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蘭陵王妃要見你。”

站在車廂外守夜的張明靠近車門低聲稟告，宇文達隨即鬆手落下了窗布，自己打開了車廂的車門。

鄭玲瓏就站在車廂外，看到宇文達從車廂內探出了身子，還是謙遜有禮的行了個禮，又回頭瞟了一眼民居，才說道：“不知道能不能與王爺說幾句話？”

宇文達知道鄭玲瓏是在顧忌在屋內睡下的小憐，也知道他和鄭玲瓏不適合在這個時間同坐在一輛馬車上，便點頭應允，隨即下了馬車。

和鄭玲瓏並肩走著，宇文達也是第一次在這個時辰，在無人的村落小路上走著。這村子並不富裕，小路上慢慢的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鄭玲瓏卻走得很小心。

“我聽王爺說了，你是周國的代奰王是嗎？”

稍微走快了一些，鄭玲瓏走在宇文達的前方，腳下踩著碎石的聲音和著清風聽起來卻讓人有不一樣的舒坦的感覺：“沒有想到一直與大齊交戰的周國王爺竟然收留了小憐。雖然王爺沒有說明，可是我也能夠想象你收留一個當時被大齊通緝的人是頂著怎樣的壓力的。”

宇文達抿脣笑了笑，像是在說他從不介意。

停下腳步，鄭玲瓏緩緩地轉過身子，對上宇文達微蹙眉頭的神情，卻只是淡然一笑：“雖然我可能沒有什麼資格，也不知道王爺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卻還是想替小憐的父母和那些關心她的人跟你道謝。其實那天我見到小憐的時候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你能夠把她照顧的這麼好，讓她長得那麼好、活得那麼好。無論如何，這對於代王你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可若是大家都還在，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宇文達又是一笑，並沒有接話。

“我也知道王爺把我送到你們的手上其實有些太多強求你們了。”

嘆了口氣，鄭玲瓏的神情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有些淒涼，像是隨時等著自己能夠消失的蒼涼：“我是滎陽人，可是王爺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若是回到滎陽必然會給那裡的父老鄉親帶來災禍，朝廷怪罪下來一定會牽連他們。我死了不要緊，可是我不能連累無辜的人，這也是王爺的脾性。”頓了頓，她真誠的凝視著他，語氣中隱隱有些乞求的意味：“代王，王爺不是能夠接受茍且偷生的人，我也從不希望自己獨活，可是我現在有了王爺的骨肉，我只求能夠安然誕下腹中的胎兒，那個時候無論是生是死我都能夠坦然接受。”

“你……”

宇文達有些錯愕的看著神色誠懇的鄭玲瓏，又把目光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你懷了身孕？”

鄭玲瓏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會給代王帶來許多的不便。我也知道小憐如今跟著你在長安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們這些長輩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我和王爺成親多年卻一直沒能有孩子，而這個孩子若是能夠生下來，就是王爺唯一的子嗣。我不求其他的，只希望代王能夠幫幫我，讓我安然生下這個孩子，只要孩子生下來我可以立即離開長安、離開周國，絕對不會給代王你帶來半分的麻煩。”

宇文達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這件事情小憐應該是已經知道了的，可是若是真的像鄭玲瓏說的這樣，在她生下孩子之後自己就讓她離開長安，這件事情小憐根本就不會同意的，如今說了也是白說。鄭玲瓏分析的一切都很有道理，她嫁給高肅就是高家人，而高肅如今被賜死，朝廷那邊也只會把她當成罪婦，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回到孃家滎陽，更不可能在有朝一日生下她和高肅的孩子時把孩子也一併帶回滎陽。

大齊每一個帝王喜歡斬草除根的事情他是清楚的。就像當初的高洋死後，高演繼位後就把高洋的兒子高殷殺了，高湛接替高演繼位後又把高演的兒子高百年殺了，若非如今的高緯就是高湛的兒子，那麼高緯說不定也會成爲他們兄弟中繼位的那個王者的刀下亡魂。

高肅雖然和皇位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可是高肅當年畢竟和高儼有這麼一些事情，而高肅如今在大齊也是極富讚譽的，斛律光能夠因爲功高蓋主而被忌憚誣陷致死，那麼高肅也可以被他們看做是對皇位有威脅的人。而高肅現在被名不正言不順的理由賜死，如果他有子嗣的消息傳開，這麼孩子也一定會成爲大齊要殺死的目標。

宇文達甚至不知道鄭玲瓏告訴他這件事情是真的要跟他商討對策還是讓他難堪。

高肅的這步棋走的真是好！

宇文達有些哭笑不得的緊抿著脣，沉默了半晌，像是思考了很多事情纔得到的結論：“總而言之，既然已經帶著你離開了蘭陵，我們就不會在半路上拋下你。之後的事情……”頓了頓，他微微瞇起雙眼看著她的小腹：“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武平四年。

五月，蘭陵王高長恭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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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

太極殿。

徐之範從蘭陵回到鄴城的時候已是兩月之後。

高肅位高權重，雖然飲下了高緯賜的毒酒，可是蘭陵王府卻沒什麼人，而蘭陵王妃也不翼而飛。蘭陵的百姓本就因爲高肅被賜死而憤懣難平，害怕多生事端，徐之範便留在蘭陵親自處理了高肅下葬儀式，直到事情結束後才返回鄴城。

高緯看著案桌上擺放的高肅官印，擡眸瞥了徐之範一眼，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去。

徐之範離開了太極殿，站在一旁跟著徐之範回來的穆提婆卻幾步就走近了高緯，面色焦急的稟報道：“皇上，蘭陵王妃不見了。”

這件事情高緯早有聽說，可是現在聽穆提婆這麼提起，本來就沒有什麼興趣的他還是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害怕高緯遷怒自己，穆提婆這一路上早已做好了說辭。他用餘光瞟了一眼站在高緯身旁的褚公公，直到褚公公朝他點了點頭示意這個問題並沒有讓高緯生氣，他纔開口說道：“臣等到達蘭陵的時候正好入夜，便在蘭陵王府上住了一夜。可是第二日待到蘭陵王飲下毒酒，蘭陵王妃卻不見了。微臣讓人搜遍了整個蘭陵都沒有蘭陵王妃的消息，只怕她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