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偉大之思者，必行偉大之迷途。

—題記

……

聖恩大陸，法蘭王國。

三十年過去，歐文已經是法蘭王國內臭名昭著的死靈法師，令人聞風喪膽，懸賞令上值兩萬枚聖金幣。

聖金幣是法蘭王國最高等級的貨幣，印有王室紋章，一枚聖金幣約等於四十枚金幣。

荒涼的亂石堆上，歐文手裡牽著一根鐵鏈，拴著一頭造型獵奇的怪物。

它的身軀輪廓像是某種樹木，粗短的腳是樹幹，長滿觸手的身軀是樹冠，從它體內散發出一種如同挖開了墓穴一樣的惡臭，這團二十英尺高的黑色肉塊，在團塊上生長著漆黑的鞭狀觸手，肉塊周遭還張著巨大的嘴，紫色的舌頭分泌著綠色的黏液，如同人齒平整的口器，只不過安在它身上顯得格外扭曲。

在這怪物的身體下方，還有著巨大的蹄子，它可以藉此站立。

如果盯著這頭怪物的體表仔細看的話，發現它的皮膚表層下凸出瞭如同人類肢體的輪廓，像是把無數人類糅合在一起，他們還是活著的，發出隱隱的哀嚎聲，一張又一張面孔在怪物皮膚表層翻滾涌動著，勾勒人臉五官的造型。

這頭怪物被歐文用鐵鏈拴著，用它的蹄子和嘴以及蛇一樣彎曲的觸手，在地上扭曲蠕動。

十多個賞金獵人圍著歐文，看著歐文用死靈法術創造出的怪物，皆有一種精神受到污染的感覺，從胃裡傳來的不適感，甚至反饋到了腦海，像是胃酸和糜爛物在腦子裡化開了一樣，與那糜爛徹底糅合在一起。

“很漂亮吧……不過這只是拙劣的模仿品。”

歐文嘆息道，這是他用死靈法術的構築融合，用亡者捏造的一頭怪物，只有其形狀，卻沒有其靈魂。

“人在探尋……”

“何謂自我。”

“何謂生命。”

“何謂宇宙。”

“在連答案的頭緒都沒找到之前，人的生命就已經消耗殆盡。”

“這就是人類的宿命。”

“或許……我也避免不了。”

歐文鬆開了手上的鐵鏈，放出這頭怪獸。

這頭扭曲渾濁的怪物，像牲畜一樣大聲吼叫著，它用它那盤繞糾結的漆黑觸手，瘋狂的拍打著，捲起一個又一個的賞金獵人，放入嘴中咀嚼，觸手上長著像人類嘴巴一樣的吸盤，汲取著這些賞金獵人的力量，反哺到它自己的體內，這些賞金獵人只能無力的掙扎。

昆蒂娜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她已經對這種畫面習以爲常，有時候昆蒂娜會把歐文當作“神”來看，因爲他的身上有著太多讓人淪陷的謎團，充滿了神秘感。

而歐文最癡迷的事物，昆蒂娜也有所瞭解，那是一個叫做羅德的人，歐文甚至在睡夢中都會喊出這個名字，已經到了神經質般的偏執地步。

或者說，歐文本身就是一個瘋子。

有時你不得不讚嘆他的智慧，他的腦子裡就像是資料庫一樣，淵博無比，從地質學到心理學，從醫學到社會工程學，歐文都盡數精通。

但有時，歐文更像是一個羊癲瘋病人，嘴裡不停發出意義不明的擬聲詞，身體還會伴隨痙攣和抽搐。

總之，歐文難以理解。

通過三十年的相處，昆蒂娜算是初步認識了歐文，這個人你可以說他噁心，但絕不能否認他的偉大。

歐文認爲一切智慧生命，比如說人類，只有兩種終極的歸處，一是像他一樣追尋真理，二就是快樂木偶綜合癥，天使綜合徵。

第一種。

有智慧的生物，生來就被賦予了一種使命，那就是思考。

於歐文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饋贈，而是一項任務，思考，再思考，最後得出結論，關於真理的結論。

這是一切智慧生命的終極目的，覺醒和思考的能力纔是人的最終價值，而不是生存。

第二種。

很少人能像殉道一樣，把自身的思考全部奉獻於真理之中，而大多數人的思考則是爲了利益和幸福。

雖然歐文像反感腐食動物一樣厭惡這一類人，但歐文原諒他們，因爲很多人生來就註定卑賤，他們是沒有才能的，他們活著的最終價值就是天使癥候羣。

這是一種神經發育缺陷的罕見疾病，是一組由於影響15q11—13的母源UBE3A基因表達缺陷所導致的。

雖然伴隨著神經發育問題，會造成嚴重的智力障礙，語言缺失，癲癇發作等問題，但這些孩子總是帶著微笑，溫和親切，如同天使一般。

如果說這些人的思考只是爲了滿足慾望和幸福的話，那麼天使癥候羣是這些人的最佳選擇。

歐文有著這樣的能力，只要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將一種概念徹底摘出，就能讓對方成爲天使癥候羣。

摘出概念，和徹底摘出概念，是不同，摘出概念只是一種投影，對方依然保留著原有概念，而徹底摘出概念，直接將概念剝離。

在昆蒂娜的認知中，歐文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極端無比的瘋子，但在這份瘋狂之中，有著極強的邏輯性，這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所做的不合理事物，都是合理的，總之，凡人是很難了解他的。

以至於這十多個賞金獵人，就這樣被怪物完全吸收，在這怪物的黑色囊腫皮膚之下，又多出來十多張嶄新的面孔。

“嘿，歐文，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昆蒂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篷，一路風塵僕僕，衣物已經髒了，現在她想衝一個熱水澡，然後到席夢思牀上大睡一覺。

兩人的主線任務也是提升在聖恩大陸的聲望度，現在兩人都已經達標了，歐文已經有了二十多萬點聲望度，剩下的二百七十年，可以暫時拋開無限之路，到處旅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而歐文做的也正是如此，他打算走出法蘭王國，去看神恩大陸更多的地方，找遍世界各地圖書館，看看有沒有自己需要的東西，比如說自己缺乏的知識，以及一些古老的文獻。

“我也不知道，你想進城嗎？”

在昆蒂娜的精心照料下，歐文的健康狀態有所好轉，膚色恢復了正常，雖然還是極其消瘦，略顯病態，不過比三十年前要好到那裡去了。

像歐文這樣學者氣質的人，是很受異性歡迎的，何況歐文本身就是一個帥哥。

“嗯，找個好點的旅館住下吧，我有些累了。”

昆蒂娜平靜道。

歐文一聲不吭，只是看了一眼身側的怪物，他並沒有任何留戀，這只是一個拙劣的模仿品罷了。

歐文神念一動，那怪物應聲而倒，發出嘶啞的悲鳴聲，身體機能停止運轉，化爲一灘黑色的黏稠漿糊，腐蝕著大地。