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餓極了!在部隊裡,經常風餐露宿的,好久沒有吃到過這麼好吃的糕點了。現在部隊糧草緊缺,每頓飯只有零星幾粒米的稀粥,要麼就是野菜湯。吃的我整個人都清湯寡水了,腸子都綠了。”
柳依依噗嗤笑了,“你在軍隊裡這大半年,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說話都帶那些男人的粗野味道了。”
錦畫一抹嘴,哪裡還像個高貴小姐,“不隨著他們粗野一些,早就識破我的身份了。”
柳依依心疼地望著錦畫,“你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天天珍饈美味的,忽然讓你去部隊裡吃那些粗茶淡飯,你怎麼受不了。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外面的日子沒有那麼好過。不要再任性了,就留下來不要再走了。你必定是長傾的孺人,總在外面飄蕩,長傾的面子也過不去呀!”
錦畫慢慢放下手中的糕點,忽然就沒了胃口,“在長傾哥哥的心裡,從來就沒拿我當成是他的女人過。說白了,我只是我和我爹,強行塞在長傾哥哥身邊的物件。”
柳依依握住錦畫的手,本來一雙綿軟細嫩的手,已經粗糙佈滿硬繭。柳依依更加心酸,溫和的聲音裡帶了一絲顫抖,“話雖如此說,可你一個女孩子,能去哪裡呢?忠義公現在已經過世了,皇后也薨逝了,如今君家就剩你和清揚兩人。清揚年歲又小,肯定不能照顧你。你還有著長傾孺人的頭銜,你不留在長傾身邊,又能去哪兒呢?”
“依依姐!”錦畫忽然喊了起來,“你方纔說什麼!你說我爹和我姐姐都怎麼了?”
柳依依一驚,沒想到錦畫還不知道此事,臉色也白了下來,“長傾,長傾沒告訴你?”
“依依姐!你告訴我,你方纔說的話,都不是真的!”錦畫的眼淚噼裡啪啦掉下來,雙手抓著柳依依不住搖晃她。
“錦畫……”柳依依也紅了眼眶,眼淚涌了出來,“我還以爲你在長傾的書房外站了許久,長傾已經告訴你,你家裡發生的事。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該擅作主張將這些噩耗告訴你。”
“不!我姐姐可是皇后,她身體一向很好的,她怎麼會死!你一定是騙我的,依依姐,你騙我的對不對!”錦畫無法接受現實,不住地喊著,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是的。是的,是依依姐不好,依依姐騙你的!錦畫,不要哭了,是依依姐說錯話了!”柳依依完全被錦畫的失控嚇壞了,試圖將錦畫抱住,錦畫撲到她的懷裡哭得像個無助又絕望的孩子。
柳依依心疼得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我以爲你知道了,忠義公已經過世月餘了。”
錦畫不住搖頭,哽咽聲音含糊說著,“週日在軍隊裡,哪裡知道外面的事!將軍想你知道什麼,你就能知道什麼,不想你知道什麼,什麼都不會泄漏出來。”
想來也是,忠義公戎馬一生,軍隊裡有很多親信,只怕他的死訊沒有在軍隊裡公佈。現在正是戰事吃緊,上頭當然害怕霍亂軍心。
而君錦雲的死,宮裡更是沒有發佈喪訊。在軒轅景宏的心裡,一直還以爲沒有找到君錦雲的屍體,便還有一線生機。
“人死不能復生,錦畫……節哀……”柳依依只能掙扎出這樣的一句話安慰。
錦畫一直哭了許久,才無力地靠在柳依依的懷裡,不住抽噎著。“我姐姐,還那麼年輕……”想著,眼淚又涌了出來,“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啊,她那麼喜歡她的孩子,每次我入宮去看她,她都抓著我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肚子,說那是我的小外甥,將來要我帶他玩。”
“錦畫。”柳依依將錦畫抱住,淚水滴落在錦畫的臉頰上。
“依依姐,我真的無法接受,我的姐姐竟然過世了!就連我爹,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我不孝啊!”
“錦畫……”柳依依捧著錦畫精緻的小臉,想擦乾她臉頰上的淚痕,卻怎麼也擦不乾淨。柳依依顫抖聲音輕柔說,“人各有命,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了。”
“依依姐!”錦畫再次撲到柳依依的懷中,泣不成聲。
“事已至此,今後你要照顧好你自己。皇后娘娘那麼疼你,不會希望看見你整日以淚洗面的。”柳依依溫柔地撫摸錦畫柔軟的長髮,倍覺現在的錦畫可憐至極,“你若不好意思留在長傾身邊,你便留在我身邊吧!反正這個院子我也是一個人住,整日侍弄一些藥草,你若能來我這裡也熱鬧一些。”
錦畫緊緊抱住柳依依,她痛聲哭著,有無助的悲痛,還有深深的愧疚,“沒想到到了最後對我最好的人,還是依依姐!我之前竟然還存了想要害你的心,我實在太壞了依依姐,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心裡好不舒服!”
“我們從小認識,我又年長你幾歲。我再瞭解不過你的性子了,你若不是被人慫恿,也不會做出那種事。依依姐相信,你心地不壞,不要再爲過去的事情難過了。依依姐會當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你也當那件事,只是一場噩夢吧。”
錦畫用力搖頭,“爲什麼會這樣子?明明都很好的,爲何忽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姐姐的死,爹爹的死……”錦畫忽然想到曾經留給君錦雲的信件,眼淚更加難以控制。
難道是姐姐看了她的信件,心裡生了不甘,纔會懷著孕就死了?
“依依姐,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她淚眼婆娑地望著柳依依,柳依依卻掙扎說不出話來。
“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當時皇后娘娘是和王妃在一起,等王妃清醒過來,你去問問王妃吧。皇后死之前,只有她在皇后娘娘身邊。”
“夏侯雲歌?”錦畫的聲音拔高起來,“是不是她害了我姐姐?”
“錦畫,話不能這麼說,王妃人還是很好的。怎麼會害皇后娘娘。她們倆人素日無怨今日無仇,絕不會害皇后娘娘。”柳依依趕緊爲夏侯雲歌解釋。
可錦畫卻難以相信這些話,“那個女人心狠手辣!她跟我爹的深仇大恨,難道就不會遷怒到我姐姐身上?我不相信,她完全雙手乾淨!”
“錦畫,王妃曾救過你的命,你不該這般想她。”
“依依姐!話不要多說了!我會去問個清楚的!在沒弄清楚之前,我也不會亂下定論。”錦畫擦乾淨紅腫的雙眼,終於不再落淚了。
柳依依長嘆一聲,將一側的燭火燈芯挑得更加明亮一些,她望著那跳躍的火光,眼底一片通明,“錦畫,你確實比之前成熟多了。”
等錦畫疲累地在柳依依的牀上睡去,柳依依卻在書架前翻閱醫書古籍,試圖找到夏侯雲歌癥狀的有關記載。
忽然,她執起燈在書籍上仔細照亮,一字一字看過一個類似癥狀的記載。之後她極其小心地將那幾頁撕了下來,看了一眼牀上沉睡的錦畫,將那幾頁書紙在燭火上點燃,燒成灰燼。
夏侯雲歌甦醒過來時已是次日晌午,渾身痠疼,好像被車子碾壓過的難受。侯口也乾涸欲裂,陣陣刺痛。
她勉力撐起身子,屋裡沒有人,跌跌撞撞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去,總算舒服不少。
推開窗子,刺眼的陽光撲面而來。
她趕緊遮住澀痛的雙眼,向窗子外面看去。在一片盛開的木槿花之中,她看見了軒轅長傾的身影,就站在一棵花樹後面。
而在軒轅長傾面前,還跪著一個人,正在小聲向他回稟著什麼。
那人的位置,正好被樹枝遮擋。
夏侯雲歌看不清楚那人是誰。就在她轉身想要走向房門出去時,那個跪在樹木後面的人站起來,轉身離去。也正好被夏侯雲歌的眼角餘光掃見,她正詫異那人是誰,只覺得背影很是熟悉,急忙定睛看去,眉心猛然收緊。
怎麼會是她?
鳳七娘。
威武山的那個女人,來軒轅長傾面前彙報什麼?
石君意等人,當真沒有在威武山被軒轅長傾處置嗎?曾經聽軒轅長傾好像提過一次,說是威武山都編入隊伍了。那時候她昏昏欲睡,也沒堪在意。
發現軒轅長傾就要回身,夏侯雲歌趕緊側身到窗子的一旁躲起來。
她正惴惴不安,想不通爲何鳳七娘會來王府,就聽見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隨後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人正是軒轅長傾。
他沒有向牀上看一眼,而是直接看向窗口,原來他早就發現夏侯雲歌站在窗口,也知道夏侯雲歌看見了窗外的一幕。
“醒了。是不是餓了?”他的聲音很輕柔,帶著暖人的溫和。
“我不餓。”夏侯雲歌的回答很乾澀生硬,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軒轅長傾,心下疑雲重重。
“你想問我爲何我會見鳳七娘?”軒轅長傾直接道出夏侯雲歌心中的疑問。
“你會告訴我嗎?還是說,鳳七娘早就是你安插在土匪窩裡的內線?”
軒轅長傾忽然就笑了,走到夏侯雲歌面前,扶她坐在軟榻上,扯了一條毯子蓋在她的身上。“大病初癒,不要站在窗口吹風,雖是夏風很暖和,卻也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