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ol·2 [House of the Rising Sun·旭日之屋]

握著手中的鋼鐵對戒，江雪明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典禮禱詞，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信息了。

這對戒指該怎麼用呢？

雖說是護命符，怎麼連個說明書都沒有？

他試了試兩枚戒指的尺寸。

大拇指太粗。

食指骨節(jié)實在是緊湊逼仄。

中指勉強能塞下，不過戴久了肯定會壓迫指節(jié)的皮膚。

尾指太細了。

江雪明當(dāng)時思考了很久很久。

排除了所有錯誤答案，最後將戒指套上無名指。

——剛剛好。

雪明又將戒指取下，記得經(jīng)理說過，要好好保管，不能隨便在人前顯擺。

兩枚戒指尺寸相同，大小一致，像是一對雙胞胎，再怎麼仔細辨認也分不出差別。

他記得，那位古怪的老靈翁口述——這對戒指很沉，一百六十八克的重量，需要兩個人來使用。

將戒指的其中之一交給侍者。

——真的要這麼做嗎？

他又望見紀念碑上的致辭落款。

[——φαιστο]

他記得，這個名字屬於古希臘神話中的工匠之神。

他佝下腰，將紀念碑落款上的灰塵都擦乾淨(jìng)，露出來的文字標註，確確實實就是工匠之神，不是什麼給人牽紅線的月老或者愛神。

“嗯雖然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苯┟飨虻裣裾f道：“但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我會將戒指交給我的侍者?！?

老靈翁雕像突然動了起來——

——快速而詭異地朝著江雪明比了個大拇指，揚眉吐氣笑容燦爛。

接著迅速恢復(fù)原樣，一如初始威嚴肅穆的神態(tài)。只有揚起的泥塵和抖落的碎石證明著——它剛纔確實動彈過，並且還俏皮地擺出了別的姿勢。

“.”江雪明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是說不出來。

當(dāng)歷史書籍或者文藝作品中傳頌的神話生物到來他面前時，早就跟著與時俱進的時代，學(xué)會了很多新的花言巧語。

特別是在靈翁展現(xiàn)神力的時候，那種浮誇又冗長的儀式典禮中，與傳統(tǒng)神祇給人帶來的古板印象相去甚遠。

江雪明琢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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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小老頭扔去老年舞蹈隊，在富婆俱樂部的迪斯科彩燈下扭屁股的場景一點都不違和，甚至有種詭異的和諧感。

他不依不饒，在筆記本上默默記下。

“初次與靈翁相遇時，我認爲(wèi)他已經(jīng)成爲(wèi)適應(yīng)新時代的神話生物?！?

“或許他早就跟著時間與歷史的流轉(zhuǎn)，藏匿在人類世界中盡情地賞玩，默默看著蕓蕓衆(zhòng)生，在暗中推波助瀾?！?

“他會說現(xiàn)代漢語，而且是個幽默風(fēng)趣的老人家，好漢經(jīng)常提到當(dāng)年之勇，要與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說起生前的風(fēng)流韻事。”

“他喜歡亂點鴛鴦譜，照著無名指的尺寸做戒指，不是個老實本分的日子人。”

在小本子上默默記下這些信息。

江雪明離開了中庭雅院。

回到光輝道路的門廊前，大堂經(jīng)理已經(jīng)等候多時。

“看來您已經(jīng)拿到了石頭。”

“是的?！苯┟鳑]有看見阿星，遂問：“和我一起來的那一位.”

“還在廁所裡?！苯?jīng)理的語氣也變得恭敬起來，“我已經(jīng)和步流星先生詳細的說明了授石典禮需要注意的細節(jié)，不必在此地浪費時間了，請隨我來，我們要去旭日之屋，拿到您的第二道安全保險?！?

“我們先走？真的沒問題嗎？”江雪明有些不放心。

大堂經(jīng)理隨口說：“放心，靈翁是個友善隨性的老人家。不會和步流星先生起衝突的?！?

江雪明呢喃著：“我只是擔(dān)心”

沒等雪明說完，經(jīng)理臉上吐露出些許不耐煩——說實話今天的工作讓他非常不爽。

新來的乘客能在廁所裡吐上十幾分鐘不帶停也是少見。

“五王議會是車站最安全的地方，江雪明先生，您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難不成老靈翁還會拉著步流星先生一起去酒吧找女人，和人劃拳賭博鬥毆打架嗎？”

“好吧.你說了算?！苯┟髀柭柤纾?jīng)理往外走。

他們穿過光輝道路的外部門廊時——古怪的乘客們又涌了上來，先是因爲(wèi)靈感發(fā)作，像是畏縮恐懼在逃避江雪明的目光。

可是他們看見，這位新乘客是大堂經(jīng)理單獨領(lǐng)出來的，就再次打起精神——

——熱情的叫嚷著。

“新來的！你拿到石頭了對嗎？是什麼顏色？”

“你的金色的嗎？還是綠色的？來我們的學(xué)派，來我們工人協(xié)會吧.”

“他的護命符是哪種類型的？經(jīng)理？能透露一下嗎？是項鍊還是戒指？他有什麼天賦？”

“商學(xué)院永遠歡迎藍色石頭，我們會給你安排一份工作！”

“我在稀人宮邸等你，如果你是往北邊走！記得打這個電話！我也會在米米爾溫泉集市等你！”

“經(jīng)理！經(jīng)理！給個機會吧！讓我摸摸他的石頭！讓我摸一下！我弄丟了護命符.讓我再看一眼這些珍奇的寶貝吧.求求您了。”

“新人！你叫什麼名字？如果你是紅色的，想掙錢的話，我能教你做出非常勁爆的美食！”

這一回，大堂經(jīng)理沒有驅(qū)趕這些說客。

江雪明一路沉默著，並沒有迴應(yīng)任何一人。

對他來說，這些陌生的事物他從未接觸過，反倒像是年少時遇見的拐人蛇頭。

他不想惹上多餘的麻煩，離開門廊時他還聽見人們低落的噓聲。

兩人穿過五王議會，登上了電梯。

在電梯這個相對私密的空間裡。

江雪明終於開口問。

“剛纔那些人？是在招攬新乘客入夥嗎？”

經(jīng)理目視前方並不在意。

“是的，現(xiàn)在地下世界哪兒都缺人，就像是美國的西進運動，人們靠著石頭來辨認彼此的屬性和脾氣，拉幫結(jié)派勾搭出新的營生。”

江雪明又問：“BOSS不管這些事情嗎？”

經(jīng)理接著答：“不會管，光是運營車站和建立新的車站這兩件事，就已經(jīng)把BOSS的精神力給掏空了。車站建到哪裡，乘客就會跑到那個站點去碰碰運氣，如果有大型礦藏還會直接建起新的村鎮(zhèn)，時間久了，就會變成城市。”

“剛纔我還聽見，有人在求咱們給他摸摸石頭，那個人把護命符搞丟了？”

“是的，希望您不會變成這樣的可憐人?！?

“弄丟護命符之後，他怎麼變得瘋瘋癲癲的？”

“根據(jù)車站的規(guī)章，失去護命符的旅客，有很多地方不能去，除非有人願意幫他一把，幫他把寶貝找回來，或者幫他鑄造新的護命符——不然的話，哪怕他已經(jīng)在地下世界深處有了家庭，也沒辦法回家，或許這個傢伙在地下深處還有牽掛的東西，所以纔會表現(xiàn)得瘋瘋癲癲吧?！?

“嗯”

“江雪明先生，你在想什麼？你在同情剛纔那個向你討要首飾的傢伙嗎？請不要放鬆警惕——這個人已經(jīng)因爲(wèi)各種原因，弄丟了三顆石頭，這是車站能忍耐的極限，我們一度懷疑這傢伙是故意這麼幹的，如果我們找到證據(jù)，證明這傢伙在倒賣輝石，這個罪犯就得去蹲大獄。”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小心弄丟了我的護命符，最多隻能補辦兩次？”

“可以這麼說但是最好不要這麼幹。”經(jīng)理聽得越來越不對勁，扭頭看了一眼雪明，接著解釋道：“後來補辦的代替品必然比不上您的第一件首飾，每一顆石頭都是非常珍貴的，是靈翁給乘車精心準備的獨一無二的寶禮。而且您需要完成對應(yīng)的調(diào)查任務(wù)，補辦的手續(xù)非常複雜，它不是白白送給您拿去換輝石錢幣的禮品?！?

江雪明接著在筆記本上記下這些信息。

“我明白了?！?

電梯停在二十六層，也是觀星臺的位置。

塑鋼大橋在東面，西面是一條寬闊的走廊，走廊再往深處去，就不知道通向哪裡了。

走廊的旁邊有一座哨站小屋，小屋的名字就叫旭日之屋。

哨站旁邊堆放著大批貨物，都是棉毛皮革紡織品，還有許多成衣。

“乘客要領(lǐng)的第二道保險，是這些衣服嗎？”江雪明蹲在屋旁的貨品毛料前，擡頭詢問，“這些東西很像是我剛來車站時，領(lǐng)到的大風(fēng)衣?！?

“安靜一些，江雪明先生。我們要見一位非常尊貴的裁縫?！贝筇媒?jīng)理往哨站的大門敲了三聲。

緊接著快步走到江雪明面前，他對蹲在毛料前的雪明，比著“請起來”的手勢。

他的動作莊重有禮，彷彿生怕驚擾了屋裡的人。

江雪明也不說話了。

旭日之屋的大門緩緩開啓——

——從門內(nèi)先是伸出一隻纖瘦白淨(jìng)的手，手上捏著捲尺。

接著便走出一位神態(tài)憔悴，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往上的女人。

她步履虛浮兩頰乾瘦臉色蒼白，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她沒有說話，身上套著像是民國時代的開叉玄黑色長衣，束著溫婉賢惠的隨雲(yún)髮髻。

她眼睛很大，眼角卻垂下，一副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委屈模樣。

這位女人或者叫知書達理的夫人。

她慢慢走到大堂經(jīng)理面前，點了點頭。

又走到江雪明面前，去拿住江雪明的手臂，用捲尺量完尺寸。

她緊接著說：“轉(zhuǎn)個身?！?

江雪明聽從夫人的吩咐，原地轉(zhuǎn)了一圈。

“好了，我知道你的尺寸了，辛苦。”夫人對雪明佝身點頭，十分有禮貌，慢慢回到屋子裡。

江雪明就聽見屋中傳出窸窣的響動。

不一會，夫人捧著一件成衣出來，交給江雪明。

“壞了，髒了，就送給你的姑娘——她會來找我換新的。你可記得，衣不如新，人不如舊?！闭f完這句，夫人又慢慢走回去，慢慢把門帶上。

衣服拿到了，第二道保險程序也順利完成。

大堂經(jīng)理拉扯著江雪明的衣袂，要雪明離開。

兩人回到電梯裡——

——江雪明才從剛纔詭異的沉默中醒覺，好奇的問著。

“剛纔那個屋子裡的裁縫，是什麼人？”

“我也不清楚，BOSS從來都不許我們與這位女士多說一句閒話，只是要我們來拿衣服——您不妨自己猜猜，她與您是同鄉(xiāng)，您故鄉(xiāng)的歷史或許提到過這個人?！?

江雪明細細琢磨，不一會又掏出筆記本來，將自己的猜測寫下來。

“二十六樓的觀星臺旁邊，有一條通向月亮巷的透明懸橋?！?

“在它旁邊，是旭日之屋。屋子裡住著一個看上去愁眉苦臉的美麗裁縫。”

“小屋的門窗一直對著月亮巷，對著人間的方向，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著乘客們回到這座車站。”

“或許那位裁縫夫人也在等待某個人回來——穹頂?shù)男枪饽茉谕该鞯乃茕摌驑派狭粝氯鐗羲苹玫挠白樱兂摄y河的顏色，變成沒有喜鵲的天橋。”

“經(jīng)理與我說，那位裁縫夫人和我是同鄉(xiāng)。”

“我不敢細想，如果這是真的，那她應(yīng)該在等她的丈夫，等她的孩子?！?

“織女在等她的牛郎?！?

合上日誌——

——從手中的衣物裡，江雪明找出了一張合格證。

[九界車站對外採購標準·通用合格證書]

[易·文經(jīng)]

[靈衣·既濟·分星]

[性狀：爲(wèi)裡黑外黃衣袂及膝的長衣，有金絲繡雲(yún)紋作其他用途。]

[衣裝類別：對靈類]

[說明：本品用於對靈類生物的防禦和安撫工作。]

[泛用性：衣裝會爲(wèi)乘客的身體持續(xù)提供二十四度的恆溫，可以適應(yīng)大部分環(huán)境溫差的變化。需要清洗時，請聯(lián)繫您的侍者。]

[衣裝說明：取易六十三卦，水火既濟之意，裡玄外黃，初吉終亂。]

[使用說明：要遠離明火，在靈災(zāi)環(huán)境中，它能抵禦一部分精神傷害，但同時也會擾亂您的靈感知覺。請謹慎使用。]

[生產(chǎn)機構(gòu)：CGC（國有服裝企業(yè)股份有限公司）/天同]

[備註：乘客，旅途要開始了。]

[備註II：感謝車站採購部手眼通天的工作人員，不知道從什麼鬼地方搞到這玩意，反正對付靈災(zāi)是挺管用。]

[備註III：感謝分星女士的刺繡附魔工作。]

[備註IV：以星土辯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視吉兇——《漢書·地理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