零配件的名義，一有空便往倉庫跑，跟她打得火熱。李翠蘭年紀輕輕就死了男人，自然也不甘寂寞。所以，兩人一個是烈火，一個是乾柴，碰在一起豈能不燃燒？……
他倆想在一起，就得找地方。倉庫裡肯定不行，只能去李翠蘭住的泵房。泵房只有一間屋，晚上孩子在家不方便，只能是大白天。有時，李翠蘭上班好好的卻鎖上了倉庫的門，偷偷地溜回了家。吳天寶一見，則從另一個大門溜出了車間，繞道去泵房。
試驗廠的檔案室在一幢舊樓裡，樓裡沒有衛生間，在樓裡上班的人想方便只能去公共廁所。公共廁所就在泵房旁邊，離泵房大約十幾米遠。這天，小嚴上完廁所回來，對趙娟說：“趙姐，你那個鄰居又去了泵房。”
趙娟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吳天寶和李翠蘭的事，半個試驗廠的人都知道了，只有孫小鳳不知道。因爲，誰也不願意自找麻煩，把這種事告訴她。所以，孫小鳳一直被矇在鼓裡。趙娟見了，實在有些不忍心。前段日子，她悄悄地給孫小鳳透露了一點口風。可是，孫小鳳還不太相信，過後對趙娟說：“俺回家問了吳天寶，他發誓說絕對沒有這事！”
聽了小嚴的話，趙娟思考了一下，對小嚴說自己有事出去一下。她離開檔案室後，一路小跑地去了食堂後廚，把孫小鳳叫出來，對她說：“我上次對你說的事，你偏不信。現在，你跟我過去瞧瞧吧。”
孫小鳳一聽，連繫腰的圍裙都顧不上解下來，就跟趙娟走了。趙娟來找孫小鳳，只是出於一時衝動，她見孫小鳳真跟自己去了，心裡反倒害怕起來了。一路上，她的心口怦怦亂跳，臉色發白，腿腳發軟，越走越慢，走到半道便走不動了。
這時候，離泵房只有兩百多米遠了。趙娟一手捂著胸口，用另一隻手指了指，道：“就那屋。你自己去吧，我不行了！”孫小鳳瞅了她一眼，從牙縫裡迸出一句：“你真沒用！”說罷轉過身，如猛虎下山一般朝泵房撲去……
趙娟喘了口氣，從旁邊的岔路繞道回了檔案室。她在辦公桌前坐了好半天，“怦怦”亂跳的胸口才平靜下來。
下班的時候，趙娟抱著小寶回家，路過吳天寶家門口的時候，發現屋裡已經火上房了。只聽孫小鳳又是哭又是罵：“……你個沒良心的！俺整天忙裡忙外，累死累活，你卻在外面搞女人。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趙娟把小寶放下，讓他自己回家，自己躡手躡腳地走到走廊上，貼在門邊朝屋裡窺探。只見吳天寶坐在一個角落裡，雙手抱著腦袋，正在那兒反躬自省呢。突然，“呯”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被摔碎了。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轉身走開了。
她回到家，賀思敏正板著臉在那兒切菜。她洗了手，對丈夫道：“我來吧。”賀思敏沒好氣地：“不用！”趙娟瞧著他，假裝糊塗地：“你怎麼啦？吃槍藥啦？”賀思敏“啪”地一下放菜刀，轉身對著她，責問道：“是你乾的好事吧？瞧你把人家弄成什麼樣子了？……”
趙娟不服氣地：“毒瘡鼓了膿，早晚會破的，還不如早點戳破！”賀思敏皺起眉頭道：“我真不明白，你幹嘛多管閒事？”趙娟放緩語氣道：“我只是不想讓孫小鳳一直矇在鼓裡……說實在的，她對咱孩子不錯，上次做紅燒肉，還送了一碗過來。”
趙娟說得沒錯。孫小鳳在食堂工作，經常能弄到一些好吃的東西，有時候也不忘送點給鄰居家的孩子。
賀思敏搖頭道：“我真服了你，一碗紅燒肉就把你收買了？”趙娟剛想說這根本就不是一碗紅燒肉的事，忽然又改口道：“賀思敏，我發現你變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圓滑？只知道明哲保身？”賀思敏不甘示弱地：“我這不是明哲保身，我只是不想管吳天寶的那些破事！……”
晚飯做好後，趙娟出了門，來到吳天寶家。暴風雨似乎已經過去了，只是孫小鳳還在裡屋哭。吳天寶則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腦袋，還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三個孩子也在堂屋裡，大蛋坐在一張小椅子上發呆，二蛋靠牆坐在板凳上，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我餓嘛，我餓嘛……”三妞則蹲在一隻小板凳前，聚精會神地翻著小人書。
趙娟走到裡屋門口，見孫小鳳背對著門坐在牀沿上，肩膀一聳一聳地哭得很傷心。趙娟想進去勸導幾句，可又想不出說些什麼，只好轉過身，對孩子們道：“走，到阿姨家吃飯去。”大蛋二蛋站起來要跟她走，只有三丫頭還蹲在那兒看小人書。趙娟彎腰牽起她的小手道：“別看了，快吃飯去。”
趙娟將三個孩子領回家，讓他們跟自己的三個孩子坐在一起，然後給他們盛飯……
吃完飯，她又將剩下的飯菜裝進一隻瓷缸裡，蓋上蓋子交給大蛋說：“把飯菜帶回去，給你娘吃。”大蛋接過瓷缸，瞅著她問：“那我爸呢？”趙娟聽了，談然地：“你爸呀？就讓他餓著吧，省得他再作了……”
過了好幾天，吳天寶家纔算真正平靜下來。這天一大早，趙娟撿了幾件小孩衣服放進盆裡，端著盆去水管那兒洗衣服。正巧，孫小鳳也在洗衣服。她臉上有幾道塗著紅藥水的傷口，可能是那天跟李翠蘭打架，被李翠蘭的指甲給撓的。
趙娟在旁邊蹲下來，用水管往盆裡放水。她瞥了孫小鳳一眼，問：“你打算怎麼辦？”孫小鳳在搓衣板上用力搓著衣服，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離婚！”
趙娟吃驚地瞧著對方，道：“那孩子怎麼辦？”孫小鳳停下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道：“三個孩子都跟俺。”趙娟聽了，不無擔憂地：“你一個人能養三個孩子嗎？”孫小鳳接著搓衣服，口氣堅決地：“養孩子的錢他得出，一分也不能少！”
這時候，盆裡的水已經往外溢了。趙娟連忙站起來，擰上了水籠頭。她蹲下來用手搓著衣服，搓了一會兒，停了下來，看著孫小鳳道：“我聽說，那個女人死了男人。你如果離婚，就是把吳天寶往她懷裡推，讓她白得一個男人，倒是便宜了她。”
孫小鳳一聽，停了下來，瞅著趙娟問：“那你說咋辦？”趙娟想了想，道：“得讓他倆斷了！不能光嘴上說說，要把那個女人從設備室趕走，讓他倆再也見不著面！”孫小鳳聽了，沒有吱聲，埋頭繼續搓著衣服……
經過幾天的思考，孫小鳳決定採納趙娟的建議。她去設備室找到了王茂林，讓他把李翠蘭從設備室弄走，說如果對方不照辦，她就去廠裡找領導。
當天下班，王茂林來到了泵房。李翠蘭見表哥來了，連忙打發三個孩子出去玩，然後忙著倒水。王茂林黑著臉道：“你別忙了，我有話問你。”李翠蘭見表哥臉色不好，只得放下缸子瞧著他。
王茂林目光嚴厲地盯著她，問：“他給你多少錢？”李翠蘭避開他的目光，假裝糊塗地：“你說啥呀？啥錢不錢的？”王茂林瞪圓眼睛，大聲問道：“他給你多少錢？快說！”
李翠蘭被問急了，只好小聲地：“他答應俺，每個月給俺十塊錢……”王茂林一聽就火了，叫道：“爲了十塊錢，你就脫褲子？”李翠蘭漲紅了臉，低下頭嘟囔道：“你說得恁難聽，啥脫褲子呀……”
王茂林恨恨地：“嫌難聽，你就別幹那種事！我特麼的臉都讓你丟光了！”李翠蘭不服氣地擡起頭來，瞅著表哥道：“俺也不想那樣。可俺一人帶著三個娃，多難呀……”
“你別跟我哭窮！”王茂林打斷表妹的話，道，“倉庫的事你別幹了。”李翠蘭一聽，吃了一驚，連忙問：“那俺幹啥？”王茂林道：“去家屬隊。”李翠蘭聽了，嚷道：“俺不去家屬隊……”
“那就回老家！”王茂林口氣堅決地，“兩條路由你選，要麼去家屬隊，要麼回老家！”說罷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